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到底也不知楚王過來探訪燎洛的用意,因爲據燎洛醒後所說,他根本就不知道楚王曾經來過,而在蘇離見到楚王的時候,除了請安施禮外,便再沒有過其他的交流。楚王似乎只是想要在那裡坐上一下,欣賞一下燎洛窗外的景緻,然後便帶着滿意的心情離開。不過儘管楚王的到訪本身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內容,但是楚王離開之後,卻可以明顯的看到,楚城的大臣貴族們就像是集體染上了某種強迫症一般,陸陸續續的登門探望公子燎洛。只是一來燎洛對這些人事不感興趣,二來蘇離也不想讓這些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人們打擾到燎洛休息,所以所有訪客便都被拒之於門外。然而這些人卻就像是打不死的蟑螂一般,拒絕一次之後便又來一次,簡直絡繹不絕。最後迫於無奈,蘇離只得下令燎洛府閉門謝客。
燎洛一邊拖着蒼白的臉色在一堆瓶瓶罐罐間鼓弄着蘇離拿來的箭頭,一邊笑嘻嘻的對蘇離道:“看來我現在可是比你這位太子還要炙手可熱。”
蘇離蹲在一邊,雙手託着下巴無所謂的道:“我從來就沒有炙手可熱過。”
燎洛心情很好的點着蘇離的鼻子道:“那是因爲你實在太不給人機會了。你得跟人機會,才能夠知道誰想要巴結你,誰想要攻擊你,而誰又是站在中立的位置上。”
蘇離隨意的問道:“哦,那要怎麼做?”
燎洛偏頭想了一想,神秘笑道:“犯一點無所謂的小錯誤。比如說如果大家知道你喜好男色啊,那就肯定有一堆的人搶着給你送漂亮的少年來,當然也會有人到朝廷上彈劾你。不過沒關係,這種事情嘛,父王纔不在意。他自己也不見得就沒幹過。不過最重要地呢,是到時候一定會有人苦口婆心的來勸你。…畢竟這一類的事情嘛。說小不小說大不大地,總還是要改了的好。不過大概來勸你地人,尤其是敢以得罪你的方式來勸你的人,必要的時候卻很有可能就是你該相信的人。而討好你地人呢,則是你可以隨意利用的人。嗯。是這樣的。”
燎洛說到前面的男色時,蘇離還白了燎洛一眼,待到燎洛說完,她便忍不住好奇的問:“那燎洛你又是屬於哪種?是要勸我嗎?”
燎洛沉吟了一下,突然低頭道:“不過也不能因爲有人在這種小事上勸你,就覺得那人一定是可信的。真正能夠危害到你的人往往是你身邊的人,而如果一個人能夠到你的身邊地話,他又通常會在小事上幫助你。”
蘇離扯了扯嘴角,“啊。那按照你的理論的話,我是誰也信不得了。”燎洛轉過頭,無限悲哀而同情地摸了摸蘇離的腦袋道:“對不起……”
蘇離愣了一下。奇怪道:“爲什麼要說對不起?你還想說什麼?”
燎洛搖了搖頭,道:“沒什麼。我只是一方面想要讓你知道這些……一方面又不想讓你知道這些……”
蘇離笑了一笑。其實燎洛所說地這些蘇離並非是真地不知。雖然她並不真的像燎洛一般長在這樣一個爾虞我詐地環境中,但至少她所看到的歷史是要比燎洛多得多的。甚至於也許她所知道的歷史的骯髒也要比燎洛多得多。所以在這裡沒有人比她——至少是在理論上——更清楚人事可以殘酷到怎樣的地步。所以從前的時候,她才一直希望子沉可以保持一份單純的心靈,希望自己可以保護他,替他承擔下一切骯髒。然而這也許是並不現實的事情,只是她卻仍舊在放飛子沉和將他納入羽翼下保護之間兩難躊躇。
蘇離溫柔的笑道:“可是你沒有必要說對不起啊,燎洛。”
燎洛靜默了半晌後,才低聲說道:“其實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爲我害怕自己有一天會變成你的敵人,所以我纔要趁現在把這些告訴你。所以……對不起……我還不夠堅定……所以纔沒有辦法自信的對你說什麼都不要想,一切交給我這樣的話……”
蘇離愣了一下,道:“你是在害怕蘇北的預言會成真……”
燎洛靜默了一下,然後拉住蘇離的手,對她笑道:“離兒,總有一天,我會要你什麼都不用再想,安安穩穩的過快活的日子。我會讓你成爲有史以來最了不起的楚王,睥睨天下。你要等到那一天爲止。而我,則絕不會輸給蘇北!”
蘇離笑了笑,起身道:“好,我會等的。”所以在那之前她必須得要自己堅強起來,不讓燎洛再受到傷害。
蘇離轉身道:“我還要進宮一趟,等會兒就會回來。”
燎洛笑着點了點頭,又繼續拿着那些瓶瓶罐罐的擺弄起來。
蘇離走了兩步,突然又轉身問道:“燎洛,你說父王現在心中最重要的事情究竟是什麼?”
燎洛沒有想到蘇離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想了一下,回答道:“遠交近攻,成楚國霸業。”
蘇離消化了一下後,又問道:“那蘇北又爲什麼現在一直養病在家,而不積極的重掌權柄呢?”
燎洛想了一下,瞄着蘇離道:“在我回答你之前,能否請你告訴我,你問這個問題的意圖是什麼?”
蘇離直覺的道:“就是覺得我的確該弄清楚啊。”
燎洛撇嘴道:“因爲事關蘇北?”蘇離一愣,隨即失笑道:“拜託,燎洛!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燎洛瞪了蘇離一眼,低頭自顧去弄自己手上的東西,道:“那就什麼也別說。”
蘇離等了一下,見燎洛乾脆不再理她,只得又重新蹲回燎洛的身邊,拉着他的衣袖道:“好啦,告訴我啦,這件事情很重要。”
燎洛斜了蘇離一眼道:“有多重要?”
蘇離聳肩道:“是裴仲突然問我的。”
燎洛聞言,低頭想了一想,道:“蘇北……認爲比起聯合強秦、吞併其他的國家,反過來:聯合其他國家,首先消滅強秦,纔是正確的做法。他和父王在最基本的戰略政策方面有着很大的思想差異,這似乎也是他們鬧翻的一個主要原因。好像從前的時候,父王在很多事情上都很依賴蘇北來出謀劃策,從父王一路從公子成爲太子,然後即位,清除聞家,握穩政權,確實都是蘇北在背後謀劃。然而在這件事情上,兩個人之間卻產生了很大的分歧。而從前的時候,也因爲父王對蘇北太過於言聽計從,所以使得蘇北多有擅權之舉,那時父王都會最終屈服於蘇北。然而這件事情,反正也不知道是因爲多年積累的不滿,還是父王認爲這件事情太過重要,反正最後的結果就是兩人鬧翻,蘇北以養病爲由而再不問朝了。”
蘇離靜靜的聽完後,深深的呼了口氣,她現在終於明白了裴仲爲何會對袖箭一事有所隱瞞,而惠夫人又爲何要把秦公主宣和這樣一個並不受寵的後宮夫人牽扯進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