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醫堂
晶瑩剔透的白玉牀上,雨晴正安靜的躺在上面,此時她臉上的血污已經被清理乾淨,原本緊緊皺起的眉頭也已經舒展開來,只是臉色顯得格外蒼白。她的四肢被白紗纏得結結實實,還能隱隱看到白紗裡面氳出的血跡。
白雲雲站在一側,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即便是報仇,也不能把自己弄成這樣啊。”白雲雲見雨晴的額頭上又滲出了些汗珠,擡起胳膊用袖子小心地給她擦了擦,長長嘆了口氣。
“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咱們是一路人。第一次聽你彈琴,我就聽到你的琴聲裡的世界,那個世界,和我專注於寫字時進入的那個世界雖然並不完全相同,卻是無比和諧融洽。”
“我知道你第一次看見我的時候也注意到了我,因爲花船上的人有那麼多,你獨獨盯着我看了半晌,讓那些一邊看你的凡夫俗子們目瞪口呆,那次你看了我足足有五六秒吧?我聽別人說,你還從來沒有這麼盯着人看過。”
白雲雲說到這裡,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一絲淺笑。
“那時候我就跟大風野戈結下樑子了。他非說已經追了你不少天了,凡事講究個先來後到,可是感情這東西,哪跟你講什麼先來後到啊。”
“那天以後啊,我就天天去天香落尋你,可是你似乎又像是刻意迴避我,足足請了六天的假,既然你不想出來,那我就慢慢等你,我在花船上足足等了七天,終於又等到了你。”
“然後你就再也沒有看過我一眼,即便是我賞了最多的金葉子。別以爲你刻意表現得不在意我就是真的不在意我,感情這東西可不是像餓了吃頓飯那麼簡單,你是裝不來的,那時我就知道你有心事。”
“那時候還沒有人知道你的身份是個修行者,我其實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說而已,因爲我一點都不在乎你會不會修行,根本不在乎你是走的正道門還是入魔的走馬仙。”
“即便你有那麼多秘密,我也不怕,我只想知道你究竟在不在乎我。”
“可是你逐漸對大風野戈有了興趣,甚至破天荒的請他花亭一敘。”
“你可知道,那時候我是多麼傷心。大風野戈回來後奚落我,說我是自作多情的狗皮膏藥,可他說我的時候,我一點都不傷心,因爲我知道你和他絕對不可能成爲知己,因爲她不懂你,他是個匹夫。”
“可是我還是在意的,我天天去天香落看你,生怕大風野戈在你心裡紮下根,等我去了幾趟之後,我的顧慮就沒有了,因爲我從你看他的眼神裡讀到了厭惡,甚至憎恨。”
“別以爲你隱藏的很好,你的演技可是一點也不高。”
“雖然你只是用餘光看我,可那也是在看我,我的目光也是能與你的餘光相通的。”
“特別是那天我和爲家一起去看你,我猜你在臺下的花亭裡就注意到我們了吧?我雖說修行境界低一些,對別人的感知差一點,可是對你的感知能力卻是不差。”
“你看我一眼我就能感覺到,不論你在我的視線裡,還是躲在我的視線以外。”
“你除了看我,似乎對我身邊的兄弟也很有興趣,這就更加讓我篤定了你對於我的真實態度是在意我的,愛屋及烏嘛,你說是不是?”
看玉牀上的雨晴依舊面色沉靜,他又微微一笑說道:“那我就當你默認了。”
“後來大風野戈遇刺,我在家待了一陣子,卻是沒有一刻不在想你。老爹說我晉入了聚靈境界就考慮我們兩個的事,我就趁着那幾日好好修煉了修煉,沒想到沒幾天就晉晉級到聚靈境界了。”
“你可知道那日我是怎麼晉級的?那可是想你想得晉級的!”
“那天夜裡我看着窗外的月亮想你,突然很想給你寫首詩,於是就藉着月色磨了墨拿了筆開始寫。”
“輕開雨花扇,看回廊千轉,伊人回眸一笑如夢似幻;深潭生青煙,月下輕撥絃,如此嫣然我不忍貪看。”
“這段是寫的我們初次相見時候,當時我拿着扇子是不是加了點分?”
“黃花蝶翩然,飛過亂花殘,誰人笑痕未消輕倚闌干;深閨鎖心寒,姑娘夢裡見,我在高高院牆外輕嘆。”
“這是我們相思成疾的那幾天的場景,不知道我猜的準不準,寫的形象不形象。”
“我一嘆惆悵,再嘆心傷,咫尺天涯日思夜想;你輕紗紅帳,紅酥手微涼,繡了只鴛鴦。
我一嘆心傷,再嘆斷腸,無語凝噎離愁漫江;你輕解羅裳,蹙眉思量,斜坐羅漢牀。
輕開雨花扇,看回廊千轉,伊人回眸一笑如夢似幻;
深潭生青煙,月下輕撥絃,如此嫣然我何處去看。”
“這幾句,你可還喜歡?”
“你不說話,我就當做你默認喜歡了。只是不知道爲家把這封書信給了你之後,你可曾看過。”
“後來聽說你要嫁給大風野戈,我的天真的塌了,跑去大風府裡去鬧,不知道這件事傳到你的耳朵裡沒有,雖然現在想想很可笑,可是我覺得不後悔。”
“可你還是真的嫁給了他,跟他拜了堂。”
說到這裡,白雲雲忽然沉默了幾秒,搖了搖頭繼續說道:“那天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去了天香落,我就在一旁的巷子角落看着。”
“大風野戈沒有去迎親,天香落的大人們沒有出來送親。當時我就想,如果娶你的人是我,我一定會用八擡大轎去迎親,讓天香落最大的掌事給你送親,請當朝最爲德高望重的文淵閣老給我們證婚。”
“不過還好,沒有天香落的那些大人們爲你送行,還有我呢。”
白雲雲繼續自顧自地說着,絲毫沒有注意到此時此刻,雨晴姑娘的眼角緩緩滑下了一顆淚來。
“那天雨不大,雪可是不小,我身上都結了一層厚厚的冰碴,把你送走之後我就像是丟了魂一樣,我不知道從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就像是大風野戈說的那樣,是我自作多情,還是有別的隱情。”
“我沒有辦法,我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如此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