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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風習習, 靡雨菲菲,中京城外,十里別亭, 真是處處洋溢着離別的氛圍, 亭外百餘人馬侍立, 卻又未發出絲毫聲響, 只靜靜得等着亭內兩人的送別。
安平的安排確實很穩妥, 不僅爲勝男準備了人員財物,更是授了勝男監軍勞軍之職,讓勝男從樑國到到成國再轉道南蠻這一路都能名正言順的有樑國官棧驛館接待。當然, 這同時也代表了勝男必須先順着遠攻成國的樑軍路線一路前行,起碼要直到襄昌, 完成她的勞軍之職。
“嵐妹一路珍重!”已是樑國新任樑王的安平身着緋衣, 手執酒盞, 面容平靜的開口。
勝男也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擡手深深一躬:“盛嵐多謝王上!”
安平將酒盞放下, 從身後伯齊手中拿出一銅製令牌遞給勝男:“此乃銅符,龍騎衛除外,凡是我大梁軍隊,執此符,可調將士一萬。”
勝男愕然的看着這銅牌, 大爲震撼, 不同與更像榮譽閒職的犒勞軍隊大使, 在瞬息萬變的戰場, 把可以隨意調到一萬兵符交給她, 這已不是普通的信任。
“這……”勝男帶着猶豫。
安平貌似毫不在意,依然平靜開口:“你要去南蠻, 必要途經晉成,這兩國此時偏偏都是極亂,不如拿着此符,從成國走,直至襄昌都是我樑國之地,總穩妥些。”
說罷見勝男還是猶疑不接,便順手放到了一旁石臺上:“我既敢將銅符給你,自是相信你不會做陷我樑國於不義之事,若你如此,到顯得實在非磊落之人!”
勝男聽了這話也便釋然,徑直拿起放入懷中,正色說道:“是我想多了,王上放心,盛嵐決不以此行不利樑國之事!”
安平看着她嚴肅的表情也點點頭,片刻又繼續說道:“我雖爲王,但以往對嵐妹的應承仍是不變,嵐妹若想復國,只要不傷我樑國根本,我必傾力而助!”
這話擲地有聲,只是並非本尊的勝男卻自覺對這樣的允諾實在不知如何應對,片刻只得有些含糊的開口:“那便先謝過王上了,只是復國一事又談何容易。”
“確實不易,只是我本以爲你不是怯懦無用之人。”安平看着她,目光淡然。
勝男一窒,看着安平平靜的雙眸,竟又一次起了些無地自容之感,只是懦弱無用這話,卻是她小時候爺爺常掛在嘴邊教訓她的“名言”,也是她自小便最受不得,最想擺脫的詞語,因此勝男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立正挺身,直視安平:“我自然不是!”
安平面無表情:“既不是,那便自有復國那一天,我便等着有朝一日樑晉重續前盟。”
勝男反應過來,現在並不是從前,面前的安平也不是小時候的爺爺,這麼想着,勝男恍惚間也讓安平激出了一股傲氣,也笑着回道:“好!只看安平君的行事,也知日後與王上聯盟纔是真正盟友,必不會如以往般落井下石!”
安平斂眸正色,突得面朝東面跪了下來:“母神在上,但我安平爲王一日,我大梁絕不爲背棄盟友之事,若違此言,我願世世皆爲神棄!”
勝男心情激盪,雖到了這陌生的世界便一直在克己守身處處小心,但她又豈就真是這樣的性子?不過一年,一年前的自己不也是這般大氣爽朗,絕不認輸,這般意氣風發,風華正茂,這般堅定的相信自己只要努力,世間便無有不可爲之事?
爲何到了這,便完全變了個樣子?因爲不這樣便會死嗎?勝男暗中問着自己,也已經算經歷過一次的死亡,我就真的那麼畏懼嗎?我真的就如此怕嗎?不,不是,勝男瞬間反應過來,我想活着,可我更像按着自己的心意自由安穩的活着!
在這樣的亂世,這樣的願望便真的不可能嗎?自己是真的是孤家寡人,毫無優勢的嗎?不,細細想來,千年前人而成凝結的智慧,晉國八王女的身份,安平的支持,南蠻司徒譜的親衛,便是樑國王后這個尷尬的身份,其實自己都是別人不可比擬甚至不能擁有的優勢!
很好,既然這亂世讓我沒法自由安穩的活着,我便創一個太平盛世出來!勝男覺得自己也從沒像現在這般清醒過,她掀起衣襬跪在了安平身旁,朗聲開口:“母神在上,我勝男若能復國,但爲王一日,便與樑國結爲盟友一日,此生決不先行背棄!若違此言,世世神棄,亡魂不歸故鄉!”
第一次,勝男是用自己的本名起誓,而非以往那微妙的盛嵐,她甚至加上了亡魂不歸的誓言,畢竟不信母神的她來說,無法回到家鄉要比什麼神棄要嚴重得多。
說罷,兩人對着世人認爲的母神所在之地,東方,緩緩躬身,額頭觸地。
安平起身扶起勝男,堅定開口:“我在中京,等着嵐妹復國那一日,也等着樑晉重結友盟那一日!”
勝男微笑,舉手一揖微躬:“望不負君之所願!”
兩人惜別,勝男轉身上了馬車,十餘人馬,幾輛馬車,在滾滾的輪聲中與中京漸行漸遠,前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