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房間,慕容闌在辰煙的侍候下洗漱完,卻沒有什麼睡意,坐在窗前,看着深藍色的天空上密佈的晶亮的繁星,輕嘆一口氣。說不傷心,完全是騙人的。兩年,可使滄海成桑田。慕容闌,林雨萱,到底哪個纔是真正的自己?
“小姐,怎麼了?是不是晚上太涼了?奴婢瞧着您怎麼沒什麼睡意呢?還是早些歇息了吧。”辰煙站在慕容闌身側,微微側首,關切地問道。
慕容闌搖搖頭,輕聲說道:“先不睡。我現在還不算很困。對啦,辰煙,上官……也就是渝王爺,他晚上如果回來,他會睡哪裡?”還是兩年前的這間屋子,如果真的說起來,似乎就連休息,也是個麻煩的問題。
辰煙的神色忽地一僵。心下暗自嗟嘆。想了想,還是謹慎地說:“當然是和小姐住在一塊兒了,這不也是小姐心中所希望的嗎?”
只是,渝王爺會願意嗎?
拿了一件披風披上,是淡淡的蘭花色,極是清雅,看着便讓人心下坦然舒服。聽着辰煙的話,慕容闌卻不說話,只作微微一笑,靜靜地握着手中的筆,案上鋪開的是雪白的宣紙。輕蹙眉,慕容闌想想,提筆,只是在紙上輕點幾下,幾字詩句便躍於紙上。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停筆,慕容闌的心境忽地敞闊。也是。自己現在有什麼好愁的?吃喝不愁,住處不愁。這便足矣。想太多,也會失去太多。至於澍,只能說是自己命中註定的無緣,也許只能安安穩穩的過着如今的生活。只是,以後會如何,誰也說不定。如果能夠重逢,該是一件讓人多麼歡喜的事情?
想及此,慕容闌輕挑一挑嘴角,勾出一朵笑,笑的清淡,笑的燦爛,也笑的明亮溫暖,輕聲問:“辰煙,這兩年,你是如何歇息的?這府裡的人,是否難爲過你?”
辰煙一怔,隨即笑笑,眉目清秀,好不惹人憐愛的一副面容,分明也還是十八九歲的年齡,眉宇間還有着一星半點的單純:“小姐,其實渝王爺也不算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雖然他這兩年對您並不算十分的上心,但是也吩咐過府中的下人,不可爲難我們。所以,奴婢這兩年過的倒還好,與府中另一個丫鬟合住着一個房間。那個丫鬟是讀過書的人,只是家境不好,才進府中當了丫鬟,也是知書達理的性子。於奴婢,也是甚好。”
慕容闌仍是一笑,看向窗外。夜色如水,花無聲葉無語。整個庭院寂靜的很,偶爾有秋葉下落觸碰地面所發出的窸窣之聲,也是輕的讓人不易察覺。
“辰煙,今夜我們睡一處可好?反正也沒什麼外人,明日也無事可做,舒舒服服的睡一覺,其實最好。”慕容闌站起身,拉了拉身上的披風,低眉笑笑,眼神清澈地看着辰煙,認認真真地說道。
“小姐,這恐怕不太好。如果到了深夜,渝王爺回來該如何辦?”辰煙有些驚慌失措,驚異的看着慕容闌,輕聲而又遲疑地說道。
慕容闌聽罷,隨意地一笑,聲音裡有些隱約的清冷:“有什麼好芥蒂的呀?辰煙,你也不要真的把我們想成了那種關係特好的,雖然我們現在沒什麼僵場,可是也不代表我們就是真
正的互相有感情的夫妻,現在,也只是名義上的,而已。說實話,當年那只是一樁交易罷了。我父親將他的女兒我,嫁給皇家,皇家就可以更放心地任用他來牢固西王朝的江山,而不用擔心已是丞相的他功高蓋主。愛情於我們,目前爲止,還沒有。以後,也不大可能有。明白嗎?”
辰煙聽的有些愣怔,點點頭,輕聲道:“既然小姐這樣說,辰煙便不再多想。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就好。是嗎?”慕容闌輕彎了睫羽,盈盈一笑,“其實,你也不必如此謹慎的呀。如果真的遇到什麼難堪的事,你想如何做,我都會站在你背後。拘謹的太過,也不好。”
明朗的月色透過窗戶瀉進屋子,映得屋內便是如水的顏色,極靜,極清。辰煙敬佩的看着自己的小姐,兩年。兩年的時間,小姐這一天帶給自己的驚喜,太多太多。
“現在真的有些困了。畢竟是兩年都睡着,身體還不算好,真的是應該早點休息。對了,辰煙,你晚上吃飯了嗎?”慕容闌打一個哈欠,走到牀邊,坐下,忽地像是想起什麼,拉過自己身前的辰煙,關心地問。
辰煙一愣,下意識地搖搖頭,輕眨眨眼,卻又有些難爲情的看着慕容闌,不知該如何說。
“走。先不睡覺了,吃飽吃好纔是人生第一大事,辰煙,帶我去府裡的廚房,我給你做點東西,正好我也有些餓了。畢竟,傍晚吃的一些東西,到現在,怕是早就消化了。”開心地笑笑,慕容闌的眉梢眼角隱隱透出些許得意,輕快地說,“今天我要給你做幾樣你從來沒吃過的東西,絕對好吃。也不要說什麼我是慕容王府四小姐的話,現在我們兩個就當是姐妹,做些吃的,填飽肚子纔是要緊的事。”
辰煙心下也有些歡喜,遲疑一下,見慕容闌已拋開了自己的身份,便放心地帶慕容闌去了渝王府的廚房。
畢竟是王府,廚房也做足了文章。比起小康之家的廚房,要大了兩三倍不止,各色各樣的廚具變晃得人眼花。裝潢也是極爲華麗。
走進廚房,慕容闌打眼看看,嘀咕一句:“不就是個皇子麼?至於弄這麼好的廚房?只看着,就讓人犯暈。”辰煙跟在她身後,笑笑,輕聲說:“小姐,皇親貴戚,朝中大臣家的廚房基本上都是差不多的,也都這樣大。您就不要抱怨了。其實,這個廚房,比慕容王府中的,還小上一些的。您基本上沒去過廚房,肯定覺得大。可是和別處比起來,這裡真的,有點小。”
“哦?”慕容闌停下來,挑一挑眉,眉目間頗有些驚異。她是真的沒怎麼去過廚房,現在想想,將錢浪費在這上面,真是夠可以的。拿些錢到宮外做些投資,也比這強啊。沒準兒還能賺個盆滿鉢滿呢。
兩人也不再多話。慕容闌想想,便就着廚房裡亮着的幾盞燭火,燃起爐竈。辰煙打着下手,幫忙揉了些面,蓋上溼布,放進鍋裡,藉着高溫,任其靜靜地醒着。慕容闌剝了些細嫩的蔥,只用了翠綠色的葉,細細地剁碎,繼而拿過一塊案上放着的雞肉,用已經沸騰的熱水煮爛,加以熱油爆炒,再添上蔥葉,混上各種調料。不多時,隱約的香味便透出來。
慕容闌將已經醒好的面分了幾塊,分別揉的恰到好處,最終便是薄如
蟬翼的一張麪糰,圓形的,形狀很好。認真的在鍋壁上刷了層油,讓辰煙把火燒的更大一些,將麪糰緊緊貼上去,適時地翻面。極快,幾張薄餅便成了形。
辰煙早已有些飢腸轆轆,看着已經好了的餅,再也按捺不住,擡頭問道:“小姐,現在可以吃了嗎?”笑着搖搖頭,慕容闌用筷子夾了些已放在另個盤中的爆炒雞肉,捲入手中拿着的一張餅中,卷好,遞給辰煙,眸光盈盈:“現在纔可以的。只吃餅,可是沒什麼味道。好了,收拾一下,弄乾淨這些東西,把火熄了,我們把東西拿到房間去吃。在這裡吃,說實話,我還真的沒什麼心情。”
點一下頭,辰煙手中握着餅,輕咬一口,只覺着口中含着的是世間最好吃的東西。可是,她又哪裡會知道,這是慕容闌從千年後的社會中,學來的雞肉扒餅?
將另外幾張餅裡也捲了爆炒雞肉,慕容闌把一切收拾好,熄了竈火,笑意盈盈的端了盤子,與辰煙一同走出去。清麗的容顏上,眼角眉梢都是笑,只是笑的明亮,笑的燦爛。
依舊是夜。無聲,無事。整個渝王府極爲寂靜,似是隻能聽見兩人匆匆的步履聲。
“小姐,今天晚上渝王爺會回來嗎?”走進房間,辰煙在關上門的瞬間,猶豫一下,還是問道,心裡思忖着:究竟該不該,同意小姐的要求?
“無所謂。他回來也不會到這邊來的。這個,你肯定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慕容闌在桌邊坐下,拿起餅,咬一口,笑笑,笑容隨意而輕鬆,還有着幾分嬌俏可愛。
辰煙仍是有些錯愕。按理說,即使小姐不愛渝王爺,也不應該表現的如此冷淡呀。“小姐,你不會是裝出來的吧?”辰煙仍是有些不放心。
“好啦。”慕容闌擺一下手,微有些不解,笑着問,“難道我這樣真的很不對勁嗎?誰說過女子一定要傷心悲哀的?不管怎麼說,我也不是傷春悲秋之人,坦坦然然地做自己,沒什麼不對的吧?辰煙,如果你要嫁人,一定要找一個你真心喜歡的,也真心對你好的。我知道,如果沒有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匆匆的嫁了,你一定傷心。所以,對於你,愛情絕對是唯一。”
“小姐,怎麼知道的?”辰煙怔了一下,走到桌邊,用紫砂杯爲慕容闌倒一杯仍舊溫熱的茶,在她對面坐下,輕聲問。
“猜的好了。別說話,現在我們是兩個餓着的人,有一盤美味放在面前,可沒有什麼不吃的道理。先吃飯。別的事情啊,吃完再說。”慕容闌笑了笑,眼神明亮地看着辰煙,遞給她一塊餅。看到她仍有些擔憂謹慎的樣子,雖然心下覺着可惜,也只是一閃而過的心緒。
吃完飯,二人喝着茶,聊着話,也是極爲愜意。到了再深一些的夜,實在是困了,便去了外衣,兩人同臥於一牀雲榻上,蓋了稍厚些的適宜秋天蓋的棉被,相擁而眠。
辰煙並沒有立刻睡着,她反反覆覆的想着一些事情。四小姐帶給她的震撼太多太多。讓她不忍心去想,兩年前的那個,沉默着的女子,真的是四小姐嗎?方纔那個作出那麼美味的雞肉餅的人,真的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慕容王府的小姐嗎?
燭火在不覺間熄滅。
一夜平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