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尾聲
“你是誰?”
這個問題最終等來的不是貴公子的回答,而是貴公子奄奄一息的一句“給我點吃的吧”!在很多年後,紫蘇想起這一幕時,都會不由自主的笑了,對膝下與四妹無比親厚的幾個小傢伙道:“你四姨她可不是小白兔,她其實是披着兔子皮的大灰狼!”
小傢伙們自然不同意她這般詆譭他(她)們心中,那跟仙女兒一樣的四姨,立時叉腰挺肚的指着紫蘇,說她這是眼紅嫉妒。紫蘇倒也不跟他們分辯,只輕輕的說了一句,“不信?不信,你們去問你們四姨父去,問問他,當初被你們那仙女兒似的四姨給整得有多慘!”
小傢伙們立放轉了身去問那高貴尊榮無雙的四姨父,不想平素對着他(她)們笑得眉眼如花的四姨父,聽到她們的問話後,一張妍麗無雙的臉,瞬間便冷得如同三九天刮過的風,哼了哼,轉身便走了。
自然,這是後話。
眼下,紫蘇眼見得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又想着不能真將人給餓死在這吧?想了想,便對馬大腳道:“稍晚點,把人給弄後院西北角那處空屋子給關住吧,這裡……”她擡頭看了酒窖的一眼,搖頭道:“這可是我們的身家性命所在,到時別被人連老窩都端了。”
紫蘇的話一落,一側的四妹和馬大腳齊齊的給愣了愣。
她們當時只想着這裡保密,哪裡會想到,這處的重要性!此刻,被紫蘇一點明,當即便是一陣後怕,由不得便慶幸,幸好二姐(大姑奶奶)回來的早!
而那個酒缸里正有一息沒一息吐着氣,以爲遇見救命恩人的貴公子,渾渾沌沌的思維,在聽到紫蘇的話後,瞬間滿血復活,他努力的自缸內擡起頭,朝身側四周打量,在看到身邊都是齊齊整整如同自己身下的酒缸一樣的缸時,懊惱的倒了回去。
這就是身家性命?這得有窮啊!拿個破缸瓦罐的當寶貝。
他的想法,紫蘇自是不知道。
撇了頭,看向酒缸裡的人,輕聲道:“反正已經餓三天了,不在乎再餓這一時半會兒的,你再忍忍,等晚上離了這酒窖,我再讓人給你東西吃。”
話落,竟是不再看他一眼,喊了四妹轉身便走。
“唔……唔……唔唔……”
所有恨的惱的氣的急的罵的好的壞的,全都成了這語焉不詳的“唔唔”之聲。
離了地窖,紫蘇攜了四妹的手,朝前院走去,一邊走,一邊輕聲道:“我家的四妹長大了,知道自己保護自己了。”
正忐忑不安走在她身側的四妹,聽得紫蘇的這一番話,不由便擡了眼,看向紫蘇,“二姐,你不怪我?”
“我怪你幹什麼?”紫蘇笑盈盈的道:“你長大了,懂事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幹嘛要怪你。”
“我……”四妹臉紅了紅,輕聲道:“因爲我把人給藏地窖裡了。”
“呃!”紫蘇先是一怔,續而想到自己之前說的話,當下便拍了四妹的手道:“二姐剛纔話沒說明白,現在說還不晚。”頓了頓,看了四妹道:“你做得很好,你看,如果他真是陳家派來的人,當然是將他藏在最隱密的地方纔行。”
四妹暗暗的吁了口氣,稍傾,卻又擔心的道:“那現在怎麼辦啊?他又不肯說出他是誰,我們又不知道,他是什麼人。”鎖了眉頭,沒好氣的道:“留,留不得,放,放不得。早知道,當初就該讓他凍死在那。”
“先看看再說吧。”紫蘇輕聲安慰着焦燥的四妹,“這個人身份肯定不簡單,把他放出來後,我們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就是,他要走,我們不留,他要留,我們不趕。”
“那他萬一輩子不走,賴在我們家怎麼辦?”
“怎麼會呢?”紫蘇笑了道:“就算是他想賴,怕是他家裡的人也不會讓他賴的。”
四妹想了想,不再言語。
心裡卻是拿定主意,要是那個人一直賴在她家,大不了,她再叫馬婆婆拿了棒子把他打暈了,然後扔出去就是。
紫蘇沒有注意四妹的神色,她側耳聽了聽更鼓聲,對四妹道:“你姐夫還沒回來,我們去三弟那坐坐吧,等下過聘後,就要準備成親的事,時間說起來還多,可真到了那時,只怕又嫌不夠用。”
“嗯,我們去三哥那。”
兩人由着丫鬟婆子打着燈籠,一路歡聲笑語的走到了三弟的屋子前,遠遠的便看到屋內燈火通明,三弟的身影映在窗紙上,一會兒站,一會兒坐的,不知道在幹什麼。
“怎麼跟個猴子似的!”紫蘇打趣的說了一句,對身邊的婆子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大姑奶奶。”
婆子們退了下去,紫蘇帶了四妹上前。
不想,她才舉起手想要敲門,門卻在這時被打開了,清清過後的三弟,如同新雨過後的翠竹,正身姿挺拔,眉目端方的看着二人,“你們怎麼來了?”
“怎的,我們便不能來嗎?”紫蘇笑呵呵的上前,推開三弟搭着的門的手,與四妹一前一後進了屋子,目光首先落在牀榻之上的一個紅緞盒子上,她看了三弟一眼,幾步上前,拾了那盒子,對三弟晃了晃,“什麼好東西?鼓搗了這麼久。”
“那個……”回過神來的三弟,看到紫蘇拿起的盒子時,臉一瞬間又紅了,吱吱唔唔的站在那,上前又不是,不上前又不是。
“哎,三哥,你怎麼一到娶媳婦就傻了!”四妹二話不說,上前拿了紫蘇手裡的盒子,便要打開看。
“別……”
三弟的阻止卻沒有四妹的手快。
“哇,好漂亮啊!”四妹手裡的錦盒內,靜靜的躺着一隻“連蟬錦得囊”纔打開,屋子裡便一股馥郁的清香,再看那香囊,做工精緻不說,上面繡的圖更是栩栩如生,一看就是精心繪製而成。“三哥,你哪裡來的這東西?”
紫蘇卻是自三弟那紅得如同熟透的蘋果的臉上,看出了些許的門道。當下,幾步上前,自四妹手裡拿了那錦盒蓋好,遞給三弟,輕聲道:“女孩兒送你的東西,當保管好,怎麼能隨意放着呢!”
“我沒有……”三弟一邊接了一邊分辯道:“我剛換了衣裳,正打算收好的。”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你要記住,現在是我和四妹看到了,若是換成是她看到了,是不是要不高興的?人最傷心的,就是自己的一番心意不被人尊重,知不知道。”
三弟被紫蘇的話,說得一怔,續而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知道了。”
紫蘇還想再打趣幾句,一側的四妹卻是扯了扯她的袖子,輕聲道:“二姐,你不是說來找三哥商量事情的麼?”
紫蘇挑了四妹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說,放心,我不欺負你三哥。
四妹嘿嘿笑了,低垂了眉眼。
三弟一聽,連忙將紫蘇請到了一側的桌子邊坐定。
“二姐,有什麼事?”
紫蘇拉着四妹坐在身己身邊,對三弟道:“路上急着趕路,我也沒跟你說,施家八字合好,就要下聘了,下聘的時候就要擇日成婚,你是想早點成婚呢,還是晚點?還有,你們成婚後,這院子,你想住哪一方,依我的意思是東廂房好。”
紫蘇一氣說了許多,三弟先始還紅着臉,到得後來,便大方自然了許多。最後甚至能語氣自然的跟紫蘇說屋子要怎麼裝修,房裡的格局要怎麼改動一下,院子裡要種什麼花草,下聘的那些綾羅綢緞要產自哪裡……一襲話說下來,紫蘇也算是摸明白了三弟的意思,他想早點成親呢!
四妹在一邊一會兒看看紫蘇,一會兒又看看三弟,笑得兩眼成了一條縫。
“奶奶,爺回來了。”青青急急的走了來,站在門外對紫蘇道:“讓奴婢來請了奶奶過去,說是有事要商量。”
好在,這邊要說的話都說完了。
紫蘇起身正準備走,猛的想起地窖裡的那個人,隨後回頭對三弟道:“你等會去趟地窖。”
“哦,是誰家又要酒嗎?”三弟不在意的問道。
紫蘇頓了一頓,看了身側的四妹一眼,隨即笑了道:“你問她吧,她可算是幹了件驚天動地的事了!”
“呃……”三弟朝四妹看去。
紫蘇抿了嘴角,帶了青青往外走去。
走到很遠了,身後驀的響起三弟的一聲驚呼“什麼……”,後面的話卻是再聽不到了!
紫蘇頓了頓步子,回頭朝身後燈火隱約的屋子看去。
“奶奶,四姑娘她幹什麼事了?”青青好奇的問了紫蘇。
紫蘇翹了翹脣角,稍傾,輕聲道:“沒什麼事……”稍傾,卻是意味深長的嘆了口氣,悠悠的道:“哎,一眨眼,他們都大了。三弟要娶親了,四妹能獨擋一面了……我怎麼感覺自己就老了呢!”
“撲通”走在身邊的青青聽到紫蘇的那句“我怎麼感覺自己就老了”,一個踉蹌,差點就倒在了地上,幸虧她反應靈敏。便是這般,還是把腳給崴了崴。
“哎,這麼大人,怎麼連走個路都走不好。”風清宛沒好氣的斥了青青幾句,卻還是伸手去扶了她。
“奶奶,您能不能別一天到晚將老啊老的掛嘴邊,您就算是氣不死那些太太夫人們,奴婢遲早有一天也會被您給害死的!”青青嘟囔着抱怨道。
“哎……”紫蘇擡手便掐了她一把,“自個走路不小心,還怪我。”
青青被掐得一聲尖叫,聲音傳得老遠。
紫蘇到沒想,她能叫這麼慘烈,一下子便怔了怔。待回過神來,臉上不由便有了抹恍惚,她前世死的時候28歲,加上這一世的年齡都已過不惑了,也難怪她總覺得自己老了。可她這個西貝貨卻又只有自己知道,別人眼裡,她還只是個纔剛剛成年的小婦人而已,怎麼就老了!可讓青青說着了,她要嫌自己老,那些三十好幾的太太夫人們,當真是要氣得吐血!
這般想着,兩人一走一停的便回到了自己暫住的院裡。
遠遠的便看到邱燕竹立在廊檐下朝這邊張望,見了她們,幾步迎了上來,嘴裡怪責的道:“怎麼回事,這是把腳崴了還是……”待近了,看到崴了腳的是青青後,愣是半天沒回過神。
嚇得青青連忙自紫蘇手裡掙扎着退到一邊,“奶奶,奴婢喊了陳婆子來侍候您吧!”
紫蘇擺了擺手,“你自個兒去找些鐵打酒搓搓吧,我這不用人侍候。”
說着,扯了怔怔的邱燕竹往屋裡走,一邊走,一邊問道:“舅舅找你去什麼事?”
邱燕竹示意紫蘇坐下,他隨手提了壺着的茶壺替紫蘇倒了盞水,遞了過去,待紫蘇接在手裡,他又替自己倒了一盞,捧了茶盞坐在紫蘇身邊,卻是半響沒開口。
“怎麼了?”紫蘇擡頭看向邱燕竹。
邱燕竹抿了抿脣角,將手裡沒喝一口的茶盞重新放到了桌上,續而垂了頭,輕聲道:“舅母不行了!”
“……”
沒有得到紫蘇的回話,邱燕竹擡了眉眼看過來,待看清紫蘇木然的臉時,嘆了口氣,探手將紫蘇手裡的茶盞取了,握了她的手,輕聲道:“邱家在安州的鋪子遭了火災,錢財貨物損失不說,還死了幾個夥計,又連帶着將周邊的民房也給燒了……”
“什麼時候的事?”紫蘇聲音略帶乾啞的看了邱燕竹,“我怎麼一點都沒聽說?”
“消息是我去安肅時傳過來的,那個時候你忙三弟的事還來不及,哪裡能關注到那邊。”
“是不是陳家使人乾的?”紫蘇看了邱燕竹,“怎麼就那麼狠,那都是人命啊!”
邱燕竹默了一默。
見他不語,紫蘇便也跟着沒有出聲。
屋子裡一瞬間靜得可怕!
“燕竹!”紫蘇將手自邱燕竹手裡抽了出來,反手握住邱燕竹冰涼的手,輕聲道:“你是不是在怪我?”
“沒有。”邱燕竹飛快的擡頭,“我沒怪你。”
他清澈如黑矍石一樣的眼睛裡映着她帶着三分悲涼七分無奈的身影。紫蘇看着眸子裡的自己,稍傾,輕聲道:“我們能幫上什麼?”
“不……”邱燕竹搖頭,“舅舅喊我去,是告訴我,讓我小心陳家。”
聽了邱燕竹的話,紫蘇好半響沒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