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恩上了酒菜,爲朱見深斟滿酒後道:“陛下,還是少喝些,傷身。”
站在旁邊爲朱見深佈菜的萬貞兒聽了,說道:“陛下心裡不痛快,喝幾杯也無妨,懷公公就不要再勸。”
“那陛下就再吃些菜。”旁邊的王皇后輕笑起來,將菜夾給朱見深。
朱見深也笑了笑,他可以感覺到王皇后在他面前慢慢的沒有拘束了,也給王皇后夾了菜。
這舉動落在萬貞兒眼裡,她看了眼心裡酸酸的。
陛下平日衣食住行都是自己親自伺候的,也不見他給自己夾過菜,這就給王皇后夾菜了!
你們濃情蜜意給誰看呢!
下次她不過來坤寧宮伺候了,讓懷恩自己過來,免得自己看到了心塞。
瞧着王皇后羞澀又開心的樣子,萬貞兒抽抽嘴角,高興什麼,這個混蛋翻臉不認人的樣子,你還沒見過吧。
平日裡一個眼神手勢,她就知道該換什麼姿勢,該用什麼力道。
他說過他跟王皇后,只是爲了找個替他管理後宮的人,最在意的人還是自己。
這樣想着,萬貞兒心裡有了絲安慰。
夜晚。
朱見深又讓懷恩斟酒。
萬貞兒卻對懷恩搖頭,示意他不要再拿酒過來,免得真的傷身。
朱見深今晚真的喝醉了,爛醉如泥靠在椅子上,將龍袍和烏紗翼善冠扯的丟到地上。
這讓一直伺候在殿中的懷恩和萬貞兒都急忙過來撿。
萬貞兒又心疼又氣惱道:“那些大臣也真是的,平日裡固執己見,荊襄之事,非要這般鬧,陛下從來不會飲這麼多酒的呢!”
王皇后輕聲道:“朝中官員總是這樣的,也不是事事都順從,陛下心裡苦悶,又不肯說。”
隨即道:“萬御侍,懷公公,你們也下去歇着吧,時辰不早了,本宮已經讓人提前煮了醒酒湯,待會兒喂陛下喝了便好。”
皇后娘娘倒是體貼,這都早早地準備好了。
站在殿中的宮女聽到王皇后讓人送醒酒湯過來。
連忙麻利的將溫在陶罐中的醒酒湯取出來,盛一碗清亮的湯水,放在盤子中,送到王皇后身邊,低聲道:
“娘娘,醒酒湯。”
萬貞兒有些不放心朱見深,但她也知宮裡規矩。
這是皇后娘娘寢宮,人家夫妻的寢宮,自己不好多留,便跟着懷恩一同在殿外候着。
王皇后接過來湯碗,用指腹試了一下湯碗溫度,將湯輕舀一勺,吹去熱氣後,喂到朱見深嘴裡。
這醒酒湯可是剛進宮時,跟着宮裡女官學的,聽說很見效,方纔看到朱見深喝酒,便悄悄讓人準備。
餵過小半碗,王皇后用手絹細緻幫朱見深擦掉嘴角湯漬,坐在榻邊耐心等着。
一刻鐘後。
朱見深的臉色好看了一些,沒有那麼言語不清。
王皇后看他好多了,就沒有再繼續喂醒酒湯,將碗交給宮女。
輕聲道:“打盆溫水,本宮給陛下擦擦臉,你們也都下去吧。”
“是,娘娘。”
宮女點頭,便輕手輕腳退出內殿。
王皇后坐在榻邊,低着頭給朱見深細緻擦了臉和手,又換了塊布巾,將他腳擦乾淨,道:“臣妾讓人去備些粥溫着吧,萬一陛下夜裡想吃些清淡的。”
朱見深躺着沒有說話,退後幾百年來到大明朝,最開始是想回現代,後來認命做皇帝。
但他的許多思想跟這個時代本質是格格不入的,
只是爲了不讓人覺得怪異掩藏了起來。
他其實一直覺得自己是漂泊在大明的浮萍,只有帶着現代思想和那些大臣爭論時,才覺得自己有生命力。
此刻,倒是讓他在除萬貞兒之外體會到另一種照顧。
就像是在大明朝生了細細的根,進一步有了牽絆。
朱見深伸手拍了拍王皇后柔軟的手背道:“梓潼,我已下旨讓惜薪司的太監在今年清明節時,去上元替你祭奠母親,重新修繕墳地,知道你心裡記掛這事。”
王皇后一下愣住了。
其實她想去看看母親很久了,只是入了宮門,出去就很難,那天只是無意中說過一次,他就記住了。
“這麼忙,還記得這些。”王皇后將被子爲朱見深蓋着,認認真真的道謝。
聽着她的話,朱見深道:“幫你母親修繕墳地也是我該做的。”
王皇后幫朱見深掖了掖被角,笑了笑:“今後還是少飲些酒,朝堂中的事情總是少不了衝突,若總是飲酒,怎麼長命百歲。”
朱見深突然感慨道:“我之前覺得你善良,不爭……可打理後宮,或許是我害了你。
你若是不被朕冊封,大多數求皇恩做個女官,幾年後會出宮,嫁個如意郎君,而且可以長壽到七八十歲,而我可能只能活四十不到的樣子,豈不是害了你。”
王皇后聞言,眸子紅了紅,轉過身去不理朱見深說的話,自顧自卸着自己頭飾髮簪。
將他的團龍袍理好,又將翼善冠放在上面,“你又亂說什麼話,給人家心裡添堵。”
朱見深靠在枕上,“你瞧瞧皇爺爺和父皇,皇叔,都沒有活過四十,我也最多活到四十,這不就是命短?”
看朱見深越說越來勁,王皇后有些生氣。
朱見深道:“我說的是事實而已。”
這是什麼喪氣話,酒吃多了。
王皇后罕見的沉下臉,在他腿上輕捶了下。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嘛!若是覺得我煩,那讓萬御侍來照顧好了,何必這樣咒自己短命。”
歷史不就是這麼寫的,這身體它很大可能用到四十一,但王皇后真的是活到了七八十歲。
朱見深無奈道:“好了,好了,不說就是了,你也上來歇着,我只想安安靜靜睡覺。”
說完翻身,靠着榻裡頭睡下:“只是一句話而已,你何必那麼當真。”
“這怎麼能不當真,多晦氣。”
“你又不用殉葬,怕什麼。”朱見深隨口說了句。
“啪!”王皇后突然在朱見深屁股拍了一巴掌, 用力跟撓癢癢似的。
朱見深舒服的頭都沒回。
王皇后看他不理,坐在榻邊抽抽嗒嗒哭泣起來:“哪有人這麼說自己,虧你還是大明皇帝,別人命短,你就要命短嘛!”
聽見她在哭,朱見深也沒躺着,便坐起來,將她擁在懷裡笑道:“你呢別哭了,我以後不說了,還不成麼,我要活五百年。”
王皇后一聽破涕爲笑,“亂說,哪有五百年的。”
朱見深嘆口氣,“唉,女人啊,真麻煩,可以睡了吧。”
王皇后情緒下去,才覺得自己方纔做事有些欠妥,她剛纔打了陛下,他也沒生氣。
朱見深閉着眼睛,就感覺自己手被握住,也沒在意,過了會兒感覺手掌處溼漉漉的。
睜開眼一看,道:“你……”
王皇后卻將流血的手指在他掌中的生命線處劃下一道血線:“陛下說自己命短,活不到四十歲,說臣妾可以活到七八十,那臣妾把命續給陛下,只要陛下好好活着,臣妾就一直守着陛下。”
朱見深扯過帕子幫她裹着手指,說道:“皇后看過平凡的世界吧,所以才知道這個法子。”
王皇后聽不懂朱見深這莫名其妙的話,更不知道什麼是平凡的世界。
只是捋着散亂的頭髮,任由它流雲披散,輕笑道:“我娘告訴我,說是這樣可以延命,我也不知真假。”
朱見深平靜看着,剛纔她的舉動不經意間,觸動了他的心絃,隨即又躺下來,將她拉坐到自己身上,道:“我一定會活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