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紛紛揚揚的下着,低沉的雲層黑壓壓的壓在上京的天空,壓的人喘不過氣來,這場雪已經足足下了半個月了,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離早朝還有一段時間,大臣們都在專屬的休息室內等候早朝,蕭仲紇獨自站在玉階上望着那灰茫茫的宮殿陷入了沉思,他喜歡在這樣冷風凜冽的早晨思考,這樣的環境中總是讓人心思敏捷,四十多年的習慣已經深入他的骨髓。
今年他五十有四,十八歲從一個小史步入仕途,二十多年的風風雨雨讓他位極人臣,並在十年前先皇去世的時候走入了人生的巔峰,成爲了總領朝綱的十位輔政大臣之首。
站的越高,心越遠,三十六年前他怎麼也想不到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甚至,在十年前,他也未曾想到自己會有意氣風發到如今地步的一天。還差一步,僅僅只差一步而已,作爲輔政大臣之首的他,用了整整十年才把身邊的政敵一一肅清,這一刻,大周朝再也沒有人能與他爲敵,可惜的是,即使他手握百萬雄兵,總領朝綱,甚至連皇帝的性命也掌握在他手裡,偏偏他就是無法踏出那最後的一步!
這,至少還需要醞釀一段時間吧?畢竟還要等劉祭拿下北地的兵權。
蕭仲紇仰望北方,那邊有一個像狼一般的民族,大周朝在這些年的發展下比起先皇在世的時候強盛了不少,卻也不得不防備那個飢餓的野狼,朝堂上那些清流看起來像是已經誠服於他,一旦有什麼事的時候,那些牆頭草鐵定是會第一個跳出來的。
南方,誰能想到當年被老皇帝驅逐野心勃勃的嶺南王會成爲大周王朝最後的防線,遺老們心中最後的希望?
還好的是,他正當壯年,有的是時間來陪那些人耗下去,只要剷除了那個後患,即使大周朝有什麼大的震動,也不會有什麼能威脅到他了吧?
“蕭太師,皇上他病體未愈……今天的早朝散了吧。”張正德老而無須的臉上滿滿的皺紋,聲音有些顫抖,枯瘦的身體彷彿經受不住強烈的寒意,微微的佝僂着,將沉思中的蕭仲紇喚醒過來。
蕭仲紇淡淡的看了張正德一眼,張正德的身體似乎縮的更緊了,目光中的畏懼充分的顯示着他身後的人無法保全他的性命,只有眼前的這個男人才是這座皇宮乃至這個天下的主宰。
自從三天前蕭仲紇強硬的將鎮北將軍百里徵調來上京賑災,年輕的皇帝便發起了脾氣,再也不肯上朝,對於皇帝的小性子,蕭仲紇沒心思過問,這個皇帝越是孩子氣,越是合符他的心意,蕭仲紇詫異的是,坐在太后位置上的那個女人一向看不清形勢,堅持着來早朝,今天怎麼會是這太后宮中的張正德前來告訴他此事?
蕭仲紇眯了眯眼,眼裡射出的精光讓張正德心裡咯噔一聲,“太后呢?”
張正德低着頭道,“皇上昨兒個夜裡就不大好,宣了御醫,兩副湯藥下去這高熱也沒見半點消退,太后一大早就去了永和宮,特地吩咐老奴過來跟太師說一聲,太師身爲輔政大臣,若是有要緊的國事便便宜行事了吧,皇上此刻昏睡不醒,一切就有勞蕭太師了。”
蕭仲紇微微一愣,前兩天皇帝發脾氣,太后還是堅持上朝,今天卻突然把這偌大的朝堂放手給他,蕭仲紇有些意外,皇帝的病並沒有那麼重,那麼,太后這又是唱的哪一齣?
想到還有半個月皇帝就要大婚,蕭仲紇心中有些明悟,對於這樁婚事,反對的不止他一個人,只是,所有的人都沒有勇氣反抗先皇的遺命而已,蕭仲紇想到這裡,厲聲喝道,“皇上身邊的人是怎麼侍候的?要那些沒用的廢物作甚?”
張正德的手抖了一下,諾諾的道,“蕭太師還是先處理朝堂上的事吧,那些失職的奴才太后會親自處理的。”
“哼!”蕭仲紇冷冷的哼了一聲,一雙眼似乎能看透張正德心中所想,張正德埋下頭退了下去。
這便是權勢!當年,蕭仲紇初爲輔政大臣的時候有多少皇帝太后身邊的太監拿臉色給他看?如今,這後宮之中哪一個太監見了他不唯唯諾諾?
衆人知道皇帝和太后都不來早朝以後,很快的進入了狀態,畢竟,即使皇帝和太后來了,大多數的事情也是按照蕭仲紇的意思處理。
這些日子莫過於各地報來的雪災寒潮凍死凍傷不少人,需要賑災,事情繁忙又千頭萬緒,不過終歸都有人在做,蕭仲紇詢問了一下進度,另外將幾個由於比較遠,才呈送上來的摺子處理以後,讓衆大臣退了下去,拾階而下,準備去永和宮去瞧瞧皇帝。
“父親……”蕭仲紇剛從大殿裡走出來,一個身着黑色狐裘的三十多歲微胖的男子低低的叫道,正是蕭仲紇的長子蕭明珏。
蕭仲紇皺了皺眉,今天蕭明珏該是去京郊賑災,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皇宮內?
蕭明珏臉色不是很好,叫住蕭仲紇以後眼光便向蕭仲紇身後的那兩個太監掃去,那兩個太監不聲不響的退了下去,蕭明珏這才悽切的低聲道,“父親……小妹她……小妹她……”
蕭若雪死了!
雪園的下人都被這個消息震的三魂七魄離體,久久不能回過神來,凌霄被人關進了柴房,只能聽見外面的人聲熙熙攘攘,莫不是爲了蕭若雪的死。
凌霄摟着腳捲曲着身子坐在柴堆上,到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只是知道昨兒個夜裡自己睡的特別香甜,也沒有聽見小姐的傳喚,今天早上被神色嚴肅的香芹叫醒,看見的就是屏風內踢倒的凳子和懸掛在房樑上吐着長長的舌頭的小姐。
然後就是一陣混亂,她守着屍體,香芹去前院叫來了蕭明珏,她便被人關進了這間柴房。
身上胡亂披了一件衣服,在這四處漏風的柴房裡根本抵不住寒意,只能捲曲着身子讓自己儘量暖和些,外面的雪紛紛揚揚,柴房裡冷風呼呼的吹。
凌霄仔細的回憶着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昨天的蕭若雪似乎特別開心,晚飯吃的不少,晚飯之後還讓初雲把她的首飾盒拿出來,挑了幾隻金釵分給她們四人,又說想吃香芹做的點心,香芹去做了,蕭若雪吃了一個,剩下的便由她們四個大丫頭分了。
吃過了點心凌霄便有些犯困,蕭若雪的興致卻還頗高,凌霄硬撐着陪着蕭若雪看了一會兒書,倒是蕭若雪看見她直犯困便說要睡了,凌霄鋪好牀侍候蕭若雪上了牀便一覺睡到香芹來叫她。
凌霄從來沒有這樣嗜睡過,她今年十六了,在蕭若雪身邊服侍了八年,處處謹慎,昨夜的一場變故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到現在她還不明白爲什麼自己就這麼不明不白的睡了過去,連踢倒凳子這樣大的響動都沒有聽見?
隱隱約約的,凌霄似乎抓住了一點頭緒,卻又說不上來什麼,此刻被困在柴房裡,即使她有什麼想法也無法實現,只能傾聽着外面的響動。
一陣腳步聲從遠而近,雪園依舊是吵吵嚷嚷的,只有柴房這一角比較清靜,來人顯然有些顧慮,腳步走的極爲輕巧,不時還停上那麼一會兒,像是怕人看見似的。
“凌霄。”香芹探頭在柴房門的縫隙處低聲喚道。
柴房裡的人順着聲音看去,隱隱約約的看見門縫間有個影子,想到剛纔初雲和晚晴兩人怨毒的打罵,不禁冷聲問道,“香芹?你來做什麼?”
香芹隔着門道,“我知道你平日裡做事是個謹慎的,怎麼會出這種錯?又想起昨天早上小姐還在說要去梅園賞雪,到了晚上又怎麼會突然想不開了,所以想問你,昨天晚上你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凌霄知道香芹素來心思較多,她是這蕭家的家生子,母親父親也都是在這宅子里長大的,知道的事情必然比她多,行事也穩妥,本來今天早上初雲和晚晴兩人打罵她的時候香芹只是冷眼看着,此刻聽見香芹如是說,凌霄眼眶一紅,心道還是有人知道她的,撲到門口低低的叫道,“姐姐,救我!”
香芹嘆息了一聲道,“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我替你帶給老爺便是,一切都看你的造化了。”
凌霄低低的問道,“姐姐,你可信我?”
香芹只是道,“你說便是,我信不信你又有什麼關係。”
凌霄苦笑道,“罷了,這次我本就沒希望能活下來,姐姐聽着便是,若是覺得怕耽誤了自己的性命,就忘了吧。我仔細回憶了昨兒個夜裡的事,小姐怕也是犯困的緊,只是有什麼事掛心,這才硬撐着沒睡,當時我困的不行沒有注意到,此刻想起來才覺得不對勁。想想昨兒個夜裡咱們吃的喝的都是一樣,我就想起了後來我換上的薰香。”
香芹的臉色一下子變的慘白,低喝道,“你不要胡說!”
凌霄走回到柴堆上,捲曲着身子蹲下來,彷彿自言自語的道,“如果沒人來,東西便還在那裡。”
香芹聞言轉身便離開了,凌霄聽着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到底將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