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廆勒住馬頭,舉目張望,卻見院內的一座高樓上,荀崧與桓彝負手昂立,在他們的身邊,竟然還有汴壼!
這三人,均是面無懼‘色’,漠然看着院牆外正在挖壕設障的士卒,仿如眼前的不是能要人命的戰士,而是修挖排水溝的民夫!
當一接到羯趙被滅的消息,荀崧還顧不得高興,就立刻意識到劉琨很可能要對自已下手了,於是,趕緊使人通知桓彝與汴壼,讓他們舉家遷來自已的府宅。
雲峰雖然留下了一千親衛,但三家一分,力量顯得較爲分散,倒不如集中在一起,也免得被各個擊破,桓彝與汴壼均是欣然應允,他倆都沒什麼產業,家中人口也不多,連妻帶妾,加上子‘女’婢僕不過十來人罷了,隨便收拾下衣物,倒也不費太大的事。
還虧得荀崧當機立斷,兩家剛到沒多久,大批士卒已蜂涌而至,只要稍遲一點,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如今的慕容廆,最恨的便是這類無所謂的眼神,孃的,都大軍圍你家了,怎麼還不急?該是急的上竄下跳纔對啊!葛洪暫時拿他沒法,可眼前這些人,卻是實實在在的裡通外國!
強行按壓下的怒火又升上了心頭,慕?a class=";__cf_email__";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data-cfemail=";8c5103cc4921";[email?protected]喝道:“汴壼!枉陛下器重於你,你竟有負聖恩,與逆賊勾結,這就是你的事君之道?一代大儒名節何在?嗯?”
正聲‘色’俱厲間,慕容廆又語氣一緩,循循勸道:“汴尚書,本將知你乃是‘交’友不慎,輕信邪佞之言,這樣罷,你自已出來,去宮裡參見陛下,陛下定會即往不究,依然重用於你,你可莫要自誤啊!”
“呵呵呵呵~~”汴壼捋須呵呵笑道:“老夫年歲已高,近幾年時常頭暈眼‘花’,處理政務頗爲吃力,因此,老夫於宅中留下請辭表文,向主上辭去吏部尚書一職,印綬也已封存,請大將軍代爲轉謝陛下,只能有負聖託了。
如今老夫已是白身,今日舉家來景猷兄府上小憩數日,孰不料,剛一踏入府‘門’,竟被大批士卒團團圍上,請問大將軍,陛下意‘欲’何爲?初臨大寶不思爲民謀福倒也罷了,莫非....還‘欲’把德高望重的景猷兄拿下治罪?”
“你....”慕?a class=";__cf_email__";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data-cfemail=";5e83d11e8ce595ec";[email?protected]間怒不可歇,汴壼口口聲聲年歲已高,實際上今年才四十八歲,瞧他那‘精’神勁,幹到八十四都不是沒可能,這就是赤luo‘裸’的棄楚投秦啊!
慕?a class=";__cf_email__";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data-cfemail=";63beec23b5d8";[email?protected]覺得今天發的火,很可能近十年來都沒這麼多,他伸手猛的一指,厲聲喝道:“好你個汴壼!巧言吝‘色’,本將倒小瞧了你!哼!荀崧勾結敵國,陛下下詔緝拿,你既訪友誤被圍困,那好,本將放你出來,你速速離去,刀箭無眼,免得所有誤傷!”
“哈哈哈哈~~”荀崧接過來,仰天長笑:“老夫身爲秦國使臣,何來勾結外國之說?自古以來,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更何況秦楚二國何曾有兵戎相見?
請問大將軍,楚主兵圍秦使府宅,莫非是‘欲’挑起兩國紛爭,向秦國宣戰?哼!貴主登基不足一年,民皆未受恩澤,反倒窮兵黷武,豈不令江東士民心寒?緝捕他國使臣,豈不令天下人恥笑?”
慕容廆連連深吸了幾口氣,才勉強使自已的情緒稍有平復,這些人個個都是辯材無礙,他清楚動嘴皮子絕不是對手,當即冷笑道:“任你等‘花’言巧語,今日也難逃此劫,本將只要一聲令下,宅院當中,‘雞’犬不留!”
“哦?”桓彝伸手示意:“既如此,請大將軍下令來攻!”
“這....”慕容廆一時啞口無言,在他看來,攻下荀府容易,但他的目的是爲了把兩萬秦軍‘誘’出,再取下京口,如果破了府宅,那兩萬秦軍如何還會出城?
正待丟兩句場面話,桓彝又嘿嘿一笑:“大將軍是否另有預謀?無妨,咱們候着便是,不過,老夫提醒一句,莫要捕魚不成,反惹了一身腥啊!”
慕容廆不由渾身一震,桓彝話中有話,既彷彿在告訴自已攻打府宅絕不容易,又好象在說,已經看透了你的圖謀!
慕?a class=";__cf_email__";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 data-cfemail=";05d88a45cfa2cdb1";[email?protected]了所有說話的心情,連場面話都不丟,狠狠瞪了樓上三人一眼,喝道:“此地嚴加圍困,不得放走一人!走!”說完,勒轉馬頭,向着遠處奔去。
轟隆隆的馬蹄聲驟然爆響,親隨們緊緊跟了上前,看着揚起的沙塵漸行漸遠,桓彝剛剛那滿面的自信爲一縷憂‘色’所取代,不由嘆道:“劉琨心思歹毒,必‘欲’以你我爲餌,於要道設伏,將曾將軍那兩萬騎‘誘’出聚殲,哎~~老夫有些擔心啊!”
荀崧擺擺手道:“你莫要爲曾將軍面相欺騙,斷山即然敢置他一支孤軍於京口,便已充分說明曾將軍乃一心思細膩之人,又怎可能輕易中伏?你放心便是,若老夫所料不差,一旦劉琨動手,令郎當會由江面攻打石頭城,唯一所慮的,反倒是咱們這裡,畢竟老夫這宅院已成了一處絕地,假如劉琨傾力來攻,只怕形勢不妙。”
楊遠立刻從三人身後轉出,拱了拱手:“末將人數雖少,卻經大半年準備,把府宅佈置的有如銅牆鐵壁,守到大王領軍前來不成問題,請三位放心!即便劉琨出盡全力,但咱們戰至哪怕最後一人,也誓必保得府中無恙!”
荀崧搖搖頭道:“喪氣的話不要再說,最多開‘春’,你家大王必會南下,咱們只要堅持過這幾個月就可以了,來,想的太多反無端傷神,都下去罷,外面由得他忙碌,也不必過多理會!”
衆人紛紛點頭稱善,陸續提步向着樓下走去。
荀崧這裡就這樣了,只能被動等待,而荀府被圍的消息仿如旋風般疾速散播,頓時朝野震動,所有人都明白,隨着秦軍的節節勝利,劉琨坐不住了,秦楚間將正式撕破面皮,以一場大戰來決定天下誰屬。
荀崧府邸被圍是在正午時分,約‘摸’臨近傍晚,王導悄悄來到了庾亮家中。
經通報,被迎入了內宅,分賓主落座之後,王導直言道:“景猷之事想必你已知曉,如今形勢也日漸分明,楚主這是殺‘雞’儆猴,我等士族再難以左右奉迎從中取利了,秦楚兩方,必須要擇一附之,元規,老夫只想問一句,你‘欲’如何自處?”
“呃?”庾亮不解道:“景猷公已擺明投向秦王,而你我雖向楚稱臣,實則保持中立,秦王也好,楚主也罷,天下未分,豈會強來?爲何不能觀望?”
王導的目中現出了一絲淡淡的失望,時人皆贊庾亮風情都雅、自奉兼正,但王導憑着他那久歷世故的銳目,卻看出庾亮遇事不決,剛愎自用,非是經國之才,在他眼裡,庾亮才小不堪大用,是個辦事的人,但不能入決策層,如今寥寥數語,已是本質盡顯。
暗暗搖了搖頭,王導耐着‘性’子勸道:“別人或許可以觀望,你則不行,蓋因你弟庾冰爲吳國內史,手掌‘精’兵三萬,這是一支足以影響局勢的力量,無論是秦王,還是楚主,都不會漠然視之,必會‘逼’你抉擇,真到那時,你又如何?”
“這個....”庾亮一想,還真有這種可能,不由眉頭一皺道:“大司徒所言甚是,憑着文君,以及與秦王的幾分淵源,亮若投秦,或能爲一州刺史,只不過,秦王攤分土地,限制士族特權,爲人又強勢,很可能還會奪了舍弟兵權,實在是....讓人心裡不快啊!
再說陛下,陛下根基淺薄,‘欲’立足江東,必倚重士族,我庾氏地位當能一如前朝,不過,陛下心思深沉,手段‘陰’險,令人心生畏懼,只怕投了他亦是如履薄冰,整日裡須提心吊膽才行。”
說着,庾亮嘆了口氣,苦笑道:“哎~~亮頗爲難決,不知大司徒可有教我?”
王導略一沉‘吟’,便道:“若論僑姓士族,當以爲我琅琊王氏、你潁川庾氏與荀氏爲首,高平郗氏也能勉強算上得號,其餘如孔、杜、太原王氏諸姓,營營且且,隨‘波’逐流,上不得檯面,不提也罷!
如今荀氏、郗氏心繫秦王態度堅決,你師太真也歸心於秦,其餘謝氏桓氏,因謝尚桓溫受秦王重用,他日秦王取了天下,謝桓二‘門’必將騰達!
實不相瞞,今晚老夫將往京口,助道徽(郗鑑表字)守城,我琅琊王氏徹底與楚決裂,如此一算,我等僑姓,幾乎盡投秦王!
而楚主雖有吳姓相助,但據老夫看來,陸、顧、週三姓未必是真心誠意,他們利‘欲’薰心,本以爲投楚能保得江東基業,可如今,不但分毫好處未得,水軍也被強奪,甚至還須以天量錢糧來供養楚主,只怕心裡已是充滿了怨恨!
如果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吳姓連狗都不如,做條狗,搖搖尾巴還能得到‘肉’骨頭,但他們得到了什麼?只有無窮無盡的付出,若老夫所料不差,一旦秦王大軍壓境,或會不計前嫌赦免三姓,那麼,他們將有很大的可能叛楚降秦,畢竟土地沒了,家財卻在,命也能保住,總好於被楚主盤剝的一絲不剩。
因此,楚主實已孤立無援,元真,請恕老夫‘交’淺言深,雖然你妹文君受秦王寵愛,可你若一意孤行,秦王或不會如何,不過,你庾氏被邊緣化將不可避免,恐怕不到百十年,便泯然於衆生矣,元真,你不可不爲將來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