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爹,現在蕙娘跟七丫頭還躺在二伯孃那裡。蕙娘是您的媳婦,好歹想怎樣都成。可七丫頭現在畢竟已經是程府的丫鬟。二孃傷了程府的丫鬟,這事……”很顯然,李正民沒打算就這麼算了。即便李平海松了口,破天荒地答應李正民拿走李馮氏當年的嫁妝,還有讓李小馮氏婆媳三個給李徐氏還有李君苒賠禮道歉。可李正民對此依舊不怎麼滿意。當然,李正民所提到的也是實情,旁的好打發,李小馮氏傷了已經是程府丫鬟的李君苒,這事怕是沒那麼容易圓過去了。
李君苒在程府不過是丫鬟,雖說剛剛晉升了一級,說白了依舊是個伺候人的奴婢,說起來比自由民的平民百姓還要低人一等。可出了程府,從某個角度講,那便是代表着程府的臉面。要不然也不會有宰相府裡七品官一說了,那些個大門大戶裡頭管事嬤嬤們,尤其老爺夫人跟前說得上話的,哪個敢輕易得罪了?現在人在李家屯傷了。若是程府不計較還好,若真計較起來……
向來欺軟怕硬的李小馮氏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回是真的捅了大簍子了。即便在里正李正書,也回過神來,察覺到今兒這事想要順利擺平只怕沒那麼容易。旁的不說,賣身爲奴的,可從沒聽說有誰中途能私自離開府回自己個兒家的。七柳這丫頭若非真得了小姐夫人的喜歡,又哪會有如此大的恩典。由此看來,這程府主子們若真知道人在李家屯受了傷,只怕……
李正民見李平海那老臉比之前陰沉了不少,便知道自家爹已經將他的話聽了進去。
“爹,我剛下山,只聽大吉哥說蕙娘還有七丫頭受了傷,也不曉得現在她們咋樣了。”
“啊……是該先去瞧瞧。”陷入沉思的李平海過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六郎,你先帶你爹去瞧瞧你娘,還有七丫頭。”
“哦。”李君楊雖說並不願意繼續待下去,可事情還沒解決就這麼離開,總歸是不怎麼樂意的。偏偏自家親爹跟他沒有一丁點兒的默契,李正民得到李平海的應允後,第一時間拉着李君楊的胳膊,便將人給帶離了四房院子。
沒辦法,此時此刻,在李正民心裡,最牽掛的除了李徐氏外,便是腦袋磕了個大洞還在昏睡中的李君苒。更何況,該做的事也做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自然有人出力。
方纔,李徐氏因爲落水急需要替換乾淨衣服,便就近去了崔老婆子那兒。哪曾想之後彪悍的米花嬸子會背起李君苒匆匆跑回村子找秦老頭。因爲李君苒的傷在額頭,實在不宜再挪動,只好就近安頓,一來兩去便在崔老婆子那兒暫且住了下來。
對此,崔老婆子面上雖不曾顯露,但心裡還是很是高興的。這會兒見李正民帶着李君楊離開了,便想着自己再留下去也沒什麼意思。正準備起身的崔老婆子猛一擡頭,卻發現李家三爺爺正朝着她打眼色,示意她看七叔祖的眼色行事。
……
另一邊,去二房崔老婆子那兒的路上,李君楊忍不住擡頭看向李正民。
“爹……”
李正民低頭見自家兒子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神情,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李君楊的頭。沒剩下多少肉的小臉上,依舊帶着傷。李正民強忍下心裡的怒火,開口道:“六兒,你想說什麼就說吧,爹不會怪你的。”
李君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大着膽子開口道:“爹,我們不是已經分家了……”
爲什麼爹你還想着要回去。李君楊只敢說一點點。有些話,即便他察覺到自家親爹李正民態度有所改變,可李君楊依舊不敢明目張膽地直接說出來。可即便他不說,並不代表着旁人都是睜眼瞎,看不出來。
李君楊雖說今年滿打滿算也不過虛歲八歲,可一向早慧的他已經明事理,很多事想瞞未必能瞞得過他。旁的不說,自家親爺爺李平海最是厭惡的便是自己的親爹,連帶着他跟小妹倆人從小便不受親爺爺的待見,這一點其實早在幾年前,李君楊便知道了。要不然這麼多年來,也不會冷眼旁觀着李小馮氏婆媳三個聯手欺負他們一家,而不聞不問。自家親爺爺若非有所顧慮,只怕第一時間就想將他們一家四口逐出四房一脈,而非現在的分家這麼簡單。至於李小馮氏等人,只怕更希望如此。因爲只有他們一家四口徹底離開四房,李小馮氏他們纔有機會將來繼承四房的一切。
正因爲看明白了,李君楊纔想不明白自家親爹爲何還要堅持留在四房,甚至想要回去繼續跟四房那些人住在一起。今日之事李君楊是真的害怕了。原以爲分了家後,就可以遠離李小馮氏這些人,卻不想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李小馮氏幾個最是見不得旁人比她們日子過得好,更何況是她們視爲眼中釘的李正民一家子。所以在李君楊心目中,李小馮氏幾個,整個一比地痞混混還要兇狠無賴百倍的存在。
想到已經被李小馮氏逼着選擇跳井的孃親,還有腦袋破了一個窟窿洞的小妹,李君楊鼻子一酸,很是委屈地重複道:“爹,我們不是已經分家,已經離開了……爲什麼,爲什麼爹還要想着回去?”
“六兒,把眼淚擦了!男子漢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淚!”李正民心一軟,將李君楊摟入了自己的懷裡,有些無奈地開口道,“爹知道,所有的事,爹心裡都記着。可是六兒,就算我們一家人想着跟你爺他們徹底分開,沒有關係,這事也不能由爹來開這個口。得讓你爺還有你小奶奶他們自己提出來!”
李君楊低頭用袖子一把擦去了眼睛裡的淚水,疑惑不解地擡起頭,看向李正民:“爹,是不是因爲……因爲孝?”
“子不言父之過。你爺再有不是,也是你爺,你爹的老子。”李正民長呼了口氣,“沒有你爺,就沒有你爹,更不會有你。所以……即便將來我們一家真的離開了四房一脈,有機會孝順時,還得孝順。”
“可,可是爹……我們真的能離開?”
對此,李君楊實在不抱什麼希望。
“這個……只怕由不得你爺了。更何況,你爺若非怕影響你大伯還有五叔的名聲,只怕早想着將我們一家驅除出四房一脈了。”李正民想起方纔進屋前,七叔祖特意讓自家小孫子李正遠給他帶的口信,臉上露出難得的平靜。李正遠是七叔祖的唯一的兒子留下的唯一血脈,原在鎮上開了家雜貨鋪,平日裡難得回李家屯。想不到今天竟然也在。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話一丁點兒也沒說錯。或許,他早該帶着蕙娘還有孩子離開四房一脈,這樣……不管是蕙娘,還是兩個孩子都不用吃那麼苦了。最起碼,他可愛的小女兒也不用因爲怕被李小馮氏賣掉,而被迫賣身給程府當丫鬟。
李正民每每想到小七柳,這心便是一陣陣的絞痛。
再等等,只要過了今天,過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