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在馬車裡憂愁滿面,小初在馬車裡佯裝無事。到楚家下了車進去,春水在後面小聲地喊:“少夫人,往這裡走。”楚懷賢回身看看,見小初一路小跑着跟在自己後面,帶着一臉巴結的笑容。
楚懷賢轉身不理她,小初在後面小聲提醒:“要吃晚飯了,難道生氣飯也不吃,要是你瘦了,又是我的錯。”
沒有說話的楚懷賢本來想往書房中去,轉身往二門上去。小初回頭對春水做一個勝利的手勢,春水並不懂,不過也笑一笑。
房中的人只見楚少夫人一溜小跑着先回來,楚懷賢在院子裡就聽到小初在吩咐人:“把公子的茶送過來,給公子打水洗洗,可憐他出那麼多的汗,”等到楚懷賢進房裡時,小初手裡張着他家常穿的衣服,笑嘻嘻等着他寬衣。
“伸手是不打笑臉人,我認錯的心多誠懇,再生氣就沒意思了。”楚懷賢越過小初而過,小初在後面自言自語。見楚懷賢坐下來還是不理自己,小初沒了底氣,垂下頭道:“算了吧,怎麼賠禮也不行,最多睡書房,最多被家人罵,最多挨幾下。”
把手中衣服收起來,小初沒精打采往房中去,一個人悶悶不樂睡在牀上,隨意地揪着手中的扇子:“又不知道要氣幾天,大氣包,最會生氣,最會發脾氣,將來豫哥兒長大,可千萬不能像他。”
楚懷賢在外面接話:“兒子不像老子,還能像誰。”
小初一陣風似的跑出來,笑眯眯道:“你不生氣了,不生氣多好,你要是還生氣,去睡書房吧,我不想看到你生氣。”
“你怎麼不去睡書房?”楚懷賢對着小初挑一挑眉頭。小初拉過他的手,倚到他身前:“兒子都要下地跑了,你總拿那件事情放在心裡算什麼。來,笑一個,”楚懷賢呲呲牙,小初哈哈笑了起來,撫着楚懷賢的胸口道:“這才叫有胸懷呢。”
楚懷賢把小初一把按在榻上,咬牙道:“你最會和人對着幹,讓你狠,這一次你還狠什麼!”小初手腳亂動,笑得身子亂顫:“放開我,你…….我怕癢。”楚大公子一隻手按着小初,一隻手在她身上搔,小初笑得人都軟了,就聽到笑聲不斷傳出來。
春水在外面對着自己做個鬼臉兒,這一會兒又好了,過一會兒說得不對,又是兩隻烏眼雞。
房中楚懷賢把小初放開,任由小初身子滑倒在榻旁,手扒着榻沿兒還在笑得吃吃。楚大公子黑着臉,手指在榻上敲幾下:“說吧,今天不說得明白,給你一頓好打。”
“我是主動招認型。”小初還在笑,對着楚懷賢的白眼勉強忍住笑,坐下來先取來一干契約:“除了地契是我的,別的,全是酒瘋子和他籤,沒有我什麼事兒。”
楚懷賢一眼就看過來:“爲什麼一定那家宅子?”小初回答得也有理:“這夏天呢,人人只想買蔭涼的地方,只有那一處好修整,銀又恰好夠。”
“不夠我可以再給你,不是一定那一處!”楚懷賢很是生氣,小初不樂意地道:“從我成親,就一直問你要錢去了。還有幾處也不錯,一處是九公主在看,一處是什麼大人在看,裡面房子我相不中,要麼就是不太臨街不好收拾,而且那錢要翻倍。買房子不是扯塊尺頭,這一家不行換一家,今天一定能買得到。”
楚懷賢瞪眼睛:“你那一處也不太臨街,你要臨街幹什麼?”小初嘴角邊全是笑容:“那一處多好,後面可以看到城外的山,前面不太背,也不太熱鬧,我讓鄭家的房子全拆了,看着多敞亮。”
見楚懷賢還要說話,小初擺一擺手:“不用說了,到時候請你來看就行。”轉而有些傷心:“動不動就生氣,總是要我哄你。把你攆出去幾天,還要我賠禮。這一次,是你應該賠禮吧,我陪笑也陪了半天。”
說過走到窗前,心裡的傷心更是重一些。楚懷賢看着倚窗的單薄身影,他最不能理解的一條就是,在小初的思緒裡,沒有依靠着他這一條。
她總是要弄些什麼事情出來,而其實楚懷賢完全明白小初心中有一些不安定。起身走到小初身後,小初手攪着窗簾不回頭。楚懷賢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要說小初和那姓鄭的,是直接的利用關係。一想到小初又利用了他,楚懷賢忍不住要笑。其實舊年裡雪地裡那一次,如果楚大公子能剋制自己的性子不當場發作,或者結局又是一個樣。
他想到這裡,覺得自己也不必再發脾氣。舉手在小初頭上狠敲一下,敲得林小初抱着頭回身來給了他一腳,清脆的嗓音怒聲道:“不許打人!”
“橫豎有龔家的人在,我再給你幾個管事的,那宅子,我不去你就不要去!”楚懷賢說過,小初不答應其中一條:“管事的我不要,那宅子是我一個人的。”把嘴噘起來:“以後留給兒子女兒。”
楚懷賢輕輕籲一口氣拿她沒有辦法,負手準備重回去坐着讓人傳晚飯,小初從後面一把拉住他,又變得笑眉笑眼:“那樓名,幫我起一個,”楚懷賢隨口道:“閒氣樓。”小初搖着他的衣袖不依地道:“這個不好,重起一個好的,啊,你聽話。”
一隻手掌又敲過來,楚少夫人機靈地往後面一跳,得意地笑:“嘿,沒打着。”帶着這得色繼續道:“我去研墨,你記得來寫。”
“吃飯,吃過了再說。”楚懷賢說過回去坐下,小初走過來是恍然大悟:“對呀,我還沒有吃晚飯,難怪我餓了。”往外面笑眯眯:“春水,”春水進來,對這兩個人臉上看看,又是一個陰一個晴:“喊我?”
小初心情不錯:“送晚飯,再把公子的好酒拿一些來,把他最喜歡的杯子拿兩個,算了,我自己來,你讓送飯送酒就行。”
酒過來,酒杯過來,晚飯過來,楚懷賢這纔開口:“我不喝。”小初笑逐顏開給他倒上:“陪我一次。下次我陪你也心裡舒坦些。”
舉起酒杯,又塞了一杯酒在楚懷賢手裡,小初感慨萬端的樣子,對着窗外的晚風遙遙舉杯:“我,總算有自己的宅子了。”
楚懷賢剛呷了一口酒,聽小初下面“噼哩啪啦”一通話:“請問公子,以後再生氣,我可以過去住吧?而且謝絕你入內。請問公子,以後我有錢幫你還的時候,我可不可以教訓你,請問公子…….”
酒杯在桌子上重重一放,楚懷賢沉下臉:“你再說!”小初在桌子響聲,人立即又溜下了榻,遠遠的跑開笑嘻嘻:“反正你今天生氣了,不如把你聽着生氣的話全說乾淨。”
楚懷賢不理她,自己重新倒了杯酒,慢慢的喝起來。對面的小初躡手躡腳,慢慢騰騰地溜回來,低頭開始扒拉自己的飯,這一次沒有話了。
楚少夫人的話,全都說乾淨了。
晚飯後,楚懷賢坐到書案去看書,小初湊過來開始研墨,研了一會兒笑幾聲,和楚懷賢的白眼碰一下,過一會兒再笑幾聲。看起來,真是心裡樂陶陶。
研完了,對着那硯臺裡的濃濃墨汁再看看,小初低聲下氣地開了口:“幫忙,題個字吧。”把一支翠玉管筆殷勤地送到楚懷賢手邊。
楚懷賢接過筆,小初鋪開紙,楚大公子龍飛鳳舞寫了三個大字:“無趣樓。”
在小初的愕然中,楚懷賢把筆一丟,走開兩步,再回身對着小初擺臉色:“睡覺。”小初把嘴裡的一句話嚥下去,這紙下面,多少應該有個下款吧。
她把上款就不計較了。
睡下來,楚少夫人格外的熱情,楚懷賢對着紅脣嘟起,上去就是一口,再含糊道:“我這也是君子動口不動手。”小初把自己被咬痛的淚水抹在他胸膛上:“這裡好擦手。”
半夜裡,楚懷賢睡熟,一直熬着的楚少夫人打着哈欠悄悄下了牀。先在書案前一通亂翻,沒有找到,再在楚懷賢的衣服裡找了一回,這才找到楚大公子的一枚小印。
鮮紅的印章,青色的玉石。小初在燈下笑得一臉邪惡,再從書案上找到印盒,用力蓋了蓋,在“無趣樓”三個字下面蓋了一個四平八穩。
蓋過自己對着端詳過,楚少夫人心滿意足:“這就行了。”把印盒迴歸原位,再把印章也還回去,神不知鬼不覺地又跑去睡覺了。
第二天把這字拿去給龔苗兒看,龔苗兒只看字去了:“不錯,這字是挺好,幾時也給我鋪子寫一張。”小初抖抖那紙張,龔苗兒趕快伸手去接,愛惜的道:“你別弄壞了。”小初再讓他看:“這字如何?”
“好啊,當然是好!”龔苗兒剛把大拇指要翹,林小初只能再問一次:“無趣這兩個字,你喜歡?”龔苗兒明白過來,哈哈笑幾聲:“你不要,送我吧。”
小初急忙收回來,自己再看幾眼,道:“他這麼寫,我就這麼掛,對了,你拿去。”龔苗兒一臉地笑接在手上:“多謝您吶。”小初把下半句說完:“裱好了送回來。”龔苗兒哼一聲:“就知道你沒有這麼大方。”
再仔細看一眼,龔苗兒問:“下款有了,這上款呢?”小初一臉不在意:“有一個就行了。”再接着佈置下一個任務:“找一百個沒飯吃的人,我給你指方位,你去找。找來了,指條河讓他們先洗洗。”
“修園子人手足夠,不耽誤你開業。”龔苗兒只欣賞那字,是讚不絕口:“不錯不錯,知道你丈夫一個字值多少錢嗎?”
楚少夫人極神氣地回答:“不知道!”龔苗兒道:“其實你何必買宅子,你在家裡天天梳妝好了哄着他一天寫一個字拿出來賣就行。趁着你公公還在位上,此時不賣更待何時。賣/官有罪,賣字無罪。”他一嘴白牙笑嘻嘻:“而且多掙錢。”
楚少夫人鼻子朝天:“賣得多了就不值錢,你當我傻?”龔苗兒會意地道:“原來不是不想賣,是不能。”
廢話說過,龔苗兒來領會小初的新精神:“一百人窮人作什麼用?”小初笑得和氣:“請他們吃飯,請他們坐車,給他們新衣服穿。”說過問道:“你明白嗎?”
“我明白你錢太多。”龔苗兒小心地把手中的字捲起來收着,再亮上一亮:“我去裱畫去。”
遠處,莊管事的帶着人在烈日下忙活着,一面忙一面給夥計們打氣:“早一天干完,讓少夫人賞酒喝。”
走過來的聽到的小初嫣然,夥計們猶豫過,又低聲交頭接耳一通,才道:“我們不要酒,我們要字。”
小初無語,弄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