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剎那,袁來就看到千座的掌紋在自己眼中不斷放大,這一瞬,陰風怒號,他好像置身地獄深淵。
袁來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宛如木雕石刻。
在外人看來,這個少年人此時此刻已經完全陷在了千座的一掌囚籠裡,無法動彈或者說是已經嚇傻了。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四境之下的修行者們甚至根本來不及反應,就算是想要吸一口冷氣也來不及做到。
他們這些早已經踏入三境之後,積累多年,甚至已經只差一步便踏入無雲晴空的人都無法避免地被震懾住,所以,在他們想來袁來當然沒有任何道理不這樣。
然而他們卻沒有發現,面臨這突如其來的攻擊,袁來腳下的土地忽然變淡了一瞬,不是變色,也不是改變成了什麼形態,而是整個好似失去了許多的色彩。
這種變化只是極爲隱秘的一瞬,所以他們都沒有察覺到異常。
他們根本不知道,在這一刻,袁來已經下意識地將那真正的屬於自己的初生的小天地撐起。
他們也沒人注意到,隨着這天地被撐起,仍舊停留在袁來身後的那即便縮小了千百倍卻仍舊面積很大的世界輕輕震顫。
彷彿下一刻就會吐出光芒,飛昇入雲。
“鏘!”
但是就在千座的掌風已經幾乎要臨近袁來暴起的底線的時候,一道陳厚的劍鳴聲起。
袁來立即發現面前的空氣扭曲起來,他與千座之間的距離也被一種強大而玄奧的力量扭曲暫緩。
無聲無息間,一柄模樣普通的劍橫在了兩人之間。
劍鋒上沒有什麼光彩,這劍器也似乎並非是什麼絕頂神兵,甚至當這劍飛過來也不是以刺或者斬的方式,而是像一隻不像樣子的棍子一樣粗暴而簡單地橫插了過來。
如果非要說像什麼,倒是有些類似軍中武人投擲旗杆。
斜斜的,沒有漂亮的軌跡,任何人都不會覺得這一劍拋的漂亮準確完美,但是在千座的眼中,色彩萬千的世界卻變得灰白而簡單,那斜斜的粗暴的一把劍竟然將他的這一掌未來的變化悉數截斷。
千座面色微微一變,他手腕一轉,那足以毀滅袁來的恐怖力量就以一種圓潤的方式收回,像是潑灑出水,又及時收回,一滴不落!
“千座大人這是什麼意思?”申屠沃甲緩緩收回右臂,這位西北王此時的雙目半眯着,像是一頭將怒的雄獅。
在他的身旁站着的正是西北軍統領級大將韓擒虎,此時韓擒虎也是一臉森寒,而韓擒虎腰間的將軍佩劍此時已經不在原位,只留下一隻棱角分明,以獸皮包裹的樸實劍鞘。
這一劍正是申屠沃甲閃電般擲出的。
而他這看似簡單粗陋但是卻足以攔截千座一掌的手段,也在無聲無息間震懾了衆人。
不少中原修行者都心中暗驚,他們與西北邊疆來往不多,也只知曉申屠沃甲修爲高深,但是一直以來也都存着一種城市人俯視鄉村人,文人鄙視武夫一樣類似的某種優越感,想着申屠沃甲即便強大那也該是依靠武人的蠻力,以及罡氣的狂暴雄渾。
他們卻沒有想到,申屠沃甲竟然也能使出這樣大道至簡的手段。
或許在三境之人眼中,或許還看不出這一擲的精妙,但是在場的四境大宗師無一例外的看待申屠沃甲的眼神都發生了些變化。
或許……這位西北王的修爲,要比他們想象中更加強大。
千座面無表情地看着申屠,也不說話。
這就讓場中的氣氛變得沉重而詭異起來。
此時眼看着申屠沃甲的怒容,以及千座的那副看不透心中所想的模樣,不少人都暗暗緊張,生怕這兩位一言不合便當真動起手來。
但是真正的大宗門高層們卻毫不擔心這點,類似杜康這樣的反而是擺出了看戲的模樣。
他們心知肚明,這種情況下,是萬萬不可能打起來的。
“咳。”蘇檢突然輕輕咳了一聲,然後露出笑容道,“兩位息怒,有什麼事不能坐下來說呢。”
太一宗的四境長老同樣打圓場道:“勿要傷了和氣。”
就連北宗那位德高望重的大長老也同樣輕輕嘆了口氣,說:“兩位罷手吧。”
幾位四境這樣說下來,那本來漸漸凝重起來的氣氛也緩和下來,申屠沃甲冷笑道:“有一件事我要提醒各位,這裡,可還是我的地盤!”
“同樣的,這裡也不是某個宗門某個人可以隻手遮天肆意妄爲的!”申屠沃甲語氣忽然一變,他微微仰起下巴,緩緩說道,“而且,既然是大陸宗門共同定下來的規矩,就不是誰想打破就打破的,草原上的這一界現在既然已經花落雲宗,那麼當然也沒有殺人奪取的道理!”
這話一出,衆人面面相覷,都沉默下來,倒不是因爲別的,而是他們這些聰明人都立即聽出了申屠的企圖來,這傢伙明顯是在強行將這件事定下性來,千座出手突然,明面上似乎是因爲擔心門下弟子安危,而申屠沃甲則立即將這件事說成是千座想要殺了袁來奪草原這一界。
且不說殺人奪界是不是行得通,單說這個邏輯是說得通的,申屠這一句話就將千座的動手原因直接判定了,也不管他究竟是因爲什麼,總之現在就是要殺人奪界,違反協約,這頂帽子扣下來,佔據道理的心思昭然若揭。
人羣中杜康和蘇檢等人對視一眼,眼中都是苦笑,杜康甚至無聲地做了個口型,蘇檢看的明白,他說的分明是這姓申屠的傢伙心眼實在是夠多了。
不過申屠雖然說的有些咄咄逼人,但手中卻是終究將握緊的長槍鬆開了。
這下子就只剩下面無表情的千座。
在衆人的注視下,千座只是用那雙淡銀色的眼眸冷冷地看了申屠一眼,之後又再看了眼袁來,之後這個向來讓人捉摸不透的僧人竟然就只是淡淡地呵了一聲,之後轉身就此離去!
眼看着千座離開,本來氣勢逼人的申屠沃甲卻是暗暗鬆開了貼在腰間的手,只見那先前手掌覆蓋的地方,衣服竟然都已經溼皺起來,顯然之前他的心中也並不輕鬆。
趁此機會,申屠沃甲乾脆嚷了幾聲,便讓衆人各自離去,有事明早再說。
而剛剛結束這件大事,出來的年輕人們也都需要治療和休息,各大宗門的高層也急需瞭解情況再做打算,所有人都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個結果。
草原一界落於袁來之手,這出乎所有人預料,所以本來腹中準備的諸多的應對方案都全然失效,所有人都必須要重新思考這件事,今夜註定了是個不眠之夜。
而當這裡人都散去,只剩下西北軍的幾位核心以及袁來之後,袁來就看見申屠沃甲突然一屁股坐在旁邊一塊建營寨的石頭上,然後就看見這個男人長長地吐出口氣,對袁來苦笑道:“這個千座,真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