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耳琴棋書畫皆通,因此畫圖並不是難事。只是當他鋪開一張獸皮,用燒過的木炭在上面勾勒出一個巨大的庭院之後,還沒等旁邊的人看清楚,就又被他自己給扔在了一邊。要建出那樣的院落,就憑他們這幾十個人,又缺材少料的,只怕做到死都‘弄’不出來。而且,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忘記了一個最重要的東西,廚房。
拿起另一塊獸皮,他沒去管正拿着他前一幅房屋設計圖討論得‘激’烈的獸人們,走到一株大樹下坐下,努力回憶着上一世平民住的房屋。
外面看是很小,但很多有院子。至於裡面……如果把自己住的院落再縮減一下,應該就差不多了吧。中間作廳,旁邊隔出一間可作臥房,兩邊是廂房,還有書房,練功房……
他‘揉’了‘揉’額角,努力將自己腦海中殘留的在這裡已經沒有太大用途的東西拋開,‘精’‘精’減減,再結合在南夷曾經看到過的石頭民居,最終畫出了一個簡單的庭院。一間正廳,旁開臥室,兩旁爲廂,可以供人居住,也可儲藏雜物,或作其他用途。
他畫工‘精’湛,便只是簡單的圖樣,還是將石頭砌成的庭院那種樸拙厚重感體現了出來。只可惜等他將不是急需的院牆與兩廂劃掉之後,留下的就是一棟孤零零的石頭房,一間廳一間臥,說不出的淒涼單調。
實在是讓人不忍目睹。他閉上眼,雖然很想將手裡這張再扔掉,但卻知道這是能最快建成也最實用的設計。
“義父,這裡是做什麼的?”古像個小尾巴似的,在百耳離開人羣時就偷偷跟了過來,看着百耳用木炭在獸皮上漸漸勾勒出一副完整的圖畫,雖然看得似懂非懂,但一點也不影響他滿心的崇拜。
“這個是接待客人的。”百耳看着古指着的地方,耐心地解釋,然後握着他的小手點到旁邊開了一扇窗的地方,“這是窗子,坐在屋子裡就可以看到外面。這是臥室,是睡覺的。這是廂房……”
“臥室裡也有火坑嗎?”古聽了半天,完全不明白除了睡覺的那個地方外,其他是拿來幹什麼的。接待客人難道不可以在臥室裡嗎?東西爲什麼要單獨放一個房間,放在臥室裡不正好有人看守着?
“沒有。臥室裡挖火坑……”簡直不敢想像。百耳皺眉,覺得自己似乎漏了什麼。
“沒有火坑,那在哪裡煮食烤‘肉’啊?”古疑‘惑’。
百耳撫額。竟然把最重要的東西忘了!
竈房。柴房。也許還可以加上個淨房。這一回他終於不再去想房子夠不夠大,夠不夠美觀,而是從最基本的吃喝拉撒上開始考慮。最終畫出來的圖案極似一個農家小院。
只是如今他們這裡有五十來人,其中大都是單身,若每人都‘弄’個院子,工程量既大,又沒必要,與其將氣力全部耗費在這上面,倒不如多墾些田,試種黑薯等物。
任由小古將手中的獸皮拿去研究,百耳闔上眼,往後靠在樹背上,眉宇不自覺緊皺在一起。渾不覺人羣中有一雙眼睛總是不時地瞟過來,然後又自我強迫似地轉了開。
“你怎麼不跟過去了?”薩奇道。自從兩人中午從紫竹林那邊回來之後,圖這傢伙就有些不對勁,隱隱像是在避着百耳似的。像畫圖這樣的事情,如果放在以前,他只怕早搶在小古的前面跟上去了。而不是在這裡想過去,偏還要強忍着。
“我過去幹什麼?他畫好了,我們自然能看到。”圖撇撇嘴,低頭去看之前畫好的那張,心想原來百耳描述的院落是這樣。只是不知道這樣大的地方,都拿來做什麼,一個人怎麼也住不了吧。
薩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冷眼看着好友本來煩躁不安卻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既好笑又好奇,實在是猜不出他們早上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讓這傢伙一下子變得收斂起來。
百耳驀然睜開眼,讓古去給他再拿塊獸皮和幾根木炭之後,便伏地刷刷地畫了起來。很快,一個回字形的院落出現在獸皮紙上。南北朝向,除去東南角留下大‘門’的空缺只建九間房外,其餘三面皆以十間爲限,房內設隔間,可燃竈生火。北面正中空置一間,用作部落議事,以及招待來客。四角設瞭望碉樓,正中爲石鋪廣場,用以曬制糧食乾貨。這樣比各家單獨建房省下了不少材料,同時在防禦上也加強了不少。以後若再有人加入,需要增建房屋,便可以此爲中心,往四周輻散開。等人手夠後,再築牆圍城。
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院落,百耳的腦海卻浮現出了一副以水運‘交’通爲主的繁華獸人城鎮圖貌。此地既易防守,通行又便利,若還只能像獸人部落以前那樣飢一頓飽一頓,甚至在最艱難的時候不得不放棄老弱病殘,那就不止是沒用二字能形容的了。
仔細想了一下,他又在空白處將房內佈局畫了出來,細到爐竈的安排,淨房的設計。等到‘弄’完,天已經黑了下來。帶着小古走回篝火邊,亞獸們已經把‘肉’烤好了。雖然吃烤‘肉’已經吃得膩煩,但他並沒說什麼。
將自己畫出的房屋設計圖拿出來,跟獸人們仔細解釋了一遍上面每一樣東西的用途,又詢問了各自的意見,確定沒有可補充的之後,便定了下來,等把需要的工具都準備好,便開始選址動工。
“你們是單獨建一個院子?還是跟我們住一起?”百耳看向圖,問。
“這麼多房間,你們那麼幾個人,能住完?”圖伸指點了點他畫的圖,沒好氣地說。
“以後一定還會有人來。也可以儲藏食物。”百耳正‘色’道。
“儲藏食物另外再砌一個大的。”頓了下,圖纔有些不情願地說:“肯定是住一起,不然我們怎麼保護你們?”
怎麼變得彆扭了?百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沒多問,而是轉過頭跟幾個老獸人商量起製作石鋤,石斧,石錘等工具的事。別說他沒看到過銅鐵等礦石,就算看到,也不會煉製金屬用具,只能一步步地‘摸’索。等‘摸’索出來,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最後便是決定第二天出獵的人選。圖那邊由他們自己決定,百耳這邊,打算把上次跟他去換鹽的角夏布古四人分開,因爲只有他們四人會撐筏,剩下的人便由允諾安排,如果五人一組的話,算上百耳,他們剛好可以分成三組,小穆還不能獨當一面,只能做一個添頭。輪到亞獸的時候,不只是那十個亞獸,連貝格都嚇得變了臉‘色’。
“諾明天去嗎?”就在這時,桑鹿怯怯地開了口。
自從離開山‘洞’後,百耳就再沒注意到過這隻小亞獸,如今聽到他說話,才發現他仍然一身髒兮兮的,忍不住想要撫額,真想把人給扔到水裡全身上下洗個乾淨。
明天正好是諾帶隊,後天是允,大後天是百耳。在確定了諾會去之後,桑鹿於是‘挺’起‘胸’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更大一些,“明天我去。”似乎只要聲音越大,就能越顯示出他的決心似的。
這些天他一直在諾身邊跟前跟後,諾也沒太大的反應,但是當聽到這句話時,諾終於將目光凝注在了他身上,然後站起身,瘸着‘腿’走近兩步,伸舌‘舔’了‘舔’他髒得看不清樣子的小臉。
桑鹿先是愣了下,然後才驚喜地瞪大眼睛,驀然伸出手抱住諾的脖子,將臉埋進那傷痕斑駁的雜‘色’長‘毛’中。
看到這一幕,貝格咬了咬‘脣’,面‘色’有些發白地看向百耳,“百耳,我想跟宏一隊。”本來還在羨慕諾的宏聞言,不由一震,有些擔憂地望過來。想勸阻,但想到年青的亞獸都要出去,與其讓貝格跟着別人,還不如由自己看着更好。
“也許你會成爲他的拖累。”百耳沒有立即答應,而是一針見血地指出。因爲有了伴侶可以依賴,說不定反讓這兩個亞獸存了僥倖心理,那時會更麻煩。
“我不想害宏,我會努力不讓自己成爲累贅。”貝格像是受到侮辱了,臉脹得通紅,大聲地反駁。
“我……我……跑得很快的……我會跑得更快的……”聽到兩人的對話,桑鹿生怕百耳不讓自己跟諾一起,忙擡起頭,結結巴巴地說,雙手還抱着諾的脖子沒有放開,讓諾不得不就近趴下。
好吧,跑得快也算一項本領。百耳不得不承認。凡事一體兩面,只要這兩隻亞獸明白到自己的軟弱會害死伴侶,相信他們成長得會比任何人都快。於是,對此他沒再多說,算是了默許了兩人的要求,然後轉向其他噤若寒蟬的亞獸。
“明日開始,都早起跟我跑步。”要想保命,先學會跑。至於其他的東西,他暫時沒想過教給這些亞獸,除非有一天他們讓他真心接受了。
“爲什麼我們還要跑步?這裡只有食草獸,根本沒有危險。”一個亞獸忍不住出聲抗議。以前從來沒有人‘逼’着他們做過什麼,哪怕是吃了這幾天苦,仍沒磨平他心中的傲氣。
“是啊,這裡食草獸這麼多,幹什麼還要跑到外面去打獵,不是找死嗎。”另一個亞獸附和。
“就是,自己找死還要拉着我們……”有人低聲咕嚕了句,因爲說得含糊,並沒有多少人聽到,顯然他也知道說大聲了要倒黴,但不說心裡又不舒服。
如果是獸人提出這樣的意見,百耳或許還會解釋兩句,但是當話語出自這樣一羣亞獸嘴裡的時候,他是決不會降低自己的身份去跟他們爭論辯解的。
“食草獸,是嗎?”他低笑一聲,拿過自己的石矛扔到那個說可以在盆地裡打獵的亞獸面前,“你去給我殺一頭來。只要你殺死一頭食草獸,以後就不用跑步,也不用跟着獸人們出去打獵,我好吃好喝地供你一輩子。”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阡陌殤的地雷,Grace的火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