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院正羅守正親自來給楚王妃請脈。
院正先給歐競天行了大禮,這才一邊抹汗一邊在侍女帶領下進入王妃正室。自然了,他身邊還帶着太醫院最好的醫女林菱,王妃是外傷,院正醫術雖好,卻不方便。
歐競天端端正正坐在那裡品茶,連正眼也沒看過內室那裡一眼。紅巾翠袖忙完了自己的事情都趕了過來,一左一右在他身後站好。翠袖瞄了一眼歐競天一如往日平淡平靜的臉容,稍稍鬆了一口,至少,如今,王爺對那女人還沒那麼上心。
過了幾乎半個時辰,院正才帶着醫女走了出來,仍舊錶情凝重。
“回王爺,王妃福澤深厚,傷勢雖重但暫時於性命無礙。”羅院正恭恭敬敬稟告。
歐競天看也沒看這兩人,身子微微後仰,闔上雙眸,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叩擊桌面。叩擊聲極輕極緩,一聲聲卻似重錘般響在人心頭。屋子裡的空氣一片沉凝的壓抑。
羅院正保持着躬身的姿勢,汗珠子順着額頭滾落下來,衣領、前心、後背瞬間都溼透了。他說話很謹慎了,一個“暫時”,便是爲了楚王發問,可誰想,這位爺竟一句話也無。
林醫女白着臉,看着年過六旬的師父這般辛苦,終於忍耐不住,壓下心中的不安,用力抿了抿脣,上前一步道:“回王爺,王妃受傷不輕,但最兇險的還是兇器上沾染了修羅花之毒……”
“修羅花……”歐競天低聲重複道,“那是什麼?”
羅院正悄悄向林醫女擺了擺手,林醫女卻恍若未見,解釋道:“修羅花全株劇毒,是東魯惡海的獨產,惡海是傳聞中的死亡之海,修羅花是惡海的守門人。株高三尺,花色鮮紅,重瓣,重數越多毒性越大,花葉對生,邊緣有白毛。仙靈草服之可解。”她一開始聲音還微帶顫抖,到後來反而平靜下來。
歐競天鳳眸睜開一線,眸光鋒銳,“你懂的倒多。”
林醫女行了一禮,不卑不亢:“回王爺話,臣原本便是東魯人,家鄉距離惡海不遠。”
歐競天眉毛微微一揚。
羅院正心頭打了個突,忙跪下叩首:“王爺,林醫女雖原籍東魯,但她一家老小也是死在東魯人手中,她七歲便流落至天慶,是……是臣的義女和徒弟。”
歐競天並不理會,只是問:“你們解了王妃的毒?”
羅院正擦了一把汗,心中仔細思量楚王這話到底該怎麼答,林醫女卻搶在他之前開口:“不曾。世上只有仙靈草與修羅花相剋,本來生長之地也不遠,但百年前離奇滅跡,如今只聽聞西秦冰泉山有人見過,不知是否屬實。家師暫時控制住了毒性,三年之內於性命無礙,若是一年內能夠找到仙靈草,毒性對王妃玉體並無大礙,若是遲了,王妃剩下的兩年便會以極快的速度衰老,最後骨肉支離而死。冰泉山距此萬水千山,況且壁立千仞,玄冰洞比比皆是,恕臣等無能。”說罷在羅院正身後也跪下了。
“骨肉支離而死麼?”歐競天譏諷地挑了挑脣角,“本王的王妃豔冠羣芳,不知她的骨頭是否也分外美豔一些?”
這森冷的話一出口,羅院正林醫女都打了個寒戰。翠袖眼中閃過一抹得色。
“不知會有多少人,”歐競天緩緩續道,“期待欣賞?”他鳳眸綺麗,眸中卻漆黑深沉俱是冷意。
良久,羅院正和林醫女早已離去,崔先生這才從暗處走出,緩緩說道:“那兩位太醫所言非虛。”
歐競天仍舊是方纔那悠閒模樣,過了半晌才道:“紅巾翠袖,從今日起,你們貼身伺候王妃,直至……她死。”
紅巾翠袖同時一愣,翠袖有一霎的不可思議,問道:“王爺不準備救王妃麼?”
歐競天瞥了她一眼,並未回答,起身便走。
翠袖追了兩步,又道:“可是,王爺,奴婢二人一向是貼身伺候您的啊!”
歐競天止步,半回首,晨光熹微,室內燈燭明亮,他的側臉在這半明半昧中仿若冰雪雕鑄,一對眸子像是稀世名劍上最雪亮的那一點,冷、銳、亮。
翠袖只覺得好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手足也一陣發涼,便不敢再說什麼,垂頭退後幾步,低聲道:“奴婢領命。”
慕清妍醒來的時候,翠袖正在給她擦拭身子,她的目光茫然地在翠袖臉上滑過,最終聚焦在茜紗窗隱約的一個黑點上,原來並沒有預期中的解脫。
“王妃,”翠袖手上溫熱的布巾擦在慕清妍細嫩的手臂上,因爲用力過度,留下一道紅痕,她有些嘲諷地斜挑着脣角,不陰不陽地道,“你中的是修羅花之毒不假,只不過呢,下毒之人考慮到你是一介女流,又沒有武功,所以分量極輕,否則以修羅花觸之即死的毒性,你又怎麼可能支持到王爺出手相救?唉,可惜了,能解修羅花之毒的只有先靈草,而那仙靈草一株難求。我聽太醫院羅院正說的。”她這番話故意提高了聲音,與其說是在嚮慕清妍解釋,倒更像是說給外面的人聽的。
慕清妍的目光緩緩轉移到她臉上,一點一點一分一分變冷,冷到她侷促地拿回自己的手閉上了嘴,慕清妍忽然擡起身子揚手在那張俏麗的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你!”翠袖豁然站起,瞪大了細長的雙眼,兩條秀眉幾乎豎了起來,一手捂着臉頰一手直指慕清妍,“你敢打我?!”
慕清妍一掌揮出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如瀑長髮順着瘦削的肩滑下,遮住了蒼白的面靨,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力坐起,斜斜倚着牀頭,淡漠的目光再次在翠袖面上掃過,用更加淡漠的語氣問道:“你叫我什麼?”
不知怎的,翠袖在這樣的注視下覺得有些心虛,但是蓬勃的怒意使她不肯折腰,可又不敢直視慕清妍,只得將頭略微偏轉,竟這樣僵住了。
外間紅巾正查看小丫頭端進來的藥湯,聽見裡面動靜不對,忙走進來,含笑道:“您自然是王妃了。”一面說着一面扯了扯翠袖的袖子。
“是,”翠袖氣鼓鼓道,“你是王妃,名義上的擺設罷了!”
“名義上的擺設?”慕清妍淡淡一笑,忽然言辭轉厲,“名義上的擺設皇上還會御賜寶冊金印?名義上的擺設還會持有可上金殿的玉圭?名義上的擺設還會入了皇室族譜?”
翠袖的膽氣在這樣的逼問下怯了,不知怎的身上便有些發軟,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
慕清妍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也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微微閉上雙眸,淡淡道:“你方纔,彷彿……對本王妃不敬?”
“我哪有?”翠袖本能般的自辯,然而話一出口臉色便是一白,這女人處處以身份壓人,偏偏堂而皇之!
紅巾又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低聲道:“還不趕緊兒陪個不是?”
慕清妍一個淡而冷的眼風飄過來:“本王妃未曾傳喚,你是如何進來的?”
紅巾微一咬脣,知道今日必定討不得好,只得乖乖跪下了,口中請罪:“奴婢知錯,請王妃責罰。”本以爲王妃會念着她二十多天的照料辛苦,給她留些臉面,誰知竟是如此……
“你,”慕清妍下巴一點翠袖,“跟本王妃說話不用敬語也就罷了,竟還膽敢用手指着本王妃,口出不遜,簡直以下犯上,有辱皇家國體!來人,拉出去——”
翠袖臉色更加發白,憤然道:“王妃,你沒有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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