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吶喊,想要阻止。但是除了嘴脣無意義的蠕動外,發不出一點聲響,做不出一絲動作。
“奈瑟斯閣下……”聲音逐漸變形的艾文似乎看不到額前漸漸有自己意識的扭曲長髮,看不到那密密麻麻自手臂上瘋狂生長卷曲的觸手,看不到……愛人眼中卑微的請求。
“先救洛恩,他是我的全部…求你了,閣下。”
她的眼神堅定,完全不像是即將失控的超凡者。
“……我只能救一個人。”奈瑟斯艱難的開口,聲音乾澀,彷彿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原諒我的無能……”
“不,這已經足夠了。”艾文勉強咧起嘴角,她的把半邊臉已然開始扭曲,赤紅的肉瘤迅速增生,似乎下一刻就會惡性佔據艾文的大腦,吞噬她的意志,讓這位前途無限的,教會給予厚望的守夜人成爲怪物。
“我的世界活着,我就活着
“我的世界死了,我就死了。”
戲法師的表情瞬間扭曲,充血的,猩紅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艾文,嘴脣一張一合發出聲音扭曲但含義清晰的怪異低吼,在儘自己所能的哀求愛人重新考慮一下……
奈瑟斯轉頭看了一眼洛恩,
戲法師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極盡所能的,不惜聲帶破損的憋紅了臉,發出無比令人心碎的悲鳴低吼:
“求……救妻子…孩子……兩個人……值得……”
“不要聽他胡說。”洛恩被艾文輕輕攬到懷裡,捂住他的嘴巴。
然後她最後的,淚眼朦朧的留戀看了一眼懷中不斷微微掙扎卻無法擺脫命運困境的愛人,看了一眼周圍自己熱愛的故鄉,看了一眼明媚的太陽。
“閣下,請動手吧……救救我的愛人。”
“……他會生不如死,有可能變成下一個維克托的。”奈瑟斯聲音乾澀,即使他經歷過無數次比這還要慘烈的生離死別,但卻從來沒有一次能讓這位老牌半神感覺到悲哀,感覺到世界如此殘酷瘋狂。
“不……他不會。”艾文用唯一還算‘完好’的紅脣輕輕點了一下洛恩的額頭,“他會堅強的活下去,即使不爲了讓我傷心,他也不會變成那樣可怕的壞人的……對吧,親愛的?”
“我明白了。”奈瑟斯深吸一口氣,凝聚靈能
隨後,象徵雙子月神神秘與神聖的黑色光華驟起,漸漸包裹洛恩。
“好想和你一起把孩子養大……
“好想和你多生幾個寶寶……
“好想和你去銀輪港灣,去帕洛斯,去一起多看看這個美好的世界……
“永別了我的愛人……爲了我,爲了孩子,堅強快樂的活下去……”
這是洛恩不甘的,心內絕望怒吼着陷入昏迷之前,最後聽到的溫柔耳語。
啪啦,磚石被掀開
只剩半邊身子,小腹以下消失的普萊斯從廢墟之下爬出。
“……所以說我最討厭別離了。”隊長臉上看不到悲傷,只有平靜。如果他剛纔出來的話,一定會讓艾文糾結於拯救誰吧?一個如兄如父,一個是自己的愛人,“這樣挺是最好的結局了……”
普萊斯壓着小腹處的傷口,看上漸漸向上爬來的‘污染’,轉而看向郊外惠靈頓堡的方向,
“奈瑟斯閣下,我是一個合格的弟子嗎?
“我是一個合格的守夜人隊長嗎?
“我是一個合格的兄長嗎?”
奈瑟斯沉默了,他自己都不是一個合格的導師,又怎麼去評判別人?
擁有力量之人,未必是全面而強大的……每個人,都有自己脆弱而無助的一面。
“在我看來,你是的,普萊斯.沃克.斯科德隊長。”
“能在生命中的最後時刻得到您的讚譽與肯定,是我的榮幸……”他說到這,笑着看向奈瑟斯,“我通過一位老友……呃,都現在了我還在掩飾什麼呢?
“咳,我通過我的愛人米蘭達,知道你最新研發了一門獨家秘術。
“可以保存生着靈魂的法術。
“這是真的嗎?”
奈瑟斯沉默了片刻,隨後點點頭。
“是的,那是我爲了我的弟子準備的……可惜現在他用不到了。”
“那個法術需要以靈魂爲代價,對吧?”
“……”奈瑟斯再度沉默,隨後乾澀的開口解釋道:“不是你們認爲的那樣,我是準備以我腐朽且漸漸老去的靈魂,拯救另一個鮮活靈魂的……”
即使是受人敬仰的教會半神,在涉及研究這種‘禁忌’領域時也頗有壓力,畢竟死而復生這種事連神祇都無法做到,任何對此的研究都會不可避免的步入歧途,即使坦蕩如奈瑟斯也不得不解釋清楚。
“您毋需愧疚,更毋需向我解釋。”普萊斯在口袋裡摸了摸,拿出菸斗,指了指自己“我想問一下……瀕死者的靈魂,管用嗎?”
“……”
“不可以嗎?”
“可以。”奈瑟斯嘆了口氣,他已經知道這位隊長的抉擇了。
“那太好了。”隊長如釋重負的打了個響指,將菸斗點燃。
他吹出一個渾厚的,圓滾的菸圈。
“不知是不是天註定,艾文胸口的那個來自洛恩的禮物,那個水晶吊墜真好是容納靈魂最好的魂器……
“而我,恰巧又是一個被污染即將死去的老傢伙
“用我的靈魂,換取她的延續
“這筆買賣怎麼看都划算
“您認爲呢?”
奈瑟斯閉上眼睛,拳頭攥緊。
“你確定嗎……普萊斯閣下。”
半神對隊長的稱呼改變了,
“那意味着你將無法升入神國,徹底從這世間消失。”
“您在詢問一個試圖拯救自己妹妹的兄長之前,不也抱着無法進入神國的覺悟了嗎?那麼我又有什麼好害怕的呢…...比起死後的安寧,我跟想讓我在乎的人,活在這美好的世間啊……即使只讓他們舒服一些,也是值得的,對吧?”
隊長笑的很燦爛,
他最後一次學着導師蘭斯的動作,彈了彈破舊的,老式的半高絲質禮帽帽檐
他最後一次彈了彈菸斗,吹出一個渙散歪曲的菸圈
“說以我的回答是:當然,我確定。
“一個換兩穩賺不賠,傻子纔不幹!”
沒有爲了拯救城市,拯救人類而付出的宏大犧牲。
只是很自私的,很正常的舉動
一個爲了拯救愛人,一個爲了拯救兩個人
瑞安多守夜人部隊,在崇高而又不那麼偉大的犧牲中靜悄悄的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