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歸巢的飛鳥驚起在雲歌頭頂,蔓枝茂葉糾纏上身來。一隻不知名的小獸追隨着她的馬跑了一陣子,又漸漸沒了聲息。夜色蒼茫之時,穿林的疾風隱隱送來羌人釋比的暮誦聲,和着低沉蒼勁的角鳴聲。雲歌減了馬速,想辨出那角聲的方向,然而那聲音卻似無根之風一般四面飄零,再細聽又有低低的人語。雲歌心驚,疑是對岸之人渡過河來,於是不顧人倦馬疲,重又奮力揚鞭向前而去。角聲漸漸隱去,那人語卻時斷時續如影隨形。如此又在林中不知疾行了多久,她忽然恍悟那人語聲乃是來自伏於馬背上的雕庫。想是時辰已到,他的啞穴已自行解去。那封住脈門的藥力也已漸漸散盡。
雲歌在林中的空地上勒住馬跳下馬背,伸手去拉雕庫,想把他拽下馬來。這一使力方發現,自己已是飢腸轆轆。她拼盡最後一點力氣,將雕庫拽離了馬鞍,卻又和雕庫一起跌坐在林間的草地上。
“我中。。。”雕庫面下而撲,喉間的半句話也給淹沒了。
雲歌仰臥在黑暗中的草葉間,撐着雙肘喘息,“你。。。你說。。。什麼?”
雕庫趴在地上好一陣子沒出聲。
“喂。。。”雲歌累得爬不起來,便伸足去探雕庫的衣襟。探了半天沒有動靜,雲歌心急正要起身湊過去,黑暗中忽然伸出一隻手抓在她的腳腕上,“你們漢人就是這麼款待客人的?”雕庫擡起埋在長草中的臉,責問道。
雲歌嚇了一跳,待到聽出雕庫語氣中的責問,又氣不打一處來,“是的。就是爲了你個客人,衛律勇士已經永遠長眠在忽圖河邊了。也是爲了你這個客人,簡校尉不得不再入這寒心傷神之地,還有榮伍,秦九,那些胡越騎的胡人兄弟。。。”雲歌壓了一路的情緒潮水般地涌出來,下巴也抖得篩子一般,倒把雕庫駭了一跳。
他怔怔聽她情緒激動地說完,方不甘地道,“我。。。我就說了一句。”
“是。你只說了一句,我們就回去救人了。衛律壯士就是爲了那孩子而。。。”雲歌情緒的閘門洞開,話語也失了邏輯,彷彿豎起一身刺的小獸,才撞了一處又匆匆衝向下一處。
“他們。。。木柯丹他們如何?。。。”提起此事令雕庫頓時丟下了鬥嘴的興趣,急言問道。
“他們。。。姐弟平安。現在想是已經抵達鷹丘堡了。”雲歌頓了一頓,忽然擡眼看了一眼“鬢髮落雪”的雕庫,“木柯丹說。。。還等着你去迎娶她呢。”
雕庫一時無甚反應,過了一會兒伸手在臉上摸了摸方明白過來,他伸手將那人皮面具一扯而去,立時露出一張少年人的面頰,襯着斑白的兩鬢,反差之下甚是滑稽。雲歌回想起他一路上雖脈門被封尤念念不忘烤鴉的情景,臉上的怒氣被忍不住地輕笑破了去。
“是哥哥定的婚事。。。那個野丫頭。。。”雕庫以爲雲歌在笑他與木柯丹的婚事,故作冷淡地道,眼睛中卻閃過一抹羞澀的稚氣。
雲歌擡起頭又藉着月光打量了一下雕庫——還是十五六歲的年紀,線條清瘦的臉頰上五官尚有幾分細弱,一對英挺的眉毛卻頗揚着幾分不羈。再看他的身架子也尚帶有幾分少年人的單薄,卻又長手長腳,估計站起身來要比一般人都高上半頭。不知爲何,雲歌覺得他的身形像在哪裡見過似的。
雕庫將假面皮丟在一旁,一個魚挺,想要站起身來,卻輕哼了一聲,魁然身姿搖搖晃晃地跌倒在了草地上。
“藥效只怕還沒有完全退去。”雲歌連忙扶住他,心下卻是一恍,這不是自己偷窺軍營的那一晚,所見的那個被二月和三月帶入城中的羌人大漢嗎?
雕庫卻搖頭道,“我剛纔在馬上一路讓你放慢馬速,乃是因爲我的肩頭中了一鏢。誰知你卻越行越快,簡直要將我一身的骨架都顛碎了。”雕庫一邊抱怨,一邊越過肩頭指了指後背。
雲歌有些窘——自己不諳沙場,方有此驚弓之舉。她訥訥轉到雕庫身後,就着月光,看見他後肩上的衣袍有一處破口,卻並沒有血水外浸的樣子。雲歌伸手而探,指尖卻是一片溫熱潮溼,雕庫也隨之呻吟了一下。
雲歌將雕庫衣衫用刀割開,見這傷口雖不淺,那鏢器並未留在肌膚中。想是過橋之時中的鏢,因爲在疾速的移動中,那鏢翻跳過了肩頭。在這種缺醫少藥的曠野之中,外傷往往拼的是傷者的體能,只要鏢口沒有沾過毒藥,以雕庫這般青春年少的體格當不是大事。月色昏暗,雲歌看那傷口的顏色似未變黑,又再次以指觸之,並未感到染毒常有的乾澀,遂放下心來,從懷中取了金瘡藥敷在那傷口上。
“你。。。跟他們不一樣?”少年人忽然在黑暗中低聲道。
“他們?他們是誰?”雲歌邊問邊以手指在雕庫的傷口旁輕輕拍打,爲的是活絡血脈讓那藥效快些散開來。
“別的漢人。”雕庫低聲嘟囔道,即使在黑暗裡也聽得出那切切的咬牙之聲。
“怎麼不一樣?”雲歌蹙了蹙眉,又從背後轉回他的面前。
“你的心好。不對我們羌人有偏見。我說救木柯丹,你也去了。”雕庫擡眼看了看雲歌,眸子裡依然有所警戒,卻掩不住少年人的真誠。
雲歌的眼睛卻黯淡下去,“我原也這麼以爲,現在才知是自己錯了。”雲歌擡目正色看着雕庫,又將手架在少年人的肩頭,“你聽好了,爲了送你回罕羌,一隊的漢人和胡人將士都將熱血灑在這草原上了,只留了我一個,”雲歌別過頭去,過了一會兒又輕輕補了一句,“最沒用的一個。”
雕庫聽她忽然聲帶哽咽,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接着又與年紀頗不相符地嘆了一聲,道,“漢人與漢人確有不同。然而將我關在酒泉郡地牢中的那些漢人,對我奚落謾罵嚴刑鞭打,雕庫此生若再遇到這些人,誓報此仇。”
雲歌想起趙將軍說起過雕庫曾於羌人起事前來漢營報信的事,卻不想雕庫還曾在酒泉有過這等劫難。那個辛武賢不就是酒泉的太守嗎?她又想起月前二月三月他們將雕庫送入龍支城的情景,不禁問道,“他們爲何將你囚在酒泉?即在酒泉,又怎麼會來了龍支城?”
“我兒時父王曾經給我請過漢人師傅,因而會說漢語也瞭解你們的風土。這次先零起事之前,我兄長知道消息後料到罕羌作爲羌人中的第二大族,定難獨善其身,所以遣我來通知你們漢人。誰知那西北都尉因對羌人有成見,竟將我抓了送到張掖。後來不知爲何,又把我送到了酒泉的地牢中。我在酒泉時已吃了你們漢人所說的‘斷頭飯’。一同關押的一個匈奴細作告訴我說,第二日漢人便會將我推到城外去砍了。”雕庫說到此處,彷彿重陷當時之絕境,眉間烈火蓬勃。
“後來呢?”雲歌推了推他,想將他從那仇恨中喚醒。
“後來。。。”雕庫的臉上代之一片迷惑的神情,“後來一個軍吏模樣的人的確帶着一隊人押着我出了城,他們將我帶到一片寸草不生的曠野,鬆了捆我的繩子,讓我向前跑。。。我原也聽說過這解羈放生而後追馬射殺的事。然而即使心知這是個陷阱,到底也有一線生機,所以一鬆繩子我便沒命地向前跑。。。向前跑。。。”雕庫的語速慢下來,似乎對自己的記憶尚有幾分懷疑,“然後背後卻並沒有箭射過來。。。直到我跑進樹林,爬到一棵樹上回頭而望。。。”雕庫停下來,望着夜色中的密林,似乎在極力分辨眼中所見到的事情。
“你看到了什麼?”雲歌的心中卻已有了猜測,“可是看到一隊。。。白衣之人。。。”
“咦?你怎麼知道的?”雕庫疑目瞟了一眼雲歌,眼睛又轉回夜色中,彷彿還在重歷那劫後餘生的險境,“一羣白衣之人,各個氣度不凡,若不是握着劍,倒更像是你們漢人中的讀書人。他們正與那隊押運我出城的漢軍廝殺,可是。。。”雕庫的眼睛又迷惑起來,“他們雙方雖在格鬥,招是險招,手卻不是殺手。”
雲歌心中思忖着,是不是孟珏買通了那軍吏,如此格鬥當是爲了掩人耳目,令那人回去也好交差。
“我正暗自欣喜,”雕庫嘆了口氣繼續說下去,“忽然空中落下一隻大網,將我網結而去。我在網中拼命掙扎,忽然鼻下一陣奇香,我眼前一黑,之後的事情便不知道了。”雕庫有些沮喪地撓了撓前額,“我再醒來之時,被縛於一輛馬車之內。我在那車中叫了幾叫,一個白衣之人挑簾進來,將我的口也堵上了。後來他們將我帶入一座城中。下車之時我還曾逃離那馬車,險些逃跑呢。。。”
雲歌見他說到這些白衣之人眉舒目寬,臉上並無憎惡之色,不覺微笑道,“怎麼不見你說要找這些白衣人報仇?“
雕庫頓了一頓,“這些白衣之人除了捆我之外待我很好。。。而且。。。她們有些是。。。”雕庫覷了一眼雲歌,咳了咳嗓子道,“和你一樣是扮了男裝的女子。”
雲歌早忘了自己是公子妝容,這纔想起一直也忘了壓低嗓門說話了。再摸摸頭頂,那漆紗籠冠也早不知掉落在何處了。雲歌失笑,又聽他說因爲對方是女子便不生懷恨之心,便脫口道,“堵你嘴的當是三月,最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們果然認識。”雕庫眉峰一揚陡然站起身來,卻因爲用力過猛帶動了背上的傷痛而咧嘴皺眉,人高馬大的身姿又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的確認識。”雲歌忙扶住雕庫,又問道,“後來呢?”
“後來。。。自然沒有逃成。”雕庫垂頭喪氣道。
雲歌見他將逃脫時被擊昏之事一帶而過,微微笑了笑,又問道,“再後來呢?”
“再後來,一個相貌極是英俊的男子替我驗傷開方。我休息了幾日之後,又被帶去見了趙將軍。。。”雕庫停了停,似在斟酌字句又像是在心中掙扎着什麼。
驟然提到孟珏,令雲歌想起幾日前的似夢非夢的情景,她的心神散了一瞬,遂沒有催促,只等雕庫自己說下去。
“趙將軍並不信任我,”雕庫氣悶地繼續道,“原因大約是我報信之後,罕羌最終還是加入了先零的聯盟。我說罕弱小,加入聯盟也是無奈之舉,他卻總是狐而疑之。他的態度曾令我以爲自己最終難再回罕地。可他審了我幾次,卻既沒有放我也沒有殺我,而是將我暫押在漢營的地牢中。然而關押我的漢人臉色冷寒,時常呵斥我,食物也很糟,遠不如在白衣人哪裡好。”雕庫停了停,眉宇之間又燜燒起火來。
雲歌聽他的描述,似乎說的不應是趙充國。算算自己夜探軍營的時間,應是趙充國染病之時。她略一蹙眉猛然點頭道,”你說的是郎將趙卬。”
雕庫年輕的眼中閃過茫然。雲歌低頭想了想,自己尚且分不清漢軍的軍職,一個羌族少年又如何分辨得清楚,遂問道,“你說的趙將軍年紀不老,對不對?”
雕庫點了點頭,眉宇依然斂得緊緊的。
“你後來可還見過一位老將軍?”
雕庫點了點頭,鬆開眉頭道,“幾天之前,那位趙將軍忽然又將我提了去。然而我到了賬中,他卻並沒有審問我,而是一位老將軍問了我幾個問題。”
“那老將軍問你些什麼?”
“還是同樣的問題,無非我的身份,當時如何得知起事的消息,爲什麼來報信等。”雕庫的臉上顯出不耐煩的神情,想來這幾個問題他被審時定是答了一遍又一遍。
“那老將軍的態度又如何?”
雕庫臉上的態度和緩下來,似乎在認真地判斷,“我回答時,他只靜靜聽着,偶然點點頭。他的表情雖然非常威嚴卻並沒有疑慮之色。最後他問我,若送我回罕可願說服我哥哥放棄與先零的聯盟。”雕庫說到這裡,嘴角卻輕輕抖了一下,露出一絲冷笑,“然而這卻是個陷阱,直到我回到地牢才知道。”
“爲什麼?”
“我回到囚牢因爲飯菜乾冷和那看押我的小卒爭了幾句。那小卒便嗤笑我還講究飯食,說你們的漢人皇上已經下令幾路人馬合擊罕羌。我這才明白,那趙將軍放我,定是爲了在我回來的路上將我射殺,這樣可能更方便他們尋個藉口攻擊罕羌。”
雲歌蹙了蹙眉——合擊罕羌的軍令在自己走時尚屬軍事秘密,這小卒如何得知。她隱隱覺出定是有人遣這小卒來搬弄是非,爲的是要讓雕庫心生異念,破壞趙老將軍的計劃。
“你信了?”
“那是自然。”雕庫脫口答道,又猶豫了一瞬,甩了甩頭繼續道,“見過那老將軍的當日晚上,關押我的那個漢人軍頭在牢外吃起酒來。後來又醉醺醺地來查牢門,最後竟然撲在我牢門外的地上呼呼大睡起來。牢門的鑰匙就拴在他的腰帶上。幸虧我的手腳長,”雕庫面露得意之色,“竟然得手了那牢門的鑰匙,便自己開了牢門溜出了軍營。”
即使是雲歌那屢屢被三哥嗤笑的魚木腦袋也看得出這是一個並不高明的局,然而這個聰明的少年大約在被羈押過久之後,對自由的嚮往戰勝了一切心智的評估,竟縱身跳入這陷阱中。而漢庭內部的政見軍策之爭,更使這西北的戰事雲詭風譎。別說羌人便是漢人,若不知這其後的緣由也會困惑不已。雲歌默默看着雕庫,心裡隱隱有些明白榮伍所說的縛着他“是爲了他好”的意思來。
“我跑出那漢人軍營,就入到一座山中。我沒命地往山上跑,卻不知怎麼驚起山下一片狗咬,接着就是滿山火光,不知從哪裡忽然冒出許多持火把的漢軍。。。那趙將軍又將我捆了捉回去。”雕庫的臉上忽然露出疲色,三言並作兩語,草草收了尾。說完了沉默了一會兒,又不甘道,“若我偷了食物打點哪些狗,定然不會被漢軍發現的。”
雲歌卻問道,“哪個趙將軍?年輕的還是年老的?”
“那位年輕的將軍。。。”雕庫想了想又道,“後來那位老將軍也來了,兩個人還爭執了些什麼,那位老將軍還呵斥了趙將軍幾句。最後還是那位老將軍把我帶回了營地。”
雲歌想起孟珏曾說過擔心趙卬會是趙充國的弱點的話,看來他們父子對於罕羌的態度並不相同,她點了點頭又問道,“那老將軍可有問你問什麼逃走?”
“自然。我便也直言不諱說他們既要攻擊罕羌,又何必假意放我。。。他卻又說從酒泉救出我的就是他的人,要我相信於他。還要我告訴他們,罕的豪酋帳是在忽圖河上游的左支還是右支。然而我哪裡肯信。。。更不會將我們部落的棲息之地告訴他們,他們便。。。便。。。”雕庫說道這裡又憤憤而起。
雲歌嘆了一口氣,“他們便封了你的脈門點了你的啞穴,然後送上了那輛出城的馬車。”
“你怎麼又知道?”雕庫從回憶中醒過神來,看了一眼雲歌,臉色慢慢地疏遠清寒起來,“你自然知道。你與他們是一起押車的。”
雲歌凝眉沉思——雕庫初出茅廬,如此蒼黃反覆的經歷令他多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便是她自己也尚有諸多疑問,又如何能夠向雕庫道明這其中的曲折。也許如今解釋什麼都是多餘的,儘快將雕庫和書信送回罕部落纔是最重要的事情。雲歌沉默了片刻,等待雕庫將回憶攪蕩起的情緒在黑暗中沉澱下去,方笑問道,“你當日離開罕羌時,阿麗雅公主可有來送行?”
“不僅來了,阿姐還送了一把匕首與我,說我長大了能爲大哥分憂了。。。”雕庫忽然打住話頭,眉峰一揚,“你認識阿姐?”
“以前在漢庭中切磋過武藝。幾個月前還曾在武都把酒促膝。”雲歌說得輕描淡寫,說罷了忽覺得她與阿麗雅雖天南地北卻還真是頗有緣分。
“你既和阿姐是朋友,可知阿姐的心事?”雕庫似是不信,試探道。
雲歌頓了頓,明白他問的當是阿麗雅暗戀三哥之事,然而此事說來話太長,她便簡單道,“你說的可是公主手鐲上的銀狼小面具?”
雕庫的眼睛在雲歌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你果真是阿姐的朋友。怪不得你與他們不一樣。”
雲歌見他的敵意淡去幾分,忙道,“我與他們一樣不一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能回到你的族中,幫助罕遠離這戰事。”
雕庫眼眸輕轉,閃過思量,再看向雲歌時眼中時那疏冷又淡了幾分。
雲歌又道,“這裡離罕羌已經不遠了,如今也只剩我和你了。你願意告訴我你們部落的所在嗎?”
雕庫將眼睛轉向夜色中,一時未置可否,好一會兒,他轉回頭來,“從這裡沿着忽圖河再往上走,大約兩個時辰便會看到一條支流匯入忽圖河中,就象河水在這裡分了岔一樣。我們罕羌的豪酋帳每年會根據水草的豐茂,選擇左支或者右支作宿營地。今年。。。是在右支。如果沿左支便會回到湟水,離罕的營地越來越遠。”
雲歌舒展了眉頭,又問道,“要在明日日落前抵達罕部落,你可有把握?”
“嗯。”雕庫淡淡應了一聲,忽然仰躺而下,又將雙手疊在腦後,眼睛望着夜空道,“那年阿姐從漢廷賀節歸來,確實曾提過和一名宮女文鬥武功的事情,說那位宮女招式驚妙輕功了得,說得可是你?
雲歌輕輕地“嗯”了一聲,暗自慶幸夜色將她臉上的心虛之色掩去了。
“阿姐還說,她當時頗爲震動,沒有想到漢庭中的一個宮女都能鬥敗她。她事後還曾向宮中之人打聽你的品階,被告知你雖品階不高,卻因爲廚藝了得到漢皇帝的賞識,得以在御前侍奉,是真的嗎?”
提起往事,雲歌僵了一瞬身子。她忽然覺出一日驚險後的虛脫與睏倦,便也那草地上臥伏下去。草間的夜露****了她滿是泥塵的衣衫,也打溼了她的眼。身旁的雕庫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繼續說下去,“怪不得你烤的鴉腿那麼香。。。”
少年毫不掩飾的饞舌,令雲歌溼了的眼又彎出笑來,她的嗓子卻還有些乾澀,“不是我。是衛律壯士烤的,不過將來我會把它收錄在我的菜譜中的。”
“什麼菜譜。。。你還有菜譜?明天回到族中,一個個做了來吃。。。”雕庫聲音中睏意漸濃,他在草地上翻了個身,漸漸沒了聲響。
初秋的涼風習習,身下的蒿草輕軟,想不到餓到底還是抵不過倦,雲歌的睏意也瀰漫而來。
再醒時,太陽在頭頂上閃着光刺。雲歌沉着頭,從長草中撐起身子,往身旁瞟了一眼,一下子驚得全醒了。身旁已不見了雕庫的身影,連那匹青驄馬也不見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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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