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可謂毫不客氣!
饒是孫夫人涵養高,這會子聽到這句話也不免沉下臉,看着眼前之人,態度冷淡幾分,直言道:“江大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意在詛咒不成?”
江寧看她漲紅一張臉,胸口一起一伏的樣子,哪裡不知這是誤會了?
“孫夫人,我怎會詛咒你?”江寧按下想要罵人的衝動,耐着性子解釋了一遍,見孫夫人臉色稍稍好轉才繼續道,“冒昧問上一句,孫夫人體內的惡露有多久了?”
話音一落,孫夫人身子微微一晃,凹陷的眼眸不禁睜大,訝異的看向她,顯然沒曾想過她竟把了個脈竟能發現她的秘密。
江寧見她不說話,再次嘆了一聲繼續道:“不如我換個問題,孫夫人何時落了胎,孫夫子可曾知曉?”
她的語氣不急不慢,如春風徐來的一般,但說出來的話卻讓孫夫人宛如瞬間墜入冰窖,忘了回話,只死死的盯着她。
江寧也不閃躲,任由她盯着。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春暉高懸正中,帶着溫度的陽光鋪灑大地,萬物復甦的同時也將“冰凍”的孫夫人漸漸的融化,將其思緒拉扯回來。
最大的秘密被發現了,孫夫人從一開始的震驚,害怕變成了現在的釋然,甚至心底深處狠狠的鬆了一口氣。
“江大夫,你……如何得知的?”
“孫夫人,我是名大夫,而且剛剛我替您把過脈了,再者您身上惡露的味道極重,莫不是聞不見?”
孫夫人微怔,下意識的低頭嗅了嗅,隱約中聞到了一股帶着惡臭的血腥味,不過很快又消散不見,隨之而來的是屋子裡的藥味。
“想來應該是這段時間的藥味太盛,反倒是遮蓋住身上的味道了。”
這話倒是不假。
畢竟,不是誰都有江寧這般靈敏的鼻子。
江寧不可置否的嘆了一聲,想了想便繼續道:“孫夫人,如今您不過三十有五的年紀,按理來說是正當年,但是注意身子也是極爲重要的,也不知之前您到底有沒有去看過大夫,若是有的話,怎麼不好好調理一番,以至於您現在……”
剩下的話實在是太過刺耳,江寧沒有說出口,但是孫夫人卻明白了。
只見她露出一抹悽慘的笑容,看着她良久才緩緩道:“江大夫,你不知道……”
原來,孫夫人嫁給孫夫子已七年有餘,因着嫁過來的年紀已經二十多了,在這個十三四歲就可議親的時代,二十來歲的女子確實稱得上是老姑娘。
最重要的是,孫夫人覺得自己已經這麼大的年紀,孫夫子的年紀更大,所以兩人壓根就不覺得以後會有子嗣。
好在孫夫子年紀大是大,但是對孫夫人也是極好,說是把她寵入骨子裡也不爲過。
但是,這一切的美好戛然而止於去歲寒冬。
寒冬臘月最是容易病邪侵體,孫夫子一着不慎便感染了風寒,一開始兩人都不以爲,喝了幾碗濃濃的薑湯之後便不再放在心上,誰料後來竟越來越嚴重?
孫夫人擔心不已,特地尋了大夫上門替孫夫子看診,開了兩副藥喝了確實有好轉,但不曾想還沒過兩天又病倒了,這次的病來勢洶洶,請來的大夫只道是風寒也開了不少藥,但是不論什麼藥喝下都沒有好轉。
也正是因爲孫夫子病倒了,孫夫人只能一人掰成兩人用,平日裡要處理家裡的事情,還得想法子賺銀子又得照顧孫夫子,連軸轉了幾日,一日夜裡忽然昏倒了,流了很多很多的血,孫夫人才明白自己落了胎。
在知曉落胎之後,她哭的不能自已,硬撐着身體,淋着雪去鎮上找了大夫,開了兩劑藥後便也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依舊我行我素的照顧的孫夫子。
所以,本該是坐小月子的時候,她如尋常人一般,該下水下水,該操勞操勞,一連半個月下來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江大夫,我也不想啊,只是夫君他……他實在是太嚴重了,否則我又怎麼會不顧惜自己身子呢?”
孫夫人泣不成聲,尤其是想起曾存在自己小腹裡的孩子竟被自己的不小心硬生生的從身體裡剝落,這種感覺無異於是拿刀在剜她的心。
但是,她又能怎麼樣呢?
哭着,喊着,鬧着?還是將這件事告訴孫夫子,讓他一同傷心?
不能,她不能!
她能做的只有瞞下這件事,好生的照顧孫夫子。
因爲她知道她的夫君心繫數百學生,甚至連兩年未迴歸書院的學生都還勞掛於心。
她不能再給他添麻煩。
江寧在一開始便已經猜到孫夫人的情況絕非她自己所願,卻不曾想竟有這樣的心路歷程。
她唏噓的同時也有些不太認同。
在她看來孫夫人雖堅強卻不懂變通,像當時那般情景理當去求人幫幫忙,哪怕是去找個車伕幫忙送信送到蕭晟那兒,難道蕭晟會不管他們嗎?
顯然不會!
只是,事情已經發生,當事人也不是她,江寧自是沒有資格去評判什麼,最後也只能化成一聲重重的嘆息。
“孫夫人,你的決定我能理解,但是身子難不難受只有自己知道,更何況你曾經還……”
江寧不敢刺激她,趕緊截住了話頭,想了想又道:“眼下你身子狀況十分的糟糕,這件事我建議是儘早告訴孫夫子,然後好生養身體,尤其是得把你一直流不盡的惡露給停下,否則繼續這樣下去,消耗的將是你的精血,日後再想補也補不回來的。”
這話絕非危言聳聽,而是句句肺腑。
孫夫人一聽也是愣了片刻,顯然沒想到竟然這般嚴重,只是一想到孫夫子現在只是情況好轉卻未曾痊癒,到底還是有幾分不忍,猶豫再三,到底還是擡頭看向她說道:“江大夫,你說的話我都懂,但是我的事,還請您保密,切莫告訴夫君,否則以他的性子怕是會自責不已……”
江寧剛想勸上兩句,告訴她這樣做不好。
豈料話還沒有說出口就看到兩道身影就站在不遠處,緊接着響起了一道顫抖又嘶啞的聲音:“夫人,你怎地竟這般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