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Echo2010-08-16
七月,夏風拂面,楊柳飛絮,落花繾綣。
七月,書香滿園,茶盞溫潤,擷芳不絕。
七月,在人生汪洋中不斷揚帆漂泊的我,
終於隨着潮汐起落,在一處驛站停靠,得享片刻清閒。
這個七月,是我這段時間以來最最愜意的一段時光。
經歷了一場場有如探險般的未知旅程,腳步凌亂,險些迷失了方向。
那是一段有重量的過往,在以後的日子裡,我會提起勇氣,認真地回憶。
終於能讓飛奔疾走的日子停下來,在曾低着頭匆匆來回的街道上一遍一遍地走着,
希望時間過的慢一點,再慢一點……
一頭扎進書海,浸沒在各種各樣的文字之中,
忘乎所以地投身於紛繁的故事,爲瘦弱的靈魂注入些許能量。
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生活也終於迴歸到了最舒適的節奏。
生活中有了閱讀是完全不一樣的狀態。
能夠不理會一切,單單隻醉心於一朵花的盛開和凋零,
是多麼美妙的體驗~
然而,這個七月,令我樂此不疲的,還有另外一件事,
做了一位朋友的“脂硯齋”。
愛紅樓的人都知道,曹雪芹身邊有一個謎樣的人——脂硯齋。
此人究竟是書案邊添香的紅袖,還是有養育之恩的家嚴,始終不得而知。
總之,是與曹公極其親密之人,更是爲數不多,有幸見證紅樓夢完稿的人。
多少個孤燈之夜,流盡辛酸淚,卻道不盡這滿紙“荒唐言”,
而脂硯齋始終陪伴左右,時而爲作者提點一二,時而與作者一同感傷。
字字珠璣的脂批更是成爲了紅學家探佚未完紅樓夢的聖經,珍惜收藏。
說到《紅樓夢》,而今鬧的沸沸揚揚的經典重拍,讓我實在忍不住要嘆一聲無奈。
從當初鬧哄哄的選秀伊始,我就知道這新版的所謂“經典”看不得。
這般的浮躁,教人如何相信這樣的團隊,
能花足夠的心思來細細品味這部凝聚萬千血淚的作品的箇中滋味?
若是無法呵護亦或承受不起,就不要去觸碰。
何必要藉着經典的殼子來令愛紅樓的人們徒增傷感呢?
總之,重拍的《紅樓夢》實在讓人無法接受,不提也罷。
言歸正傳~
能有機會直接見證一部作品的誕生過程,更能與作者討論一二,
不是每個人都有的體驗,而我何其幸運。
雖不像脂硯齋可以信手評書,卻能看着這一個章節一個章節地成長,
從討論類似“鶴頂紅到底是液體還是藥丸”,“自廢武功倒是要打斷哪根筋”之類的無聊細節,
到一起斟酌簡單至一個擁抱的細微動
作所傳達的不同隱語,
在不經意間洞悉結局,作者說沒了懸念不好玩,書中人物的命運翻覆始終在她一念之間,
我不懷好意地笑說:“悖離自己的初衷,你不會甘心的。”
“哎……這也被你看穿。”
還浮想聯翩如果將作品改拍成電影,主角應該由誰來演最貼切,
拍成影視作品再怎麼精緻也無法將悉心雕琢的文字表現地淋漓盡致,
我們又不約而同地希望將來這位導演不要爲了像彌補這遺憾也弄出個畫外音來……
默契這種東西,往往如同兩塊璞玉,最初的時候棲身於一堆頑石之中,
以一種隱約到無的微弱頻率吸引着遠處氣息相似的同類。
在歲月的打磨中,漸漸修煉成獨特的氣質,
在花開花落間,雕琢成通靈美玉,散發出影舞螢光,
即使相隔遙遠,也能相映成趣。
就像閱讀一篇煞費苦心的佳作,作者最期盼的,是遙遙相知的會心一笑,
在千絲萬縷中找到一星線索,無需諸多言語,已然明白箇中的良苦用心。
我們常常認真地討論着,書中人物的個性和氣質,說着我們各自最喜歡的情節。
『我認爲楊柳風這麼做還有其他原因。』
「哦?是嗎?可是我沒有寫啊……」
『你不懂,我悟到的。』
「我寫的耶,我不懂?……」
『一千個人眼裡,一千個楊柳風,明白嗎?』
「恩……這句我喜歡。是這樣的。」
「鍾死了,楊柳風這麼生氣,這個你能理解不?」
『能理解,但是這樣恃寵而驕甚至下逐客令有點不像楊柳風的風格哦。』
「人麼,再理智也會有失控啊,這個,我們回頭來再討論這個逐客環節。」
『還有,我覺得寧王這麼做,一石二鳥啊,聰明!要做大事的人,不狠不行。』
「一石二鳥?」
『達到目的的同時,還除掉了一個情敵。』
「你把寧王想的太狹隘啦!」
『這可能不是重點,可是他一開始就知道如果鍾這麼做必死無疑啊,而且他知道鍾喜歡風,贈個古琴就吃醋吃成這樣。這麼做可謂不費一兵一卒。』
「這個……寧王在最初的抉擇中或許真的有想到這點,這是真實的人性吧……人都有陰暗面嘛。」
書中人就這麼從書中走出來了,被賦予了獨一無二的生動個性。
有時候,她會跟我說“好恐怖,情節竟然自己發展起來了,不受我控制,勢如破竹。”
如果我們相信我們賦予了他們生命,那麼,他們就會活起來。
路遙在寫《平凡的世界》的後期,有一天神情凝重地對身邊的人說“曉霞死了”,
書裡的人兒,就像是自己一手撫養大的孩子,那種心情我突然特別
能夠理解。
傾注了生命的作品,那種必須時刻保持“抽離”的狀態,
才能夠完成如此偉大的創作,才能夠讓閱讀的人心有慼慼焉。
書中的人會如何來思考,發生了什麼事會有什麼反應,
似乎不再是作者能一意孤行的,而是安靜地跟着書中的人往前走。
一部作品就像是一件藝術品,在創作她的同時也是在創作自己。
對於網絡上盛行的連載風,有人建議她“你也可以寫一章發一章,讓我們飽飽眼福啊!”
我們都不假思索,連連搖頭,作品應該以最完美的狀態呈現,
寫到接近結尾處,常常會覺得前面的內容可以再埋一條線索,使結構更爲飽滿,
若是已經發布,那就被動了。
「一部尚未完成的作品急於見人,就像一個女人蓬頭垢面去見情人一樣。」
『見我沒事~』
「你是妹妹嘛!」
當然像磯崎新那樣將“未完成”作爲藝術的一個表現形式,也是有的,
可世間能做到的又有幾人?
在人生的不同階段,常常對理想的生活有不同的標準。
這個夏天,我無意間推開了一扇門,帶着期待未知的興奮,
向着溫暖的陽光走去,自己也不知道會走到哪裡。
這個夏天,我也成爲“脂硯齋”了,並且很珍惜這樣的新身份。
那麼,你找到你的脂硯齋了嗎?你又是誰的脂硯齋呢?
人的一生也是一部作品,一本好像始終未曾知道結局的書,
我們花一輩子的時間來創作,自己是作者,還是書中人?分不清。
過去的某一段時光,總是讓我們非常想念,
而未知的將來,也讓我們無比嚮往。
偶爾的停歇,是爲了更好的前進。
當晚夏的季風終於吹向我的時候,我會張開雙臂,認真地迎接新的生活。
我的七月,隨風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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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風寄語:
再平庸都是自己故事的主角,再超凡也是別人生命的配角。
關於曹沾其實我覺得,能有脂硯齋是曹之幸,能有曹也是脂硯之幸。
寫書的過程是孤獨寂寞的,雖然有書,雖然有情節,但卻如空山幽谷,獨對一樹繁花,清冷而無助,因此一個溫溫的鼓勵,一聲輕輕的催促,或者只是隨意地討論,都會變成堅實的支柱。
最初的想寫也許真的是爲衆人而提筆,但到了後來,竟不求聞達於世,只爲一、二人而寫。
因爲知音難求,知音難覓,所以,竟能超越時光,遙遙感受到紅樓背後的一段赤誠,文不及古人,但何其有幸,與古人同遇知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