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Part 3

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才忍住沒有喊出聲來。

客廳裡的事態發展出人意表。

當那囂張的女人說出“強姦犯”三個字時,他的面目突然變得無比猙獰,然後,他抄起了桌面上的水果刀。

一刀。

在房間裡,看不到刀子插中了女人的哪個部位,只看到那女人臉上放肆的神情幾秒鐘內就被痛苦和恐懼所替代,五官霎時可怖地扭曲起來,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臉朝下地一頭栽倒在地板上。

她機械地打開了房門,而他也呆呆地看着她。

水果刀深深地插入女人的後腰,傷口處只流出很少量的血,可地板上的那具軀體抽搐了幾下後,就再也不會動了。

她和他都異口同聲地喃喃說道:“殺人了……”

她問:“爲什麼?”

他說:“怎麼辦?”

“爲什麼要殺人?”她聲嘶力竭地問。

他拉着她的手,說:“愛麗,你先冷靜下來,我們把屍體處理掉再說。”

“你殺人了,這叫我怎麼能冷靜?”她看着地上那已經毫無生氣的女人,胃裡一片翻騰。

“不要慌張,不要慌張。”他緊緊地抱着她,其實他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着。“先冷靜下來,這個女人是惡魔,她會毀掉我們的幸福的,所以我才忍無可忍地出手幹掉她。”

“那告訴我爲什麼……”她覺得自己渾身無力,再也不敢去看地上的屍體。

“好吧,你聽我說。”他嘗試平復心情,緩緩地說道。

“七年前,我是某軍醫大學的學生,在那裡,我交了一位女朋友,她叫童寧。那時候我們都年輕,血氣方剛,整天粘在一起,彼此瘋狂地索要對方的身體。”

“是的,我們太瘋狂了,甚至就在學校的草坪上過夜……而那一次,我們被學校保安巡邏隊發現了,按照校規,我們都會被記大過,或者開除。”

“童寧的學習成績很好,也一直以清純可愛的形象示人,她無法坦然面對學校的處分,於是一口咬定那天晚上,是我把她灌醉後趁機佔有了她。”

“我們談戀愛的事情本來就很低調,沒有人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而那天晚上我們又確實喝過酒,我百口莫辯,童寧的背叛更讓我萬念俱灰,她爲了保住自己的名譽,寧願送我去勞教甚至坐牢。”

“我家庭條件其實還不錯,於是我用重金收買了童寧的同室好友,也就是何佳妮。當時何佳妮是個貧困潦倒的女學生,見錢眼開的她,答應替我作僞證。”

“學校保衛處的調查並不像警察辦案那麼嚴謹認真,而何佳妮的演技也實在了得,她不但讓調查人員相信我的童寧是秘密情人的關係,還把童寧描述成一個私生活不檢點的放蕩女人。”

“最後我們都受到了學校的通報批評,我乾脆從此輟學,離開了校園。而何佳妮,也從此成爲我揮之不去的噩夢。”

她默然不語,良久,纔開口問:“於是這女人就一直纏着你,不停地問你要錢?”

“是的,我根本無法過上正常生活。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出現在我面前,得意洋洋地伸手向我要錢。”

她不解地問:“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何佳妮還憑什麼威脅你?童寧又去了哪裡?她一直沒有對當年的事情表態嗎?”

他痛苦地低下了頭:“因爲後來童寧死了。她被各種流言蜚語包圍着,每個人都在她背後說她是蕩婦,而她苦苦支撐着,不肯像我那樣一走了之。結果在某一個夜裡,她在宿舍裡洗過澡後,只穿着內衣褲,一聲不吭地從八樓跳下,當場死亡,沒有留下任何遺言。是的,我救了自己,但間接害死了她。”

“她瘋了。”她輕輕地說,她覺得自己能夠理解童寧當時的心情。

“正是這個女人。”他狠狠地踢了一腳何佳妮的屍首,“她說我是強姦犯,還說我害死了童寧。把我說得罪孽深重,萬劫不復。其實她也有罪!”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罪,她想。

他把屍體搬進浴室,扔到浴缸裡,然後開始擦拭地板上的血跡。

“一定不能讓警察知道何佳妮死了,我和她的糾纏太深,警方一定會懷疑到我頭上的。”他焦急而無奈地說。

她始終有一種想吐的感覺:“我們還能怎麼辦?”

“我有一個辦法。”他盯着她的眼睛說。“我們可以製造一個假象,讓大家覺得死亡的人是你,而不是她。這樣子的話,警方的調查就會陷入一個永無出路的迷宮。”

她困惑地說:“雖然我和她的樣子有幾分相似,但她的皮膚比我的白,身材也比我要高瘦一些,仔細辨認的話,還是不可能矇混過去的吧。”

“對的,她的年紀也比你大,只要稍微認真地屍檢一下就能發現不少破綻。所以我們要再花點功夫作僞裝,讓人檢查不出問題來。”

“到底是什麼樣的僞裝呢?”

他一字一頓地說:“分屍。”

她終於忍不住吐了出來。

浴室裡傳來陣陣低沉而可怕的聲音,還有流水的聲音,她知道是他在分解處理屍體。

她不敢進去看,也不想看,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夠忘記從昨天到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除了昨晚與他溫存的那一段,那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她想把當中的每一個細節都銘刻在自己的心頭,永不淡忘。

她回味着那種讓靈魂昇華的感覺。

然而切割骨肉的聲音,把她的美妙幻想完全切碎。她必需面對現實,面對浴缸裡那具正在分解的屍體。

那時候她在屠宰場看過堂哥宰豬,也是血肉淋漓,可怕至極,但她依然能夠堅持着看完全程。

沒什麼大不了的,人和豬本質上都一樣。

她鼓起勇氣,推開浴室門。血腥的氣息撲面而至。

她還來得及沒開口說話,就再次嘔吐起來。

她和他已經一天一夜沒有進食了,因爲誰都沒有胃口吃東西。

大概是習慣了那種氣味,又或者是她的胃中已經沒有東西可吐,她已經能拖着疲憊的步子,幫他做一些簡單的處理。

“好了,都切完了。”他滿頭大汗,雙手沾滿血跡。

“接下來把這些……這些都裝起來,拿走?”

“還要先煮一下,這樣子血淋淋的會留下太多痕跡。”他說。“而且把人頭煮一下之後,就更容易讓人誤以爲死者是你了。”

她覺得頭暈眼花,天旋地轉。

他溫柔地扶住她的身子:“剩下的收尾工作還是我來吧,你幫我到雜物間裡找兩個編織袋過來,然後去好好休息一下。”

她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在夢中,她和他簡單而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一股香味徐徐飄入她的鼻孔,這時候她才察覺到自己已經是很餓很餓了。突然之間,她面前出現了一大盆她最喜歡吃的紅燒肉,然而當她拿起筷子時,紅燒肉變成了一具可怖的屍體。

死者不是何佳妮,而是她,常愛麗。

“啊!”她驚醒過來,慘叫一聲。

肉香味充斥着整個房子,原來這就是人肉的味道。

“怎麼了?”他聽見她的慘叫聲,連忙從廚房裡跑出來。

“沒事,”她輕輕拍着胸口說,“只是一個惡夢而已。”

然而現實和夢境一樣可怕,那股詭異的肉味越來越濃,越來越噁心。

她再一次嘔吐起來,胃裡沒有東西,吐出來的大概是膽汁。

最後,她全身虛脫地倒入他懷裡,昏昏沉沉地失去知覺。

這一次她連做夢的力氣都沒有了。

凌晨。

他開着那臺破舊的夏利,她臉色蒼白地坐在副駕駛位置上。車的後座上放着兩個普通的編織袋,但裡面裝的東西……她不願意去多想。

她讓他把自己最貴重的那套連衣裙撕成碎片,放在編織袋裡。

“我們的計劃天衣無縫了嗎?”她問。

他搖搖頭:“這世上沒有天衣無縫的事情,我們只能期望比別人考慮得更加周全,還要祈禱一點運氣。”

她不再說話。

“就這裡吧。”他把車停靠在路邊的垃圾站旁。這個鐘點,馬路上是空蕩蕩的,彷彿整個世界都寂靜無聲。

他吃力地把編織袋從車裡拉出來,使勁扔到垃圾堆裡,然後立即鑽上車,猛踩油門。

清晨,火車上。

“吃點東西吧?”他把蛋糕放到她的嘴邊。

她搖搖頭,顯得憂心忡忡。

“放心吧,車子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他自信滿滿地說,“我把車停在火車站附近治安情況最複雜的地方,而且故意沒鎖車。很快就有人會把車偷走,然後將它拆成零件變賣。”

她落寞地說:“我不是擔心這個,汽車的事情,聽天由命了。”

“別的事情也不需要擔心。”他湊在她的耳邊說,“我們今晚就能到達千里之外的W市,明天一大早我們就往深山大林裡走,走到我說的那個世外桃源般的小山村裡過日子,從此再也沒有人能夠找到我們。”

她強忍着眼眶裡的淚水,說:“但是,我想家了。”

他抱着她的肩膀,吻去她眼角的淚珠:“對不起,愛麗,你絕對不能和你家裡人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