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指甲不知不覺已深深地剜進了她的肉裡,她仰起頭冷冷的道:“請你放開我,如果你沒失憶的話,就該知道,你我之間如今已是半點關係都沒有了。”
“凡兒,我知道你氣我恨我怨我,這些我都知道都瞭解。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可是,我真的從未想過要真的傷害你,你信我好不好?”
“四爺。”
夏駱凡由他抱着也不掙扎,只淡漠的道:“我想你是真的搞錯了,其實從頭至尾,我都從沒恨過你或是怪過你,我爲什麼要恨你怨你呢?”
她有些自嘲的笑:“本來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什麼人的,不是嗎?你不是一早就告訴過我,爲了那個位置,不論犧牲多少人,你都不在乎嗎?
明明有你的警告在前,我卻還非要一頭栽進去,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笨,我自己蠢,還憑什麼怨你恨你?不過事到如今,再提這些也已經毫無意義了,難不成你還指望着再隨隨便便跟我說幾句好話,或者抱抱我親親我,一切就都可以恢復原狀?”
“凡兒,我已經在受懲罰了。你知道這些日子我都是怎麼活過來的嗎?”
胤禛鬆開她,淒涼的笑:“其實早在一開始,我就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這件事一旦揭穿,你就絕對不會原諒我。可是,我還是情不自禁的做了。
在同去山東的那段日子,我每天都活在矛盾裡。一邊我拼命地告誡自己,你只是我的棋子,只是我的獵物,我對你好,都只是爲了馴服你,都只是爲了讓你可以爲我所用。
可是另一邊,我卻又忍不住拼命地想要逃離你,想要逃得越遠越好。因爲每當我走近你一步,我自己也同樣的就陷得越深。我矛盾着,痛苦着,掙扎着,卻也同時不斷地淪陷着。漸漸地我已分不清自己的心,那些是爲了利用而對你好,哪些又是因爲喜歡你纔對你好。
直到那一天,就在這裡,你看着我跟我說你想我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幸福的好像飛上了雲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早已愛你至深。
凡兒,這些日子,我知道你痛苦傷心,可是我也絕不會比你好過一分一毫。當我意識到自己真的要失去你時,那種痛,竟真的讓人窒息。也是到了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什麼江山皇位,什麼天下百姓,如果沒了你,那些對我再無半點意義。
凡兒,我已經決定放棄一切,永遠跟你守在一起。不管你心裡還有多少委屈,多少傷心,我都會用我的一生來補償。凡兒,我求你,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夏駱凡怔怔的看他,這可能嗎?他可是未來的雍正,真的會放棄一切,只跟我在一起?
她搖頭,再搖頭:“四爺,過去的永遠都過去了。你無法叫綠珠再活過來,無法叫子桐再活過來,也無法叫那些因爲這件事而死去的人再活過來。
不是我不肯給你機會,而是你,一開始就親手把所有的機會都全部殺死了。我不恨你,不怨你,沒有委屈,也沒有傷心。到如今,我真的只希望能儘快忘掉這一切,然後重新來過。四爺,如果你對我真的還有半分的顧惜,那麼就請你放手,往後永遠永遠都不要再來找我了。”
“凡兒。”
胤禛伸手慢慢的撫上她的臉頰:“我知道要你立時就原諒我,是強你所難,可是我懇求你,再信我最後一次。我已安排好一切,只要皇阿瑪問你時,你點一下頭,我們就可以離開京城,然後天大地大的去過你想要的那種生活。
我們可以去西湖划船賞荷,去泰山看日出,去大草原騎馬。我們還可以生一大堆孩子,然後教他們彈琴唱歌,教他們煮茶弄點心。凡兒,我保證,從此以後只要是你想要做的,我就一定會陪你做到。”
“胤禛,太晚了,真的太晚了。在我知道了一切,又親眼看着子桐在我面前死掉時,那種幸福就再也不屬於我了。現在的我,連自己都無法相信,又如何去相信你呢?”
夏駱凡說完,慢慢地轉身,不自覺的將拳頭握得更緊。我沒看見他消瘦,沒看見他憔悴,沒看見他眼底的悲哀眷戀,更沒看見他腮邊慢慢滑下來的淚。沒看見,沒看見,我什麼都沒看見……
暮色漸漸爬滿天空,然後用黑暗之紗籠罩住人間。
夏駱凡呼吸困難,感覺自己就像被黑魔法禁錮住一般,無法出聲,無法動彈,甚至無法閉上雙眼,只能眼睜睜看着一身明黃龍袍的胤禛握着手裡的劍,一下又一下刺穿別人的心臟。
冰冷的血,無邊無際,慢慢的想要將她淹沒。她恐懼,她害怕,可是卻偏偏無法呼救,無法移動,只有一顆心,像是被泡在硫酸裡,讓她疼得就快要窒息。
蘭暄,我那麼愛他,一輩子都在爲他生爲他死爲他賣命。可是你看,我現在真的因他而沒命了。你呢,還是要重蹈我的覆轍嗎?
蘭暄,他害死了那麼多的人,手上沾滿了血腥。姐姐死了,我也死了,你呢,還想要做下一個嗎?
哈哈哈哈,鶴頂紅啊,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你也早就變成鬼了。哈哈哈哈,鬼啊,鬼啊,就算是這樣,你都還是無法忘記他嗎?
蒼白的臉,詭異的笑,一步一步向自己靠過來的身體。
不,不要,不要!
夏駱凡大叫,驀然驚醒。心跳快的彷彿就要蹦出胸腔,身上一片冰冷。
窗外,月色幽明,淒冷的讓人也跟着心碎。
夏駱凡爬起身,抱膝而坐,身體仍因剛剛的夢境而戰慄。綠珠死了,子桐死了,就連自己也差一點就變成了一縷冤魂。夏駱凡啊夏駱凡,都這樣了,爲什麼你對他還是無法死心呢?
她發現自己好像是中了自己的蠱,作繭自縛。記得在最初遇見他的時候,她就教給了他對付女孩子的方法,於是他按部就班,而她卻一步步入甕,直至傷痕累累,萬劫不復。
其實她也並不是真傻,真的單純無知,對皇宮裡的陰謀詭計毫無提防之意。就在康熙親口下旨叫她到御前侍候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從此之後,會有各種各樣的人,用各種各樣的方法來接近她,利用她,這本就是皇宮裡的生存方式。
只是她懷疑過全世界,卻獨獨沒有懷疑過他。
因爲她太篤定,篤定他是未來的雍正,篤定她對他的事根本無需插手,篤定原本的歷史沒有她,他也還是他。她信他,在某種程度上更勝於相信自己,所以她毫無保留的一頭紮了進去,結果卻一敗塗地。
黑暗一點點散去,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了屋子,星星點點的光亮,彷彿那年夏天的螢火蟲,美的虛幻又不真實。
夏駱凡動了動,微微嘆了口氣,轉瞬間就利落的跳下了地。
無論怎樣,生活還是要繼續,康大老闆既然已經回來,那麼她就再也沒有哀悼那段傷心戀情的權力。
她不是綠珠,也不是子桐,而是三百年後‘穿越’而來的夏駱凡。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欺騙了她,傷害了她,也沒關係,她總還是能找到另外一種生存下去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