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彭舉只通過簡興德問了一下，一個小時後便看到了朱辭夏公主。
公主看上去比他更着急，急匆匆跑進了實驗室。
嶽彭舉鬆了口氣。
半個小時後，公主出來了。
“怎麼樣？勸住了嗎？”嶽彭舉問道。
公主心事重重地點點頭，然後帶着簡興德上樓去了林遊家，沒一會兒，她和簡興德便抱着一套乾淨的牀單毯子枕頭，再次走進了實驗室。
接着簡興德抱着換洗的牀品走出實驗室，丟給一臉迷惑的嶽彭舉，又急匆匆地開車離開。
嶽彭舉抱着牀單枕頭站在原地，看看簡興德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看實驗室大門，忍不住浮想聯翩——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又特意換了新的牀單和被子……
這是……要出事啊！！
他莫名有點心慌，甚至感覺額頭都開始出汗。
但他當然不可能跑進去搞破壞——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輪得到他這個保鏢來反對？
嶽彭舉不僅沒想着搞破壞，反而站在實驗室唯一的出入口，腰桿筆直，更機警地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雖然怎麼想都不太可能，但萬一有狗仔呢？
半個小時後，狗仔沒出現，簡興德卻再次出現了，而且——手裡抱着一套未拆封的女裝！
嶽彭舉大感震撼！
這無疑進一步肯定了他剛纔的想法，而且……
這是連衣服都撕壞了嗎？！
這…這…這成何體統啊！
看着簡興德一臉平靜地捧着衣服走過來，嶽彭舉十分吃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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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簡興德看嶽彭舉手裡還捧着換洗的牀單，有點不明白：“你想說什麼？還有你怎麼沒把牀單送去洗？一直在這裡傻站着幹嘛？這也要人教嗎？唉，我知道，讓你一個大高手幹這些家政的活兒，確實有點大材小用，你心裡有意見我也能理解，但是你看……”
“停停停！”看到公主不在，簡興德又開始變成碎嘴子，嶽彭舉連忙打斷，“你不會覺得，辛苦養的小白菜被……被一頭高智商的豬給拱了嗎？”
“？？？”簡興德沒聽懂，“什麼意思？我女兒才6歲，你有毛病吧？”
“不是不是！”嶽彭舉連連擺手，不得不用手指隱晦地指了指實驗室，“我是說這個……”
“？？？”簡興德更聽不懂了，隨手扒拉開他，推開門走了進去，“神經病。”
“等等！”嶽彭舉招手想叫住他，但簡興德頭也不回。
他只得趕緊跟上，生怕簡興德看到什麼不該看的。
但進入實驗室後，看到的場面卻讓嶽彭舉大失……大鬆了一口氣。
——林遊確實躺下睡了，但朱辭夏公主並沒有也躺進被窩裡，而是坐在沙發邊上，拉着林遊的手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嶽彭舉有些困惑，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簡興德的耳朵，輕聲問道：“你爲什麼要去買衣服啊？”
簡興德也很小聲地回答說：“公主說想做林遊的實驗助理，幫忙打打下手，身上穿的衣服不太方便，就讓我去買一身利落的。”
小公主進入恆溫的實驗室休息室後，脫下大衣，露出了裡面的長裙。
嶽彭舉不懂服裝，但是一看就覺得很貴，而且不像是日常的穿着。
“公主來之前在參加活動？”
“嗯。”簡興德點點頭，“一場外事接待活動，剛剛結束打算回家，聽到消息就直接跑來了，沒來得及換衣服。”
公主注意到了他們，有點害羞，但並沒有放開林遊的手，而是伸出另一隻手的食指放在嘴前，對他們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簡興德無聲地點點頭，放下手裡的衣服，又和嶽彭舉一起無聲地離開。
兩人離開後，公主再次陷入出神。
但沒一會兒，她突然感覺有人輕輕戳了戳她的胳膊，好奇地一扭頭，發現是小夢。
她用眼神問：‘怎麼了？’
小夢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她把下巴枕着雙臂趴在沙發靠背上，和朱辭夏一起看着林遊發起了呆。
……
……
林遊睡了整整一下午。
醒來時，一睜眼就看到了發呆中的朱辭夏和小夢。
手心裡傳來溫熱細膩的觸感，輕輕一握，還能隱約感覺到手心的掌紋、手背上細小的絨毛，還有柔滑的皮膚下血管隱約的脈動。
實驗室裡一片寂靜，而正是因爲這份寂靜，讓他更清晰地感覺到，這些往日裡會被下意識忽略的細節。
一瞬間，他甚至有些驚訝。
隨後便感動於現實世界驚人的信息富集程度。
虛擬世界雙手交握，當然可以感覺到彼此手心的溫度，但如此細膩、微妙，哪怕在持續的動態變化中，都能精細呈現出指紋和毛孔的變化所帶來的不同觸感差異……
這卻是虛擬世界所做不到的。
即使強行模擬，也無法面面俱到。
而這，不正是他始終對意識芯片心懷芥蒂的原因嗎？
想到這裡，他突然產生了一絲遲疑：讓絲絲成爲數字生命，真的是拯救了她的生命嗎？
成爲一個電子幽魂，真的是唯一的選擇嗎？
從在醫院見到絲絲，得知她患上絕症到現在，這個念頭還是第一次冒出來。
當時他一直在忙碌意識芯片研發的事情，得知絲絲身患絕症，自然第一個想法就是意識芯片。
之後又因爲芯片研發不順利，一直熬夜爆肝、高強度訓練，精神緊繃，根本無暇他顧。
直到公主突然到來，打破了他有些着魔的狀態，又好好睡了一覺，最後在這個安逸平和的環境中悠然醒來，緊繃的神經終於得到放鬆，神清氣爽，頭腦清明。
然後，智商終於重新佔領了高地。
一方面他想到了放棄現實的同時，還需要放棄另外幾樣東西。
不僅是物質世界更豐富、更堅實的細節感受，還有更重要的——未知與可能性。
轉化爲數字生命後，所能得到的一切，都是別人提供的【已知】，而不再有【未知】，關於未來的萬千種可能性，都會坍縮成寥寥幾種。
這無形的代價，其實比具體的“感知”要更加沉重。
而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有沒有其他的選擇？
當林遊嘗試着拋開[意識芯片]這個就擺在眼前、存在感驚人，幾乎在大喊着“選我選我”的選項，去思考其他的可能性時，確實有一個東西，緩緩從記憶的深湖中一點點浮上水面。
那是比意識芯片、次級人工智能、對抗攻擊技術，都更早解密成功的一項技術。
那項技術原本的名字，並不叫生物電肌肉刺激技術，更不叫遊戲倉。
它的原名爲——
【冬眠倉】！
林遊開始快速翻找回憶。
當初是爲什麼，將這項技術閹割成遊戲倉來着？
“很多關鍵的藥物這個世界沒有，有些有機質，現在的技術也無法合成。還有一種很關鍵的共生細菌，這個世界好像也沒有，缺了這些，做不到安全的休眠和喚醒。”
當初小夢爲他講解的技術難題，快速在大腦裡重現。
想到這裡，他突然意識到：
缺失的有機質，似乎都是有機蛋白，藉助意識芯片技術資料中的人工蛋白編輯技術，這部分缺失剛好能填補。
而休眠和喚醒的問題既然如此麻煩，那乾脆就不休眠了！
想讓身體陷入低溫休眠狀態時，意識仍舊保持一定限度的清醒，在虛擬世界還未誕生的年代，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且不提難度如何，光是意識被囚禁在肉體的監牢中，都能把人逼瘋。
但現在，只要把意識引入虛擬世界，這個後顧之憂便能迎刃而解，可以始終讓意識保持較低限度的活躍。
甚至不需要意識芯片，只要對蜃樓做下改裝就能做到這點。
當然，如果能使用意識芯片，構建更穩固的物理連接，一定效果更好，也更加保險。
這樣一來，看似是問題又繞了回去——還是得研究意識芯片，絲絲也還是得像個數字生命一樣去生活，但卻有一個本質上的不同：
她並沒有真正被轉化，她的肉體也沒有死去。
她只是被凍結在了這個年齡，就像一朵連帶着土壤被冷藏的花苞，在精心的呵護下，被送往一個醫療條件足以治癒她的時代。
到那個時候，她仍然可以慢慢長大，開出花來。
甚至那天未必會很遙遠——
白血病跟漸凍症不一樣，這可不是什麼稀罕的病症，恰恰相反，它其實非常常見。
而常見，便意味着研發新藥、新治療方案有利可圖，因此世界上專門從事相關研究的醫療機構並不少見。
哪怕漸凍症新藥研發現在有了秦鬆雲、小椿，以及林遊的大力贊助，也很難說和白血病哪個更先一步研究出特效藥。
想到這裡，林遊突然意識到：可以再投點錢，把冬眠倉需要的那些藥物也研究一下。
冬眠倉要是搞出來，那價值可就不只是遊戲倉那麼簡單了！
想到這裡，林遊突然感覺撥雲見日，連日來心頭的陰霾都一舉散去！
*
“林遊——”
朱辭夏注意到了林遊醒來，但他似乎剛睡醒，就再次陷入了沉思，小公主就沒打擾他。
但林遊想着想着，突然開始摸起了她的手！
不是那種輕輕的牽手，而是像盤串兒一樣，捏着玩，有時候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還捏的有些用力。
這小姑娘就害羞了啊！
她終於忍不住出聲打斷了林遊：
“林遊~你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