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牢房盡頭,左鳴灼竟然還拐了個彎,這地牢真不小,只見十丈開外有個單獨的小牢房,可以看出有一人躺在地上。郝雪想,那就是爾宇了,往日的瀟灑帥氣男子已不見,他一身縈繞着陰沉的氣息靜靜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郝雪不禁擔心,他難道虛弱得連他們進來的這麼沉重的腳步聲,也沒有聽到嗎?
郝雪來到牢房前,仔細瞧裡面,好在裡面沒有潮溼積水,沒有腐臭的氣味。
裡面的人他仰躺着,頭轉向裡面,頭髮幾乎全擋住他的面容,郝雪沒看到他的臉。
這人,是爾宇嗎?
郝雪遲疑地轉頭看看左鳴灼,左鳴灼點點頭確認。
“爾宇~”
郝雪輕輕喚了一聲,裡面的人沒動,郝雪更加擔心,她彷彿又看到了,在敬天城裡初次見到爾宇時的他的樣子,只是,那時他衣衫不破敗,身上沒血跡,會動,還說話。
郝雪又喚了一聲,提高了音量:“爾宇,我是郝雪~”
郝雪沒有繼續呼喚,等爾宇接收她的訊息,等他迴應。過了十來秒,爾宇的身體纔有了蠢動,郝雪目光亮起來,繼續吸引他的注意力。
“爾宇~爾宇,起來,能起來嗎?起不來的話我要進去看你了……”
“不……別……進來……”
熟悉的聲音打斷了郝雪的話,雖不大聲,郝雪卻聽得清楚,聽這個聲音郝雪心放下了一些,爾宇聲音還是如她以前聽到的有精神,只是多了一絲顫抖。
郝雪知道,他不想讓她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但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她就是來見他,怎麼能不見呢?
爾宇說着,慢慢起身背對着郝雪坐直,他的背依舊挺直,郝雪看着他的背影消瘦了許多。
郝雪看着爾宇的背影一會兒,對左鳴灼道:“多謝,能讓我們單獨說會兒話嗎?”
左鳴泉勾起暖笑,爽快道:“自然可以,姑娘想離開的時候出來便是,我會讓天牧在下面等你。”
郝雪終於知道那個男人的名字了,郝雪又道了謝,目送左鳴灼離去,郝雪蹲下與爾宇說話,語氣輕鬆了許多。
“爾宇,你還好嗎?能動嗎?哪裡受傷得很重嗎?不好意思啊,我應該帶點食物來的,我也不知道我能來,突然就來了……”
“對不起……”黑暗中傳來爾宇的道歉,飄渺的聲調透出他慚愧與深深的無力。
他沒能做到他答應了她的事,沒能去救五皇子,連自己也無法保護,他真是有愧於人,也有愧於自己。
“呵呵~幹嘛道歉?你沒有對不起我啊,你轉過來好嗎?我是來看你的,你給個背影我很尷尬好嗎……”
郝雪儘量使氣氛放鬆,不想讓環境控制自己的情緒,剛看到爾宇一動不動的樣子她心裡已是害怕,好在他沒讓她等多久就表明自己還活着。
爾宇還是沉默着,他在壓抑自己激動的心情,他真是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見到郝雪,她會來看他他真是不敢想,他是真以爲離開燕起之後就不會再見到她了。
郝雪和左鳴灼的腳步聲他早已聽到,他不關心誰來,本就打算不理人,在聽到郝雪溫柔的喚音時他還以爲是自己想太多,幻聽了!
郝雪說要進來時他還是覺得不真實,阻止她進來是本能的不想她進入到這髒地方,也不想她看到現在的自己的落魄醜態,不管是真實的還是自己想象中的。
雖然爾宇很想知道郝雪怎麼會來鳴天城,怎麼會與左鳴灼在一起,也想看看她,但他更想她快快離開這暗無天日的地方,離開雀聲國,回安穩的燕起去。
“爾宇,我難得過來你就這麼待客的嗎?我們是朋友不是嗎?有什麼好顧慮的?還是你傷到腿動不了?爾宇有什麼辦法可以出去的嗎?我能幫你做什麼……”
這是難得的機會,沒有下一次,她不知道她離開了這裡之後她會怎麼樣,要是她拿不出兵符左鳴灼會不會也把她關在這兒?關還好,她也不怕這地,只要不對她用刑。
郝雪絕口不提兵符的事,爾宇既然冒死不交出就有他的顧慮,她不能壞了他的苦心。
聽着郝雪喚聲,爾宇怎麼會坐視不理,他很高興得到郝雪的關心,爾宇緩緩站起來,消瘦的身體看起來更加堅挺筆直,手腳並未受到限制,沒有鐵鏈鎖着。
爾宇終於向郝雪靠近,郝雪笑了。
“我沒事……”爾宇站在離郝雪三步外不靠近郝雪,他這才計較自己多久沒洗澡的事。
郝雪上下看他,爾宇站在黑暗之中,頭髮落在雙頰看不太清他的臉,但眼睛和鼻子嘴巴能瞧見,嘴脣乾白,那眼還是閃爍明亮。郝雪想伸手去碰碰,又不妥,只好抓着鐵欄盯着裡面的人微笑。
“爾宇……”
“你怎麼來了……”
爾宇也在凝視郝雪,聲音沉厚,充滿男性獨特聲線,透出了一絲滄桑。爾宇見郝雪如他之前見到的一樣精神,他放了心,看來她不是被左鳴灼逼迫的。
“我來找一個朋友的,然後遇到蒙圖了,聽他說了你的事我擔心,然後見到二殿下,因爲我跟左鳴泉有些淵源嘛,他就幫我了。”郝雪淡定道。
“蒙圖嗎?他還好吧?郝雪的朋友是本地人嗎?我還以爲我是郝雪在雀聲國的第一個朋友呢。”爾宇帶着笑意道,嘴角扯了扯。
“呵呵~爾宇是我在雀聲國的第一個朋友呀!蒙圖很好,我在酒樓遇到他的。我那朋友可能來做生意了,老不回去我就找來了……”
“是水公子嗎?”爾宇猜的,他知道水無雨家是皇商。
“額~是的。”郝雪也沒什麼不好承認的,只是希望爾宇不要不好受。
“找到了沒有?”爾宇很平靜,郝雪來看他,他已經很高興了,其他的,他沒有必要去在意,她都說了他們是朋友了。
“還沒有……”
“找到他你們快離開鳴天城吧,等大事定下來,我應該也可以得到釋放的,不必擔心……”他知道郝雪擔心她,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
“爾宇,你有辦法出去嗎?有誰可以救你?你告訴我我去找他……”好不容易見到人,她就這麼走了,總覺得太遺憾,只見了一面根本就沒有用啊。
“沒有人了,我回來後誰都沒見着就這樣了,直到現在,你是第一個來看我的人……這兒不是什麼好地方……郝雪找到朋友了就一起快走吧。我很抱歉,辜負了你的期望沒能救五殿下,眼下我已是這樣,也做不了什麼。母親那邊,不知怎麼樣了,爲了不讓她更擔心,沒有我的消息或許會更好。我真是不孝,什麼好的都沒能給母親留下,還讓她整日擔心,你的朋友玉音也安然無恙,你不必擔心……你該走了……”
爾宇說罷就轉身回到裡面去,又再次躺下,這次不是仰躺,是面朝裡面側躺,又留着背影面對郝雪。
郝雪看着爾宇的身影,不知說什麼好,張了張嘴想喚他還是沒發出聲,凝視爾宇一會兒,郝雪覺得她是該走了,站在這兒沒人理再拖時間也沒用。
“爾宇,我走了,希望能再見到你……”
郝雪說完也不猶豫,乾脆地提步離去。在往回走的路上,她忽視兩旁牢間中的人,腳步有些沉重。見完爾宇郝雪該擔心她自己的事了,她怎麼面對左鳴灼?怎麼回答他?她也不知道兵符在哪兒呀!
一路想着這茬,差點沒瞧見站在臺階下等她的天牧。天牧在前帶郝雪上臺階,與她走過守衛戒備的通道,出了獄宅的門的瞬間,面對大白天的光線郝雪一時感到刺眼,她沒呆下面多久很快也就適應了。
天牧帶郝雪往原路出去,郝雪不安地跟在天牧後面走,越靠近後門她越緊張,怎麼回覆左鳴灼纔好,沒拿出東西他會給她什麼樣的待遇?
出了後門,天牧撩開車簾請郝雪上車,郝雪硬着頭皮看向車內,裡面空無一人,左鳴灼看來是等太久先回去了。郝雪一顆懸着的心暫時得到安定。
車子緩緩起動,郝雪又開始揪起心來,到時候怎麼辦好?不知爾宇認爲哪位皇子可以勝任元帥一職,或者他認爲他自己可以?爾宇說大事定下來後他應該能被釋放,真的還是隻是安慰她?
郝雪想着爾宇說的話,他剛纔好像提到了默音,不過爾宇說的玉音,可能是他記錯名字了……嗯?玉音?玉音?!不是吧?!
突然想明白的郝雪有些欲哭無淚,玉音玉音,爾宇該不會把裝兵符的玉佩給默音保管了吧?
難道爾宇料想到自己會被人注意就提前轉移了信物,那個情況下也只有默音能帶東西安然離開。可是,默音是他國奸細,哪國的郝雪並不知道,她怎麼去找默音呢?就算找到也沒用,她再拿到兵符也還是得乖乖讓出去。
知道這個消息郝雪只會更煩,只希望自己的猜想不要是真的,要是真的,那就太麻煩了。
在車外趕車的天牧一臉冷峻地駕着車回二皇子府邸,突然,他的視線中進入一人,隨着目光一瞬間的閃過寒光,他臉色不變,身子卻頓了頓,微微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