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尤斯伯恩出版社幾點上班,但花山夏生在酒店的餐廳吃完早飯後就早早出發了。
好在抵達時出版社的門已經打開了,不過霍爾還沒來上班。
他一個人窩在公共休息區的沙發上無聊的翻着書,雖然是兒童讀物,但看着看着也能get到一些冷知識。
比如打火機比火柴出現的更早,又比如“dreamt”是唯一以“mt”結尾的英文單詞。
不知道吧~
你不知道的還多着呢,甚至可以出本書了!
心存感激的合上手裡的冷知識大全,花山夏生表示學到了,摘掉了眼鏡揉了揉眼。
“Flower hill!”已經開始犯困的花山夏生聽到了霍爾的聲音。
“早上好霍爾先生。”花山夏生站起來整理下上衣的下襬。
“快來,彼得想見見你。”霍爾朝他招了招手,“彼得也認爲你寫了本好書,或許今天就可以準備出版工作了。”
霍爾看起來很興奮,因爲這樣一本書能夠經由他的手再出版,也是件與有榮焉的事情。
在來到倫敦的第三天,花山夏生終於見到了彼得·尤斯伯恩。
雖然年過半百但絲毫不顯老態,笑起來之後連臉上的皺紋都十分生動,看起來是個很有活力的人。
“你好,來自曰本的另一位霍爾先生。”尤斯伯恩拿霍爾開了個玩笑。
“很高興見到你,尤斯伯恩先生。”
“好了,請坐吧花山,我們先來聊聊你的事,再聊出版的問題。”尤斯伯恩說道。
“我的事?”花山夏生被他說的雲裡霧裡。
“對,我們現在對你可都很好奇。”他說着還看了看霍爾主編。
“你爲什麼會選擇用英文寫下一本小說並且還選擇來英國出版?”尤斯伯恩眼裡似乎冒着光,那是睿智的光,柔和且不顯冒犯。
這是第一個詢問他具體目的的人,中森明菜沒有問過,可能是太過單純,至於小池研一,大概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
“我想要卡內基獎的提名。”花山夏生沉默片刻,直視着尤斯伯恩的眼睛說道,他眼裡似乎也冒着光,那是堅定的光,因爲被眼鏡阻隔,所以並不尖銳。
卡內基獎是1936年成立的英國文學獎項,用於每年頒給傑出的新兒童文學書籍,相當於美國的紐伯瑞獎,但又不像紐伯瑞獎一樣要求爲本國國籍。
若想得到卡內基獎的獲獎資格,書籍必須以英語寫作,且於上個學年,也就是第一年的9月1日至次年的8月31日間,在英國或愛爾蘭首次出版;若已在其他國家首次出版,則必須在原始出版日的三個月內,於英國或愛爾蘭再合作出版。
“.…..”得到這樣的答案,尤斯伯恩和霍爾對視一眼,都沒說話,他們需要時間消化消化,其實他們也有想過可能的種種原因,但是這樣的回覆他們完全沒有想過。
這是個相當大膽且功利的想法,在霍爾這個職業編輯的眼裡已經功利到甚至已經有點卑劣了。
同樣地,在尤斯伯恩看來,這種利用作品來換取名利、達成私人目的的行爲也很卑鄙。
但同時花山夏生的回答又很坦誠,這種坦誠讓他們二人有種強烈的反差感——
光明磊落的卑鄙小人。
他們一時間甚至無法確定到底那一面纔是花山夏生的真實一面,又或者兩者皆爲真實。
三人都沒有再說話,
霍爾不說話是因爲有老闆在,而尤斯伯恩是在思考,思考這背後是否存在隱情,花山夏生則在等尤斯伯恩開口。
“可以告訴我這是爲什麼嗎?”尤斯伯恩早已收斂了笑意,嚴肅的問道,但語氣依舊溫和。
“我的上一本書,在曰本也嘗試過投稿。”花山夏生慢條斯理的說着,表情輕鬆到像是在講一個故事,“我認爲那是一本至少可以比肩《》的兒童小說。”
尤斯伯恩和霍爾靜靜聽着。
“但那個出版社的主編以‘用詞幼稚’、‘死亡題材’這樣的理由毫不留情的駁回了我投稿。”他表情依舊平靜,語氣毫無波動。
“說實話,他把我逗笑了,我一向不喜歡隱藏自己的情緒,尤其是面對一個不喜歡我,而我也不在乎的人時。”說着他也笑了,好像這真的是很好笑的事。
“我問他,‘可兒童文學不就是給孩子看的嗎’,曲高和寡到底要給誰看呢。”花山夏生正了正坐姿。
“然後他回覆我說,就算我跑遍全曰本所有的出版社都只會得到和他一樣的回答。”故事到這裡其實就可以結束了,但花山夏生沒有停下,繼續說着。
“我知道那只是他氣急敗壞的吠叫。”花山夏生收起了笑臉,“但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有些迷茫,這份不自信讓我既質疑了自己,又質疑了我的作品。”
“所以我就沒有再去別的出版社投稿了, 轉而寫起了《》。”他垂下了視線看着桌子上裝訂好的原稿,“我要告訴他、告訴產生過懷疑情緒的自己、告訴所有人,他是錯的。”
“說簡單點,就是報復。”
“我知道去別的出版社一定會有不一樣的答案。”花山夏生擡起了視線,看了看尤斯伯恩和霍爾,“但我不想那樣,那樣會讓我感覺我的稿紙上印上了他的腳印!”這是他自開口以來語氣最重的變化。
每個人傾注了心血的作品都不應被輕易踐踏,那是被灌注了情感的,甚至是被灌注了夢想的。
“holy sh1t!怎麼會有這樣的主編!”霍爾都沒在意有老闆在場,直接爆了句粗口,“要是讓我碰到一準兒會給他點顏色看看。”
相比霍爾,尤斯伯恩顯得理智很多,他雖然無法完全理解花山夏生的想法,但是他可以體諒這樣一個思想內核暴烈、寧折不彎的年輕人。
“所以你爲什麼選擇了尤斯伯恩呢?”他臉上又露出和藹的笑容,不過他也知道像花山夏生這樣一個爲了“報復”,能夠孤身飛越九千公里的人,這樣的人會選擇尤斯伯恩這件事本身就是抱有算計,或是目的的。
“我在大學裡選修過西方文學,所以聽說過彼得·尤斯伯恩這樣的名字,聽說他因爲得知自己即將成爲父親就去出版兒童讀物。”花山夏生看着尤斯伯恩放在桌上的、寬厚的手掌。
“我願意相信這樣一個人。”他對上了尤斯伯恩的目光,像是在確認自己的判斷。
我認爲他是一個能夠守護他人夢想的、純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