第六百零八章 鳳凰于飛(七)

河邊陡生變故,衆閨秀何時見過這般情景,無不驚駭惶恐,尖叫聲此起彼伏,流觴亭一片混亂。

好在公主府的下人們訓練有素,早有會水性的僕婦丫鬟跳下河去救人。

那邊橋上,趙彤雖十八般兵器都會上一二,卻偏偏是個旱鴨子,儘管她身邊會水的丫鬟也立時跟着跳了下去,她依舊急得直跳腳,提着裙子就往下跑,要去河邊看着,卻被蔡淼一把攔住。

蔡淼臉色也是煞白,卻仍鎮定道:“放心,你我的人都下水了,肯定能救恬姐兒上來,你別裹亂,河邊人更多,不如在這裡看得清楚,還能給她們指點。”

趙彤強自按捺下焦急,一股子邪火沒處宣泄,扭頭就見張玉婷推完人還頗爲得意的站幹岸看熱鬧,登時火冒三丈,揮手甩開蔡淼,兩步躥過去,一手抓了張玉婷衣襟,腳下巧勁兒一絆,手上用力,將平素舉石鎖的力氣盡數使上,把張玉婷整個兒摔了出去,直奔河心而去。

這一番動作兔起鶻落迅捷異常,旁人都不及反應。

張玉婷亦是,被抓住時還有些懵,一瞬間天旋地轉的,不知怎的竟就飛了出去。

她這才知道害怕,可剛啊呀叫了一聲,就已跌入河裡,連喝好幾口水,眼見着往下沉。

張玉婷的養娘原袖手跟在姑娘身後,雖對於姑娘推人下水頗爲憂慮,但總覺得自家老爺那是皇上的親舅舅,還有什麼事兒擺不平的,因此也不甚擔心。哪成想轉眼就見着趙彤“行兇”!

吳錫桐這樣的親戚姑娘死一百個也沒甚干係,可若老爺夫人的心尖子婷姑娘掉一根頭髮絲兒,她們這羣跟着的人都別想活了。

那養娘拼了命的撲上去,卻只堪堪抱住趙彤的腿,她家姑娘已是落了水。養娘驚懼交加,立時殺豬一般慘叫起來:“殺……殺人了!殺人了啊!!”

趙彤赤紅着眼睛,轉身一個窩心腳將那養娘踹出去多遠。

蔡淼也沒料到這般,此刻只覺得心突突的像要跳出腔子,卻仍立時過去抱住了趙彤,又喝令身邊僕婦:“都是死的嗎?!”

趙彤身邊各個都會幾手功夫,主人動手是她們沒想到,可主人都出手了,她們哪裡會幹看着,登時過去制住了那養娘,堵上了嘴。

張家僕從衝上橋的也不甚多,見吳錫桐落水,多數都去顧着那邊了。誰也沒瞧着張玉婷。

不料一眨眼,張玉婷也掉水裡了,衆人又都慌亂起來,也顧不上與弄清楚原委,先就朝河中那正在救起吳錫桐與楊恬的公主府僕婦大喊大叫,叫她們撂下旁人,先救“我家姑娘”。

趙彤雙目圓瞪,額角頸間青筋暴起,雙手握拳,咬牙向蔡淼喝道:“你撒手,別讓我傷了你,我要讓這幫忘八羔子都下河裡喂忘八去!”

蔡淼卻不理她,向僕婦們喝道:“張家下人真是一個個貪生怕死,自家主子遇險竟站在橋上看熱鬧,快,還不送他們下去救主子去!”

趙彤一呆,隨即縱聲大笑。

衆僕婦丫鬟則得命令,手腳麻利,抓起張家下僕就一個個往水裡丟去。首當其衝自然是那位“忠心護主”的養娘。

張家下僕嚇得魂飛魄散,哭爹喊孃的從橋上往下跑,生怕慢一點就被人抓住丟下河去。

這河可是能走船的,得有多深!且剛剛打春,水還冰寒刺骨,掉下去非凍個好歹不可!

那邊張玉嫺早看着橋上的動靜,開始時候還裝不知道,看到吳錫桐、楊恬先後落水,還心中竊喜,可轉瞬張玉婷竟也掉下去了,她這才變了臉色,往橋上趕來。

待她到橋頭,張家下僕已有好幾個被丟下水了,這一段的河面上便如同下餃子一樣,亂紛紛撲騰得熱鬧。

她登時柳眉倒豎,怒喝一聲:“蔡淼,趙彤!你們要做什麼!光天化日就要行兇?!”說着便三兩步登上橋,直奔趙彤而去。

趙彤呸了一口,罵道:“張玉婷行兇時候你裝什麼瞎子瞧不見?!”

蔡淼則不屑的啐道:“張玉婷害人之後自己站不穩跌進河裡,分明就是你張家下人沒用!事後竟還貪生怕死不肯去救人,嘖嘖,怪道老孃娘要叫你們家學規矩呢!”

張玉嫺當時一直注意橋上,看的分明是趙彤下的黑手,見他們“顛倒黑白”,不由怒極,也不走腦子便罵道:“楊恬吳錫桐算什麼東西,豈能與我妹妹相比?!我家就是貓狗也比她們尊貴些!分明就是你們這羣下賤胚子聯手害我妹妹!”

趙彤登時火氣更旺,一使力便掙開蔡淼,上去兜頭賞了張玉嫺一個窩心腳。

張玉嫺的丫鬟原就防備着,見狀連忙躥出來護在頭裡,饒是如此,趙彤盛怒之下又何等氣力,一腳踹得那丫鬟慘叫一聲,往後一撞,連帶着張玉嫺也趔斜了幾步才堪堪被左右扶住。

趙彤已是暴怒,指着張玉嫺喝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敢來罵我?我祖父平瑤亂時、掃女真時、打韃子時候,你們老張家祖上在哪兒呢?在幹嘛?!我父親現在鎮守南京,這次也曾協助剿滅太湖水匪,你爹又在哪兒呢?!在幹嘛呢?!你張家不過一外戚,有什麼臉站在這兒說尊貴?!有什麼臉來罵我家赫赫戰功的大明功臣?!”

蔡淼急步過來,攬住趙彤,瞪向張玉嫺,神色冰冷,話音中寒意刺骨:“我祖母是憲廟親女,皇家的公主,我是先帝親封的郡君,你又算什麼東西,無品無階,就敢在這裡大放厥詞論什麼尊貴,莫非,你張家是覺得比皇家還尊貴?!”

張玉嫺被那丫鬟撞着肋骨生疼,聽得趙彤回擊,還想再罵回去,然蔡淼開口,便如一盆冰水兜頭而下,她登時也清醒了,尤其最要命的最後一句,便是莽撞如她也知道嚴重性,她又如何敢接口!

她登時又氣又臊,伸出一隻手指着趙彤蔡淼兩人,“你”了半天,也沒吐出一句有用的話來,就自道:“你們,你們血口噴人!”也是有氣無力。

幸而那邊河畔一直盯着僕婦救人的蔡家九姑娘蔡洛高喊一聲:“吳姑娘楊姑娘救上來了,快,快,春凳軟榻擡過來過來!”又有機靈的僕婦一早擡來春凳,又備下錦被、披風等禦寒之物。

趙彤哪裡還忍耐得住,根本懶得理會張玉嫺,拎起裙子大跨步衝過去看楊恬。

蔡淼冷冷斜了張玉嫺一眼,揮手帶人也往那邊去,扔下一句:“等明日本郡君便進宮去問問太皇太后、太后,張家是不是尊貴如斯。”

張玉嫺面露驚恐之色,張了張嘴,聲音卡在喉嚨裡發不出來。

而本已走過去的蔡淼忽然回過頭來,勾了勾嘴角,語帶嘲諷道:“對,我竟忘了,皇上既下了旨,太皇太后也不會讓你進宮回話了,大約,會直接問問壽寧侯夫人吧。”

“皇上下旨”幾個字砸在張玉嫺心頭,帶來比方纔更大的恐懼。

她……她……她在皇上面前出醜的事兒蔡淼知道了!!

張玉嫺頓時覺得天都塌了一樣,眼前一陣陣發黑,已是看不清蔡淼漸漸遠去的背影了。

她突然尖叫一聲,顧不住肋骨疼痛了,掩面拼命奔跑起來。

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回家,回家!

再不出來,再不要聽到人說她君前失儀,再不要人告訴她皇上厭棄了她,不許她進宮……

這邊不單吳錫桐、楊恬被救上來了,便是後落水的張玉婷也被撈了上來。

原本這邊小姑娘們都是由蔡家姑娘們來招待的,夫人們另有一處。這一鬧,大長公主的長媳帶着幾個孫媳也都匆忙過來了,一面指揮安置落水的閨秀,一面安撫受驚嚇的其他閨秀們。

如此一番變故,這上巳節宴自然進行不下去了,閨秀們紛紛提出告辭,公主府這邊也不過多挽留,立時安排人一一送人出去。

而自然也有消息送到了淳安大長公主面前。

這會兒夫人們這邊也已不在近月樓,移至另一處賞湖景的聽泉閣上飲宴。

下人們相繼飛奔過來報吳錫桐、楊恬、張玉婷落水後,建昌侯夫人頭一個一聲尖叫“我的兒!”,根本不顧禮儀,起身帶翻了凳子也不理,飛也似的跑出閣去。

俞氏也騰的起身,卻顧着禮儀,先向大長公主行禮告罪,匆匆而去。

大長公主也站起身,臉色陰沉,吩咐左右宮人過去看看,又叫人擡肩輿過來追上俞氏送她過去,卻隻字不提方纔撒丫子跑出去的建昌侯夫人。

壽寧侯夫人也站起身來,面沉似水,卻並不離去,要等大長公主這邊審出個結果來,給她個交代好端端的,怎麼就張家的兩個人落水了?又有上次就與張家作對的楊家姑娘,這事兒,沒完!

豈知這邊口齒伶俐的下人一稟報先前情況,她恨不得方纔撒丫子跑出去的是她自己!

那下人報說,是建昌侯府大姑娘不知道什麼緣故,將與她同來的吳姑娘和楊學士府大姑娘推下水的,又沒收住手,自己也滑進河裡了。

淳安大長公主刀子一樣的目光刮在壽寧侯夫人臉上,低沉的聲音帶着無盡的威壓:“壽寧侯夫人?”

壽寧侯夫人額角也微微有些見汗,卻要作出幾分嚴厲神色來,色厲內荏喝那下僕道:“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些,我張家的姑娘平白的豈會做這等出手傷人的事!”

在場夫人神色各異,張家與楊家姑娘在坤寧宮的樑子誰人不知,誰知道這張姑娘是不是刻意報復?什麼叫平白?壽寧侯夫人這會兒倒想撇清,也要撇得清才行。

那回稟的下僕是個三十多歲的媳婦子,面相憨厚,口齒卻頗爲伶俐,只道:“奴婢原是跟着我家郡君、武靖伯府六姑娘、楊學士府大姑娘以及那位吳姑娘在橋上說笑賞景的,不知怎的建昌侯府大姑娘就衝上橋來,指着吳姑娘就罵,又去推她,我們過去攔着,卻被張姑娘和跟過來的張家下人打罵,一不留神,那邊吳姑娘已是被張姑娘推下河了。

“橋上的姑娘們都慌了,一疊聲喚我們去救人,我們中會水的就跳下河救人,都亂着,不知道怎的,張姑娘又發作起來,衝過來又把正在橋欄杆邊張望吳姑娘的楊姑娘推下河去了。大約是她使了太大力氣,沒收住,自己也跌下河了。她的養娘好像嚇傻了,也不曾攔着,還是我們郡君喝了一聲,她才反應過來,這才跳下去救張姑娘了……”

這細細一描述下來,壽寧侯夫人方纔說的便都成了笑話,人家好端端站在橋上,你張家姑娘衝過來傷人,自己還沒落着好,還說什麼“平白”!

這臉打得啪啪的,壽寧侯夫人臉上如何還掛得住,下意識便喝了一句:“胡說!”

那邊大長公主冷哼一聲,帶着騰騰的怒意,詰問道:“壽寧侯夫人,你是說本宮府中人陷害了你家的姑娘?!”

壽寧侯夫人有些尷尬,沉着臉只道:“怕是有些誤會……”

大長公主已打斷她的話,厲聲道:“壽寧侯夫人,今日原不曾與貴府下帖子的,貴府不請自來,本宮亦以禮相待,可好,你張家姑娘倒在此行兇,建昌侯夫人又如此失禮。壽寧侯夫人,你不問青紅皁白,不去約束自家,倒問本宮府中人的不是!壽寧侯夫人,你今次是特特來尋釁的嗎?!”

她越說越怒,原是聲音越發高亢的,卻偏在最後一句上平了下來,只咬重了尋釁二字,近乎一字一頓,那話裡的寒意直刺人骨髓,令人膽顫。

壽寧侯夫人滿肚子怒氣怨氣,卻生被噎得無話可說,亦是發作不得不論是不是自家有理,今日確是不請自來。

這位論尊貴是皇家公主、當今的親姑祖母;論輩分,亦是長她一輩,與金太夫人同輩,是個對上張太后都不輸陣的人物,她不過是個外戚侯夫人,又如何敢直面其鋒芒!

壽寧侯夫人默默深呼吸,忍氣吞聲,卻怎樣勉強也擠不出笑來,索性板着面孔試圖圓回一二,道:“其中定有誤會,大長公主息怒,我這便過去看看。”說着起身告罪,便要出去。

此刻,第二波報信的已來了。

壽寧侯夫人也想知道情況,便略頓了頓腳。

然這一頓腳,真真讓她腸子也悔青了,不若早一步走了。

歸根到底,今日,就不該來!

這報信的卻是蔡淼身邊的大丫鬟,機靈得緊,先是叩頭說了幾位姑娘都被救起,也請了大夫在看診,隨即又說壽寧侯府張二姑娘與自家郡君、趙六姑娘口角,氣不過跑了,張家下人盡數去追張二姑娘了,郡君打發自己過來報信,請張家再派些人手去照看建昌侯府張大姑娘。

在大家驚詫的目光中,這丫鬟炒豆子一般噼裡啪啦將張玉嫺與蔡淼、趙彤的對話學了個遍,便是語氣也模仿個十足。

一時衆人都去看壽寧侯夫人。這次,這臉,是要給打腫了吧。

德清長公主一直未出聲,此時也忍不住了,厲聲道:“這便是張家的家教?!太皇太后叫你們好好教養女兒,你們便是這樣教養的?!”

大長公主則怒極反笑,冷哼道:“本宮也是開眼了。張家不光不將滿朝文臣武將放在眼裡,原來還一直教導自家女兒,自家是比皇家還尊貴些的。”

本一直作假寐狀的長寧伯夫人,這會兒忽然睜開眼,目光炯炯有神,神補刀一句:“不知太后是不是也作此想。”

此話一出,大廳上一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長寧伯夫人是先太皇太后周氏的弟媳,在場是輩分最高者,比大長公主還長了一輩。

前次坤寧宮之事,只因她懶怠進宮,不想後輩竟被張家欺負,老太太也是極爲不滿,這次親自帶了孫女、親戚女孩過來,也是爲孩子們撐腰,亦有交好大長公主的意思。

周家張家不對付幾十年了,這會兒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時!

在場文臣武將乃至御史夫人們都有,目光齊刷刷落在壽寧侯夫人身上。

有這幾位的幾句話,明日,只怕有大批彈劾摺子遞到御前了。

壽寧侯夫人身上都輕輕哆嗦起來,又氣又惱,又窘迫又難堪,忍不住回道:“大長公主如何能聽一面之詞就給張家定罪!”

聲音裡已有顫抖之意,不知是氣的還是怕的。

之事說完,她又有些後悔,卻也不好迴轉,只得硬着頭皮勉強道:“恕罪,我得先去看看落水的孩子如何了。”說罷再不想多呆一瞬,轉身便走。

那邊卻是武靖伯夫人站了起來,也向大長公主告罪,慢條斯理道是要過去看看“自家孽障”。

其實廳中不少夫人都是暗暗焦急的,不知道自家閨女怎樣了,只是,到底大長公主沒發話,又沒有下人稟報過與自己姑娘有關,誰也不好貿貿然起身來說去那邊。

沈理的妻子謝氏已有些坐不住了,她是千叮嚀萬囑咐讓沈枚跟着謝家姊妹的,但誰知道楊恬會不會故意拉了她閨女過去,若是磕着碰着可如何是好!便是沒事兒……捲入這些貴女的爭執之中,也夠讓人頭疼的。

就在她覺得自己快忍耐不住想起身時,那邊大長公主也發了話。

淳安大長公主環視衆夫人一遭,微微嘆氣道:“本宮原想着借這上巳節,與衆位熱鬧一番,不想出此變故,想來大家也是無心宴飲了,便就此作罷吧。改日公主府再行設宴,與諸位壓驚。”

衆夫人口中皆道不敢,紛紛向大長公主告辭,心中卻着實鬆了口氣。

大長公主的長媳去了那邊處理落水事宜,三兒媳便在這邊開始送客。

大長公主與德清長公主身份尊貴,除了親送長寧伯夫人出去,與旁人也只是客套幾句。末了兩人便乘肩輿,往安置落水姑娘的院子去了。

那邊建昌侯夫人氣喘吁吁跟着引路人跑進了安置自家閨女的院子,眼見自家閨女溼漉漉躺在牀上,雙目緊閉,小臉煞白,昏迷不醒,她便如被人摘了心肝,尖叫一聲就撲過去,抱着閨女就開嚎,又去撕打牀前跪着的衆多張家婢女僕婦,似瘋似狂。

衆人都是跟了她多年的,深知其秉性,誰敢承受她的怒火,被活活打死也不是沒有過!便慌不迭就把養娘喊了殺人、她們中不少又被蔡淼讓人丟下水去等等諸事說了。

建昌侯夫人果然轉移了目標,撂下閨女,擡腿就要去與蔡家理論,卻迎面正撞上壽寧侯夫人。她便立時大嚷大叫,口不擇言要弄死趙彤蔡淼云云。

壽寧侯夫人一腔怒火終於找到宣泄之處,擡手便是一嘴巴,扇得建昌侯夫人直跌了出去。

下人們見了都傻了眼,撲通撲通跪了一地,竟沒人敢過去勸上一句。

建昌侯夫人回過神來,便又要叫嚷。

壽寧侯夫人大喝一聲:“堵住她的嘴!”

待心腹僕婦過去制住建昌侯夫人,她這才冷冷道:“你說話走走腦子!你若想張家倒了,儘可以可勁兒的鬧!今日的事兒,我會回去與二叔分說個明白。”

在她的環視下,跪在地上的兩府下人們幾乎額頭貼地,瑟瑟發抖,誰也不敢有絲毫聲響。

建昌侯夫人本來怒目瞪向大嫂,忽聽得她要與張延齡說,身子便是一顫。

她在外面敢這樣囂張跋扈,正是無法無天的張延齡給她的底氣,可若對上這混不吝的丈夫,她一如見了貓的老鼠一般。

建昌侯夫人便也瞬間安靜下來,不再掙扎。

壽寧侯夫人着僕婦去尋張玉嫺,吩咐也不用帶過來,直接帶上自家馬車。這邊點齊了衆人,讓人擡了還在昏迷的張玉婷上車,一併要走。

蔡家卻是來知會,吳錫桐姑娘撞了頭,傷得頗重,恐怕不宜挪動,要在公主府略養一養再走。

壽寧侯夫人此時心煩意亂,哪裡還顧得上個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吳錫桐,又深覺這是個禍頭,帶回去若是死在家裡,也不好交代,便順口應下,帶着張家一衆人走了。

雖然三個姑娘先後被救上來,卻不是安置在一處。

張玉婷是最後落水,也是最晚被救上來的其中自然有公主府的下人得了令故意拖延的緣故,卻也是因後來被蔡淼丟進水裡的人委實不少,各個撲騰起來,阻礙了救人。

她昏迷不醒有凍的緣故,也是被嚇的。

而吳錫桐的昏迷不醒卻是因着倒黴,落水後不知道撞到了哪裡,頭側竟被撞破,被撈上來時頭上還流着血,因此昏迷不醒。

幸而今日公主府本就防着有人飲食不當突發疾病等等,早將常與府裡請平安脈的大夫請來坐鎮,此時正好過來看診,已是包紮過了,熬上了藥。

楊恬落水也吃了一嚇,喝了幾口水,且亦是不識水性,撲騰了好一陣子。好在趙彤身邊會水的下人及時入水,很快也就將她撈了上來。

此刻她已是從裡到外換了一身蔡淼的新衣,又披着厚厚的外袍,一邊兒由着丫鬟擦着頭髮,一邊兒小口小口喝着滾燙的薑湯。

俞氏滿臉的後怕,忍不住反覆道:“可是萬幸。可是萬幸啊。”

大夫方纔也來診過脈,說楊恬雖有些寒氣入體,但問題不大,也開了方子叫回去抓藥來吃上三劑,驅寒保暖便好了。

楊恬勉強笑了笑,弱弱的道:“是我好,讓太太擔心了。”

俞氏瞪眼道:“這說的什麼話!聽聽,這嗓子都啞了,快喝薑湯,不要說話了,一會兒咱們回去,再尋旁的大夫好好瞧一瞧,天兒這麼冷,那水冰涼冰涼的……多幾個大夫看,我與你父親也好放心。”

楊恬也覺得頭重腳輕,眼皮發沉,後腦後頸到後背一線如被石頭墜着一樣,沉重難受,想來也是受寒的緣故,便也點頭應下。

少一時,蔡淼和趙彤伴着淳安大長公主、德清長公主一同過來探望楊恬了。

雖說兩位公主身份尊貴,輩分也高,便是不來也無不可。但楊恬畢竟是在公主府出的事兒,又是帝師之女,也得大長公主的喜歡,這纔有兩位親來探望一個小輩之行。

大長公主溫言安慰了楊恬,卻隻字未提張家,只說回頭會請了太醫去楊府再與楊恬好好診治一番。

俞氏不由大喜,她原就擔心楊恬身體,想請個好大夫來,這宮裡的太醫可是比外面大夫強上百倍,且太醫亦不是誰家都能請來的,忙不迭代楊恬謝過。

兩位公主略坐了坐便離去了,倒是蔡淼和趙彤留下來與楊恬說話。

當時楊恬被撈上來還頗爲清醒,趙彤便又是哭又是笑的,緊攥着她不放手。待轉到這沒外人的院落裡換衣服時,趙彤就忍不住道:“可嚇死我了,這回去張二還指不上怎生埋怨我呢,怕是沈二也要恨我了。”

楊恬倒是想安慰她說沒事兒,只是身上還沒暖過來,嘶啞着嗓子,有些發不出聲來。

一同跟來的蔡淼連忙按住她,不讓她出聲,又笑指着趙彤道:“她就是這個樣子,虧還是姐姐呢,半點兒深沉都沒有。不必理她。再說,她其實也爲你報了仇了。”見左右都是心腹,便又低聲笑道:“彤姐兒可是位女將軍呢,兩下子就把張玉婷給扔河裡去了。”

楊恬不由大吃一驚。

蔡淼笑眯眯的把趙彤如何反應,自己又如何應對,把張家妹妹丟下水、姐姐氣跑一一講給楊恬聽了。

楊恬是目瞪口呆,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便是知道武將家姑娘不同,也從沒想過一個姑娘家能“豪邁”到這個地步。

俞氏過來了,蔡淼便告罪出去相送那些閨秀,沒一會兒武靖伯夫人也着人來找趙彤過去問話。

後兩人都處置了手上的事兒,方伴着兩位公主過來。

這會兒公主走了,蔡淼把屋裡不相干的人打發下去,才繪聲繪色將下人報與她的、方纔壽寧侯夫人在聽泉閣吃癟的事兒一五一十講給俞氏母女並趙彤聽。

俞氏不好開口說什麼,心裡卻是恨極了張家這一次次的,這是要做什麼!真欺楊家爲尊者諱便什麼話都不會說嗎?!回去定要好好與老爺說上一說,這次,都敢動手害自家姑娘了,必不饒過那惡毒丫頭!

趙彤更是冷哼一聲道:“明日後日,朝上彈劾張家教女無方的摺子必淹了他們!今日她們所作所爲也必能‘上達天聽’。”

便是沒人蔘劾,還有她大哥與張二呢,天子近臣可不是白做的!

天子近臣自然不是白做的,便是沒有趙弘澤與張會,蔡諒蔡誦兄弟倆的嘴巴也不會閒着,從澤園離開時,壽哥已然知道了今日落水前後的事。

回宮之後,連趙彤私下與張會評價的張玉嫺、吳錫桐,乃至建昌侯夫人鬧的那一出,也盡數落入壽哥耳中。

回宮給太皇太后、太后請安時,壽哥隻字未提,還在坤寧宮中喝了盞茶吃了果子,才似心情很好的踱回乾清宮。

直到東暖閣裡,劉忠伺候壽哥更衣淨面之後,壽哥才涼涼道:“這就是張家養的好女兒。如此行徑,那兩位侯夫人如何堪爲朝廷誥命。”

無故傷人的張玉婷,以及矯揉造作的張玉嫺,壽哥真是想起來就犯惡心。

一旁劉忠臉色微變,低聲道:“皇上恕奴婢多嘴,到底……是行兇未遂,兩位夫人只是教子無方,若是中旨或懿旨奪了她們的誥命,只怕於律法不合。且爲這樣的人,若是傷了皇上與太后的母子情分,豈非……不值。”

壽哥瞧了劉忠兩眼,揚了揚眉,又冷哼一聲,擺手道:“你想多了。”轉而又拿起摺子,百無聊賴的翻了翻,吩咐道:“去給沈瑞傳個話。再叫兩個太醫去楊府問診。”

這也是應有之意,劉忠忙應了,又小心翼翼補充道:“奴婢聽底下人回報,說淳安大長公主那邊已來請過太醫了。”

壽哥摺子一丟,往椅背上一靠,雙手枕在腦後,嘿嘿笑了兩聲,低聲道:“皇姑祖倒是……”又笑着搖了搖頭。

劉忠偷眼覷着,見他面上露出古怪神情來,一時也摸不透這古靈精怪小皇爺的心思。

片刻,壽哥摸了摸下巴,又忽然開口吩咐了一句,“張家掉水裡那個親戚姑娘,叫人好生看着,別叫她死了。”

最後幾個字說又輕又慢,近乎一字一頓。

劉忠呆了一呆,“別叫她死了”這幾個字說得,恁生怪異……

他一時間心裡轉過無數念頭,慌忙低下頭掩蓋住表情,應聲稱是。

當劉忠派去與沈瑞報信的人到沈府時,沈瑞正在快馬趕往楊府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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