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天龍念隨皇帝一起到占星壇祭天,一路上百姓無不尊敬羨慕,龍念坐在輦轎裡,隔着珠光寶氣的珠簾,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羣,卻不見爺爺和哥哥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輦轎逐漸駛離人羣,念兒看着兩邊逐漸稀疏的人流,就像是看一場盛宴過後凌亂不堪的殘局,除了狂歡過後的寂寥和無奈,就只有被冷落的人走茶涼。
念兒變得失落起來,原本寫滿期待的光彩照人的臉,一點點黯淡下來,她深深嘆了口氣,喃喃的說道:“爺爺,哥哥,你們到底在哪裡?”
儀仗駛進了郊外,大約行進了一刻鐘的工夫,儀仗便進入了一道山門,拾級而上直至山頂,終於在一處高大的院牆外停了下來。
院牆內便是皇家祭壇——占星壇。
占星壇其實並不只是用於祭祀的地方,同時也是皇家祭祀所觀看星象,卜問吉凶的地方,所以除去祭臺,旁邊依山還建了一處的殿宇,佔地還頗大。
侍女服侍念兒下了輦轎,念兒小心地提着長裙走着,心裡卻有些不爽。
從前在山裡早就習慣了短衣短褂,雖然不華麗,但是柔軟舒適乾淨利落,這種造型華麗但是紛繁複雜的衣飾真的是不合她的胃口,一早上沒幹別的了,光這衣服髮飾就折騰了一個多時辰,害得她提前兩個時辰就起牀了,剛剛那會兒新鮮勁過了,這會兒覺得不僅渾身有些累,還有些困。
最讓她受不了的還是腳底下的鞋子,這種樣式的鞋子是皇族在重大的正式場合必須穿戴的,但真的是既不方便也不美觀,不知道皇家老祖宗是怎麼研究出來的,當真是折磨人。
念兒看見皇帝和二皇子正在前面等她,於是向他們點點頭,拖着極長的裙襬,邁着跌跌撞撞地小碎步走了過去。
然後,二皇子和念兒分別跟在皇帝的兩側,走入祭壇。
祭臺是圓形的,兩層玉石修葺的圍欄中央,四隻造型各異的靈獸玉雕圍繞一塊巨大的白玉圓盤而立,圍欄外側十二名修士環繞一圈,衣飾華麗統一,躬身站立,低眉順目,目不斜視。
只聽一位宮人站在祭壇的入口,大聲喊道:“閒雜人等,退離祭壇。”
剛剛還跟在身後熙熙攘攘的侍女和臣子默默退出門外,兩名重甲鐵侍將祭壇大門緩緩關上。
此時,空曠的祭壇之上,除去祭壇周圍躬身而立的十二名修士,就剩皇帝,二皇子和念兒。
皇帝帶兩人走上祭壇的中央,上了一束香之後,在祭臺前的軟墊上跪下,朗聲說道:“惟莽莽天宇,八萬裡雲馳飆作;恢恢地輪,一萬年治亂興亡。今……”
龍念從沒見過如此新奇的建築和儀式,雖然低着腦袋但是兩眼滴溜溜四處轉。
四隻靈獸的玉雕晶瑩剔透,雕刻得十分精細,就連身上的毛髮似乎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彷彿活物一般,離她最近的那一尊雕像是一尊麒麟,作騰雲狀,細看來確實是和自己之前見到的那隻模樣相仿。
環繞祭臺四周的修士早就已經虔誠的跪下,深深得低着腦袋,沒有一個人妄動。
祭臺正中央那塊碩大的玉盤上刻着些圖案,因爲稍稍有些遠,龍念低着頭看的不是很真切,正想着擡頭仔細看清楚一些,卻突然出現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那玉盤發出了五彩光芒。
光芒由弱轉盛,不一會的工夫,整個祭壇竟然都氤氳在了夢幻一般的五彩光點之中。
皇帝剛剛還在朗聲念着的祭詞戛然而止,二皇子也驚愕地擡起了頭,一臉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絢麗光景。
四周十二名修士顯然也被這種景象驚住了,擡起了頭,一個個目瞪口呆,不知發生了什麼。
龍念看着四周遊走的五彩光點,覺得很是新奇,於是揚起了手,想要摸摸究竟是些什麼。
五彩光點彷彿沒有重量一般,在她的手揚起的過程中,竟被帶起了一陣五彩的波流。
於此同時,所有的五彩光點突然開始向龍念周身匯聚而來,龍念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轉眼間在龍念周邊,已然形成了一個以她爲中心的巨大五彩漩渦!
漩渦光芒越來越盛,氣勢也越來越大,像是形成了一個能量風暴般向上直貫雲霄,祭壇上空的雲彩都被映成了絢爛的五彩霓虹,瑰麗般不可描述。
龍唸的身體在漩渦的帶動下輕輕飄了起來,極長的裙襬像朵花一樣綻放開來,在五彩光點的點綴下變得更美。
皇帝和二皇子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這一切,心裡被深深得震撼。
二皇子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念兒的時候。
那時,他正騎馬在獵場上馳騁,突遇一個龐然大物,龐然大物上一個嬌俏可人的姑娘,正用一雙深不見底的漆黑眸子看着他,只一眼,便讓他徹底淪陷。此刻看到五彩漩渦之中騰空而起的念兒,一種聖潔的美再次深深震撼了他,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得扣進肉裡,甚至都無法呼吸。
而讓皇帝驚訝的,則是占星壇離奇的現象。自他記事起,不知道有過多少次在這裡祭天祈福,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場景,甚至就連聽都沒有聽說到。
突然,祭臺周邊十二名修士的身體就像是着魔一般僵住,臉上現出驚恐到極點的表情。
他們發現根本就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修習數年納入體內的能量正在被瘋狂地抽離,匯入了五彩漩渦之中,眼看着幾十年的心血毀於一旦,一個個痛苦不堪,面如死灰。
而此時,一種奇妙的感覺傳遍龍唸的全身,那種感覺就像是夏日最熱的日頭下來了一片雲,冬日最冷的夜裡燃了一團火,就像是最餓的時候有桌飯,最難過的時候見到了哥哥。
想到這裡,她閉上眼睛,竟然滴下了一顆淚。
此時,龍念開始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長大。
原本小巧稚嫩的身體開始變得修長,胸部逐漸豐腴,一頭黑髮長至及腰,皮膚更爲光滑,彷彿凝脂一般吹彈可破,漆黑如墨的眉眼不僅如秋水一般清澈明亮,還自帶一抹聖潔的光華。
不一會兒,她便逐漸長成了一個青年女子的模樣。
龍念閉着眼睛感受着體內的變化,有一種重生的喜悅感油然而生。
過了好一會兒,她身邊的五彩漩渦逐漸消失不見,她緩緩的落回地面,一切又恢復到本來的樣子。
皇帝和二皇子驚訝地看着念兒,目不轉睛。
只見此刻的念兒微閉着雙目,吹彈可破的小臉上閃爍着聖潔的光輝,彷彿脫肉胎換仙骨一般。
皇帝眉頭微鎖,沉默不語。
二皇子不禁驚歎:“我竟有一個如此絕塵脫俗的妹妹。”
這時,龍念方纔像回過神來一般,睜開了雙眼。
見兩個人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她環顧了下四周,看到祭臺四周躺倒在地的修士,疑惑地問道:“父皇,剛剛發生了什麼?”
皇帝站起身來,把念兒扶起來,微笑着說道:“看來你應該是在這裡覺醒了。”
“覺醒了?你是說我也可以修行了嗎?”念兒驚訝地問道。
“沒錯。祭天儀式也算是禮成了,先隨我回宮吧。”
皇帝轉頭向二皇子示意了什麼,爾後牽着念兒的手,走下祭臺。
此時此刻,距離京都萬里之外的極北地域,大白山下的墟冢神壇,突現異象。
在呵氣成霜的北國,不知已被風雪塵封了多少年的黑色神碑開始發燙,逐漸顯現出流轉的金色紋理。
不一會兒,神碑像要燃燒起來一般,嘶嘶地冒着火焰,整個天空被映成一片金黃,四周冰封的雪海開始融化,轉眼間便已匯成涓涓細流向遠方流淌而去。
大白山上凝了上萬年的冰也開始破碎,終年的積雪混着碎冰呼嘯而下,來不及躲閃的冰原巨狼被捲入洪流,來不及哀嚎,便已被衝進冰封了上萬年的寒漠河。
只在大暑季節方可看到的金鸞鳥,此刻成百上千只從四面八方飛來,高聲地鳴叫着,結成整齊的隊伍,在神碑的上空不斷盤旋。
北國的春天來了,人們奔走相告,驚呼着向神壇跑去。
神壇下,已經跪拜了數幾十個青衣使者,他們每個人手中都捏着一塊隱隱發亮的黑色石頭,一個個面露驚喜,緊緊盯着神碑的異象,口裡喃喃地頌念着奇怪的咒語。
此情此景,竟然持續了整整七日。
七日後,那些平日裡極難見到的金鸞鳥纔開始散去,神碑下的人們也停止了頌唸咒語。
一位髮鬚皆白的老者率先站了起來,顫抖地面向神碑念道:“一萬年了,冰封了一萬年的北國春天又回來了。”
鎏金屋檐下,念兒呆坐在窗前,深深思索着什麼。
從小她並沒有接觸過修行之人,唯一沾點邊的便是後山四叔常常講些離奇怪誕的故事逗他們一笑,那時候還只當做是他的胡言亂語;再就是爺爺給哥哥治病時的神奇一幕,讓她難以忘懷。
她突然記起爺爺和哥哥失蹤的前一晚,爺爺的舉動有些奇怪。
當時爺爺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要說的,但看了看她並沒有說出來,像是怕她知道一樣。
現在想來定是有意瞞着她的,再加上第二天的不辭而別,她隱隱想到了什麼。
“難道我們一家子人都是修行者?”龍念喃喃的自言自語道。
在宮裡時日已然不短,念兒早就對靈師修士一說有了瞭解,知道朝廷之中除去軍方勢力,有三大族三足鼎立,爲國之大梁。
他們分別是靈師一族,修士一族,大風一族。
靈師一族乃神族後裔,是傳說中十二生肖神之後裔,雖部分家族已經衰敗,但是當前火系龍族,水系龍族,土系鼠族,金系雞族依然十分強大。
修士一族是指正道門一派,正道門一派在大唐玄國中分四家,張墨白司曾是勢力最大的家族,只是墨家很久以前便已消亡,再加上張家十二年前的覆滅,只剩白司兩大家族影響力最大,當然也有後起之秀孫家王家,但畢竟崛起時日尚早,底蘊缺乏,終究不能與白司兩家平起平坐。
而大風一族則是皇家守護神一脈。皇家有一神獸,名字叫做大風,已是六千多歲,守護皇族也已有千年。
大風一族則是依附於大風獸的家族。
傳說在很久以前,大風一族出過一個驚豔絕才之人,與大風獸結下生死之交,最終大傷隕落後,大風獸擔負起了守護大風家族的責任,直至今日。
而當今的皇后娘娘,便是大風一族族主的小女兒。
“倘若爺爺是靈師,從那日來看,那麼他的靈魂體該是龍,那他定然是龍族的人,如今聽聞宮中盛傳水系龍族原族主和他的孽孫現世,會不會就是爺爺和哥哥?倘若真是這樣,那該如何是好?”
本來龍唸的頭腦很是清明,想到這裡突然頭疼起來,她兩首手指揉着太陽穴,喃喃的說道:“不行,我得想些辦法。”
“念兒,想什麼呢?”二皇子也尋崇突然從念兒身後竄了過來,笑着說道。
“怎麼宮人也沒傳報,嚇我一跳。”念兒嗔怪道。
“剛剛明明通傳過了,該是你走神兒了沒聽到吧。”
“好吧,崇哥哥,我是在想我覺醒的事情。”念兒解釋道。
幾個月的相處,二皇子對自己關懷備至,呵護有加,念兒於是逐漸對也尋崇放下了牴觸,雖覺得怪怪的,但還是以崇哥哥相稱。
“知道你是在想這件事情,剛剛我遇到父皇,他說正想找你,我便過來陪你一起去。”也尋崇依舊微笑着說道。
不得不說,二皇子也尋崇的長相繼承了父皇母皇的所有優點,極爲俊俏,特別是一笑起來嘴角的深深的酒窩更是讓人覺得喜氣。
其實,龍念也是這麼覺得,她曾經對也尋崇說過,最喜歡他笑起來這種人畜無害的表情。
所以,他便總是笑給他看。
這會兒念兒早就迫不及待的想去見皇帝了,只是聽說前朝文淵大學士有要事要彙報,纔在這裡耐着性子等了這麼久。
聽二皇子這麼說,她趕緊說道:“好的,那咱們快點去吧。”
然後拉着二皇子的手就向院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