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來已是午時。拖着鞋子打開門，素素一行人在門外候着，想是等的很久了。
素素進來，扯了扯我的衣領，眼睛泛着紅光。
“姐姐，小心彆着涼了。”
“素素，我要吃桂花糕。”我仰頭將帕子覆在臉上，深呼吸。
“你，去把窗子打開。”我摘下帕子，手指綠夭。她雖滿臉不情願，終還是去了。
“哇~好漂亮啊。”我一把推看正開窗的綠夭，力道恰好。窗外是一片花圃，是第二批七夜海棠開花了。“素素快來，那是什麼花？”
素素向我手指的方向望去，“姐姐，這花是姐姐以前種的，素素也不知道是什麼。”她咬咬脣，彷彿在極力掩飾自己的情緒。
“那，我們給它取個名字吧。”我轉身拉着素素的手，情緒很是激動，往往人在宣示某種所有權的時候都多少帶些神經質的歡欣。
“好，聽姐姐的。”
“你們都出去，出去。”我叉着腰揮着手臂將衆人趕了出去。
“姐姐這是？”
“素素，你來，”我牽着她坐在妝鏡臺邊，“我昨夜裡做惡夢了，你不許笑我。”我撅起嘴。
“做什麼噩夢了？”她拍拍我的手，以示安慰。
“我看見有個女人一直對着花圃掉眼淚，一直哭，哭的我很煩。”
素素臉上的表情沉了一下，“姐姐還看到什麼了？”
“沒有。”我搖了搖頭，“那個女的哭了很久。”然後又看了一眼素素，“其實沒什麼好怕的，不過是鬼夜哭麼。”我挺挺胸脯，表示自己很勇敢。
素素將我的頭髮攏了攏，夾在了耳後。“姐姐是很勇敢，忘記這個夢便好了。”
“恩，所以我想好了，那些花就叫鬼夜哭，哈哈，我好聰明啊。”
“姐姐真要給那花，起這名字？”素素的臉色很難看。
“是啊，不過看起來，好像好好吃的樣子，素素你說能不能吃？”我凝目望她。
“姐姐，不要再說笑啦，素素給你梳頭吧。”
想起昨日她給我挽的髮髻，身子沒來由一陣發抖。“我不要。”憤憤推開她的手。
她驚恐，“姐姐怎麼了？”她的眸子裡倒映出的我，有種異樣的憤怒。
“不要就是不要，我不要梳頭。”我瞪她一眼，轉身開門跑了出去，地面的寒冷竄入腳心，我咬牙跑到了花圃邊。
“姐姐，快回來。”素素手裡提着我的鞋子，在後面追着。
“來追我呀，哈哈。”我轉頭朝素素做了個鬼臉。
眼前的小半片花，讓我沉醉，那氣味是那樣熟悉，帶着甜味的麻醉，在引誘着人的每一根神經，於是我蹲下身子，一伸手，扯了一把花瓣，塞進嘴裡，有一絲甜，但更多的是苦，我吃的齜牙咧嘴。
“姐……姐姐，你這是幹什麼？吃不得，快些吐了。”素素丟開手中的鞋子，幾步跑到我眼前，攫住了我的下巴。
“你……放手，疼。”我眼角溫熱，眼淚就這樣流了下來。
素素咬咬牙，默唸一聲，姐姐得罪了。便伸手來扣我的嘴巴，因被她大力捏着下巴，我疼的眼淚直冒，也沒辦法咬她，想不到平時看起來那麼柔弱的人，必要的時刻可以變的這麼強悍。
“救命，救……命，殺人……人……啦。”我含糊的喊着，院裡的丫鬟媽子被驚動了，一個個衝了出來，看見我們主僕兩個這般滑稽的情態，竟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來，這讓我心裡的懷疑瞭然了幾分。
我用手死死抓住素素捏着我下巴的手，被她的手一搗，直犯惡心。
摳了半天未果，素素放開了我，眼裡竟是蓄滿淚水的，“姐姐，你這樣子，叫素素於心何忍？”
我退開一步，大喊：“我以爲你是好人，沒想到你要殺我。”我癟嘴，深吸一口氣，“你們都不安好心，殺人啦，殺人啦。”我大聲喊着，喊得整個院子的人嘴角都有藏不住的冷笑。
突然一道聲音劃破我此刻的無理取鬧。
“小秋兒這番，又是在演什麼戲了。”聽見這聲音，渾身突然沒來由的害怕，我嚥了咽口水，舉目望向門口。白衣勝雪，嘴角上揚，眼裡卻沒有情感。那副好皮囊，曾叫多少女人傾心呢。
院裡的人一見獨孤南翎進來，便撲通撲通全跪到地上，我眨着無知的大眼睛，瞧了他一遍，看見素素彷彿要把頭埋進雪裡，頓時覺得很不爽。
我扯扯素素的袖子。“素素，他是誰？”
素素驚恐的反扯了扯我的袖子。
“你是誰？”既然素素不願開口，那隻好我來了。
他望着我的眼神裡有譏誚，有輕蔑，我心裡竟涌起萬般苦澀。
“主公恕罪。”
獨孤南翎依舊看着我，當看見我站在雪地裡赤裸的雙腳，似是微微頓了一下，“何罪之有？”
“奴婢沒有好好照顧莫姑娘，叫姑娘得了病。”她聲音有些顫抖，我不忍聽下去，伸手拉了拉素素，“素素，你起來。”
素素擡頭想拉我一起跪下，我自是不肯。
啪的一聲脆響，素素的臉上重重捱了一記耳光，我被嚇到了，他的出手是有多快呢？
“你憑什麼打素素？”我站到素素前面，雙手推了推眼前的獨孤南翎，眼睛不敢看他，觸上他胸膛的手被一隻大手握住，然後身體騰空，他抱起了我。
“這一下是讓你長記性。”他抱着我繞過素素。我驚恐的僵硬着身子，我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
他抱緊我走進屋內，將我放進了被窩。我惴惴的看他，他只是定定的看我，終於我“羞澀”的低下了頭。
“我不認識你。”
“小秋兒，當真？”
我託着腦袋，突然的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獨孤公子。”我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他的臉上充滿錯愕。
“小秋兒以前可不這麼叫我。”
“我不知道。”我眨眨眼，心裡卻泛着酸澀。
“罷了，小秋兒好生歇着。”他轉身出去。我咬了咬牙，爲內心那點小女人的心思感到不齒，果然在女人面前，國仇家恨
算什麼，自個兒的風月情事，情意綿綿總是佔第一位的。待他出去，我悄悄將門開了一條縫隙，院子裡的下人都退下了，只有素素還跪在花圃旁，獨孤南翎站在他的身旁，臉上是抑制不住的孤高自傲，素素在落眼淚，雖然因爲背對的緣故看不見素素的臉，但是她一聳一聳的肩膀出賣了她此刻糟糕的狀態。
我的拳頭不自覺握緊，獨孤南翎果然很無情，讓一個弱女子跪在雪地裡，竟可以做到這般泰然。緊接着，獨孤南翎不知說了什麼，素素點了點頭，又給他磕了幾個頭，我明顯看到獨孤南翎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然後甩袖離去。待獨孤南翎走後，素素依舊沒有起身，我輕輕開門，走到她的身後，低低地說道：“素素，是我的錯，你不要跪了。”
素素依舊不爲所動，“素素，我只是控制不了自己，我一想到你要給我梳頭，我就渾身難受，真的。”我蹲下身子拉拉素素的手，擡眼看見她滿臉的淚水和蒼白的嘴脣，心裡像有把小錐子，一下一下錐着我柔軟的心壁，卻又不戳破最後一層皮，就讓你那樣悶悶的疼。
“姐姐，素素無礙。”她用手撐地，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我伸手摸摸她的膝蓋，一片冰涼，她低眼看見我仍舊赤着腳，面色更白。撿起一邊的鞋子，一言不發的爲我穿好。
我攙着她走進屋子裡，拿來暖手爐給她捂腿，她的眼淚順着眼角流了下來，眼裡不只是感激那麼簡單。我摸摸肚子：“素素，我要吃桂花糖。”
素素破涕爲笑，颳了刮我的鼻子，我嘻嘻一笑。
吃着盤裡的桂花糖，看着素素繡着荷包。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
“素素，那個，剛纔那個人是獨孤公子。”
“恩。”她艱難的點頭，“是主公。”
“我以前怎麼叫他的？”
“以前姐姐……”她欲言又止，“姐姐現在想如何叫主公便隨着現在的心意吧。”
“哦。”我若有所思的看着素素，“我覺得他長的真好看。”
素素臉微微紅了一下，這一下紅的特別詭異。
“他年歲不小了吧，肯定比我大很多呀。”我繼續思考。
“恩，我就叫他大美人叔叔。你說好不好？”我朝素素眨眨眼，表示希望她同意我的想法。
她手中的繡花針適時扎進了她的手指，她將手指放進嘴裡吮了吮。
“姐姐，想這般叫便這般叫。”
“他什麼時候再來啊，我想和他玩。”
“素素也不知。”
“哦。”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卻想不出素素剛纔跪在那裡與獨孤南翎講些什麼，不過自己推斷，應該是關於我病情的一些事情。也許不久後素素自己會告訴我也未可知。都是因爲是凰女的關係，身上的毒素總要不了一天便被清除，那些毒只能給我一個與中該毒一樣的症狀卻要不了我的命，就像這七夜海棠，我必須長期服用，才能讓經脈紊亂到讓人覺得是中毒了，不然來個稍微高明些的大夫，莫說這裝瘋賣傻，連喜脈也要給摸出來的，這一步棋，着實下的險了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