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雪,紛紛揚揚的落下。在山風的吹動下,順着衣服領子直往裡面鑽,冷的刺骨。
可在謝天望感覺上,心裡卻比體外的感覺寒冷一百倍。他努力的大口吸着氣,死死的瞪着眼前這張仍是掛着溫和微笑的臉,從心裡開始發顫。
“你….你…你一直都在算…算計我….我謝家,你…..”他如同沒聽到嶽陵的問話,在頻死前的這一刻,他始終還是擔心着家人。
嶽大官人很純真的眨眨眼,搖頭道:“你在說什麼?算計?你怎麼能用這麼複雜的詞眼,形容我這麼單純的少年呢?我只是對你有些好奇而已。你知道了,我一好奇就會想探索答案,所以呢,一不小心就順着你發現了謝家。當然,也順便發現了你那些所謂的安排了。嗯嗯,比如和羊同部的眉來眼去,跟一些小喇嘛的基情四射等等,就是這樣了。”
他忽而變了臉的威脅,忽而又假作天真的調戲,一張面孔直如百變,看在謝天望眼中,不由的一陣連連急咳,氣怒攻心。
這個小賊,他原來什麼都知道的,他原來一直都在暗中監視我,他甚至知道了我和羊同有來往,還知道我和喇嘛…….咦,他爲什麼只說了這些,他…..他……
謝天望絕望的眼中,忽然生出幾絲光彩來,滿是血污的嘴角猛然浮起一絲笑容,那笑容慢慢的變大,最終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中,又是悲憤又是得意,還帶着一絲絲的瘋狂。隨着笑聲,口中大口大口的鮮血涌出。
嶽陵瞳子猛然縮了縮,面上卻仍笑眯眯的,輕聲道:“你這又是何必?說了吧,都說出來。你,或者說你們謝家,究竟在爲誰效力?”
謝天望還在大笑着,只是笑聲卻漸漸被不斷的咳嗽代替,激涌着血沫的嘴巴翕張着,眼中的神采慢慢暗淡下去。
嶽陵看在眼中,眉頭不由皺了起來,他分明發現,那黯淡下去的眼神中,似乎掩藏着一份得意,讓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種不祥的感覺。
“你說什麼?大點聲!”他急忙蹲下身子,將耳朵湊到謝天望嘴邊,下意識大聲的喊道。
“你…..不……不
會….知道的,永….永遠…不…….”
模糊的聲音,戛然而止,嶽陵眉峰緊緊皺起,急忙擡頭看去,卻見謝天望大張着嘴巴,早已沒了氣息。只是那張又是泥濘又是血污的臉上,兩眼大大的瞪着,滿帶着一絲詭譎的笑意。
他輕輕嘆口氣,想了想,伸手爲他合上雙眼,這才站起身來。可那張臉上這最後定格的詭譎笑意,卻不知怎的,讓他心中剛剛升起的那份不詳,籠起了一片的陰影。
“兄弟,怎麼樣,都解決了嗎?這些就是路上偷襲咱們那幫人吧?”
他皺眉沉思中,耳邊傳來問話聲,擡眼看去,卻是姬罕答催馬過來,正一邊看着謝天望等人的屍首,一邊跟自己打招呼。
嶽陵吸了口氣,將心中那份不安輕輕甩脫,又再恢復那份慵懶的笑容,點頭道:“是的,就是他們。唉,說到底,只不過爲了點小口角,你說這世上的人啊,怎麼就這麼看不開呢?唉,如今像小弟這般淡泊低調的人,可是越來越少了……”
姬罕答和一衆人無語,眼角直抽抽。
“……..咱們現在如何?是回營地,還是咋的。”呆滯了片刻,姬罕答努力讓自己忽略了此人無恥的自誇,悶聲岔開話題問道。
“哦,我想,先回神湖宮一趟吧,已經到了這裡了。”嶽大官人拍拍頭,眼神兒透過漫天飄舞的清雪說道,眼中有種不安的光芒跳動。
“把他們好好葬了吧,也都算是些人物。”他轉身往自己馬前走去,一邊隨口說道。
姬罕答一愣,隨即點頭,揮手讓姬連帶人去辦。自己翻身上馬,連忙跟上他。
德吉朗噶和其加對望一眼,面上露出幾分焦慮。正自不知該如何時,卻見已然端坐馬上的嶽大官人忽然轉首看着他們,笑道:“你們不錯,若能堅持的住,便一起來吧。”
二人大喜,不迭的點頭,跟戎族戰士討了兩匹馬,翻身而上。蹄聲震響,風雪中,大隊騎士旋風般衝了出去,沒入風雪中不見。山谷重又恢復了寧靜,只餘一地血水,漸漸被飄落的清雪覆蓋,轉瞬不見了任何痕跡…….
騎隊中,嶽大官人微微蹙着眉頭,難得的有些沉默
。身旁的姬罕答和姬連詫異的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份不解。話說這位王爺,什麼時候肯這般安靜過?
“咳,兄弟,怎麼,可是有心事?”姬罕答又再轉頭看了看他,忍不住出聲問道。
嶽大官人啊了一聲,扭頭看看他,面上現出一份憂慮,兩眼望着遠方,輕輕道:“不知爲什麼,總覺得要有什麼不好的事兒發生,卻又說不出……”他喃喃說着。
姬罕答一愣,心中也是不由一沉,隨即卻哈哈大笑道:“兄弟許是太累了,這些日子,又是要設計對付這幫賊子,又是要安排那聚財大會的,哈哈,這次可算是大收成了吧。”
旁邊姬連也笑,湊樂道:“王叔大才,這點怕是還放不在眼中吧。”
嶽陵知道兩人心意,將心底不安暫時拋開,扭捏道:“怎麼能這麼說呢?螞蟻也是肉啊,這世道艱辛,生活不易,我只是淘換點湯水填肚子而已。唉,要知小弟家裡老婆多,這養家累啊。”
姬罕答和姬連齊齊瞪眼,使勁的嚥了口唾沫。這也叫螞蟻肉?湯水?你敢再無恥點不?
天色終於暗了下來,雪勢忽然停了,只有大風依舊嗚嗚颳着,將漫天雲彩推到了天邊。夜空純淨的透徹,羣星閃爍,似綴滿了寶石的緞子。
前方忽有數十騎迎着奔來,戎族騎隊中,早有前鋒迎上截住,不多時,兩下合在一處,徑往中軍馳來。
“向濤!水生!你們怎麼來了?菁姊呢?你們爲什麼不在那邊守着?”待領頭的兩騎靠近,嶽陵看清來人,不由忽然大驚,沉聲喝道。
水生被他喝的一嚇,吶吶不知怎麼說,旁邊向濤卻苦笑抱拳見禮,說道:“公子莫急,夫人沒事。那邊兩位活佛趕了去,帶了不少僧兵,還有贊普安排的禁軍守着。幾個作亂的賊子都被盡數拿下了,夫人只是擔心公子這邊,這纔派咱們二人出來。”
嶽陵面色沉鬱,耳中雖聽着他們說陸蕪菁無事,但心中那份不安卻不減反增,到得後來,竟是如何也壓制不住。
“快走!快走!加快速度!”他狠狠瞪了兩人一眼,猛然使勁抽了一下坐下坐騎,沉喝一聲,已是當先竄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