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花園中響起了英良娣撕心裂肺的慘呼聲:“啊,我的臉,快來人啊,我的臉……”
蘇明月脣角的笑在陰影中無聲綻放,旋即放開手,應和着她的慘叫聲慌亂喊道:“英良娣,您怎麼了?來人啦,快來人啦,快去請太醫。你們兩個,還不快來把英良娣扶回宮去。”
瑩瑩鮮血從英良娣捂着臉的指縫裡流了下來,蘇明月驚慌的表情下,一雙狹長鳳眸卻像是千年冰山下的玄冰,終年不化。自內向外的透着一股寒氣,以至於被點名的兩個宮女心驚膽戰片刻也不敢耽擱的上來接過英良娣,朝她所住的宮殿走去。
棲霞宮裡。
聞訊趕來的皇帝和太后端坐在正首,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望着在偏殿裡進出的宮女手中端着的噴子,眼眸裡都是怒意。
而蘇明月坐在下首,臉色微微發白,看起來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手指緊緊的握着茶杯,垂手思量。
殿中氣氛一時靜默沉重,此時殿外忽然飛奔而來一條身影,人還未至聲音先到了:“月兒,月兒你沒事吧。”
緊接着香風襲來,沈若兮從殿外跨進來,衝到蘇明月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確定她完好如初,這才長舒了口氣。聽到月兒在花園裡被貓襲擊的消息,她心都快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了。那個傳訊的宮女也真是,說話都說不清楚。早說是英良娣被抓了,月兒沒事,她也不必這般跑的上氣不接下氣了。
“參見陛下,參見太后。”緊跟着進來的凰天然掃了一眼蘇明月,確定她沒事之後,便長身玉立的朝兩位當權者行禮,姿態風度超然,氣質出塵。
他這麼一行禮,才讓沈若兮想起來,上面還坐着兩個人呢。於是趕緊鬆開蘇明月,上前對着兩人規規矩矩請安:“參見陛下,參見太后。”
“你們怎麼也過來了?”太后語氣中透着一絲不滿,多大點事情,居然鬧得闔宮上下都驚動了。
沈若兮纔不管她滿還是不滿,自顧自說道:“原本我們是在看選秀的,誰知道忽然聽說月兒在花園中被貓襲擊的事情。雲妃娘娘格外擔憂,本想親自過來,奈何身子重行動不便,所以讓我們倆先過來看看。”
擡出雲妃,皇帝和太后的氣也就消了一半。如今雲妃可是整個宮裡的寶貝,可嬌貴着呢。
不過這蘇明月也是太能惹事了,昨天才在皇后宮裡頭大鬧了一場,今天又招惹了英良娣。以後這後宮裡,還能不能有個安生的時候了?
凰闕不滿意的地方,是這後宮之中居然有那麼多人針對蘇明月,偏偏這丫頭又聰明得緊,不管誰的陰謀暗箭都傷不了她,最後反倒還要搭上自己。這英良娣本也是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他還挺喜歡看她笑起來單純無邪的樣子。也不知道這次之後,會不會留下疤。要是毀容了,那可就……太后和皇帝各懷心思,也難得搭理沈若兮和凰天然。沈若兮正好樂得清閒,跟蘇明月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咬耳朵,有事沒事安慰蘇明月兩句,就好像她是真的被嚇到了一樣。
約莫兩刻鐘之後,太后似乎有些坐不住了。扶着身邊嬤嬤的手站起來,轉了兩圈之後走到偏殿中。
太后都站起來了,其他人哪裡還敢坐着。尤其是蘇明月,人是跟她在一起受傷的,她怎麼着也要表現的關切一點。於是隨着太后的腳步,一起朝裡面走去。
凰闕和凰天然到底是男子,不方便進內室,便待在前廳。
屋裡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揮之不去,還有濃郁的藥味夾雜其中,有宮女跪在榻前,將最後一盆污水端出去。
英良娣躺在軟塌上,臉上被厚厚的白色絹布包住,潔白纖細的手指緊緊攥住御醫的衣袖,眼神再不如之前明亮靈動,反而顯得有些失魂落魄:“御醫,我的臉怎麼樣了?會不會好?是不是會留疤啊?”
作爲以色侍人的女人,她太清楚容貌對於一個女人來說的重要性,尤其是在這深宮之中,沒有如花似玉的美貌,就已經等於宣判了你死刑。
“良娣還請放手!”御醫一拉,試圖將自己的衣袖從她手心裡拉出來,可誰知竟沒有成功。
英良娣也實在是嚇糊塗了,當着太后的面居然也敢這麼不顧儀態的抓住御醫袖子不放,語氣裡還透着深深的恐懼:“御醫你說,我的臉是不是毀了?是不是再也不會好了?你說啊,你說啊!”
御醫實在是被纏的沒辦法了,本想回頭讓宮女幫忙把人拉開,誰知道一回頭正好看到太后走進來,一雙眼眸正陰森的望着他的手,嚇得猛力一扯,連忙後退兩步站穩,然後轉身對着太后跪了下去:“微臣參見太后!”他的聲音微微發抖,頭重重低着,不敢去看此時太后的表情。
英良娣就算位份不高,也是陛下的妃子。身爲御醫,平日裡也經常出入後宮爲她們診脈。只是診斷之時,必然會盡力避免肌膚接觸,否則便算做是逾越了。剛纔英良娣不顧一切抓住他的袖子已經算是大大的不妥,還正好被太后給瞧見,若是太后要以此治他什麼罪,他根本連申辯的機會都沒有。想到此處,他只覺得後背透出一股寒意,只盼着自己不要治病不成,反倒把自己一條老命搭進去纔好哦。
太后冰冷的目光在御醫頭頂上轉了一圈,顯然對剛纔發生的事情十分不滿,卻竭力壓抑着並未開口追究,只沉聲問道:“御醫,英良娣的傷勢如何了?”
英良娣也是一心想着臉上的傷情,在看到太后進來之後,目光落在她抓着御醫袖子的手上,十分不滿,這才意識到自己方纔的失態,趕緊將伸出的手收了回來,急切的等待着御醫的回答。
御醫見逃過一劫,這纔敢直起身子大話:“回太后,英良娣臉上的傷勢乃是被貓的利爪抓傷,已經止血了。只是……”
“只是什麼?你快說啊?”御醫的吞吞吐吐讓英良娣格外不滿,心中的擔憂也被無限放大。
太后重重咳了一聲,這個英良娣,平日裡看着乖巧懂事,怎的今日頻頻失態,實在有失宮妃的氣度。
應亮度被這接連的咳嗽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了,可是又想知道自己到底傷的如何,只能眼巴巴看着御醫,希望他能據實以告。
御醫擡頭,見太后眼中也有催促之意,這纔將憋在嗓子裡的話一口氣說完:“只是英良娣臉上除了抓傷之外,還中了一種毒。這種毒名爲醉紅顏,是一種強效毀容藥。一般情況下接觸的話並不會有什麼事情,可是如果傷口碰到,便會潰爛不止,極難癒合。就算勉強癒合了,恐怕也會留下十分明顯醜陋的傷疤。”
“什麼?我臉上怎麼會中毒呢?這怎麼可能呢?”一聽說自己可能會留疤毀容,英良娣整個人都不好了,面色一變,撕心裂肺的哭喊起來。
“應該是貓爪上帶有這種毒藥,纔會在抓傷人的同時將藥粉滲入到傷口之中。”
如果只是尋常貓抓傷的話,還可以解釋爲意外。可是如今這貓爪之上帶着毒藥,很明顯是有人故意設局,針對英良娣。到底是誰這麼大膽,居然在皇宮中用這種骯髒手段。
不過知道自己會毀容,英良娣無論如何也接收不了,抓住御醫的手臂失態尖叫:“不、不會的,只是貓抓了而已,只要上了藥就會好的對不對。怎麼可能會留疤呢,怎麼可以留疤呢?御醫你想想辦法,一定要治好我的臉。我不可以留疤的,絕對不可以留疤的。”
御醫何嘗不知道,容貌對於後宮的女人來說有多重要,可是醉紅塵一旦滲入皮膚,再想解毒難如登天。於是十分爲難的拽回自己的手,低聲道:“英良娣,並非微臣不願盡力醫治,只是此毒實在兇猛,無藥可解。微臣就算治好了良娣臉上的傷,這疤肯定是會留下了。”
“不,我不要!”英良娣哭喊着鬧騰起來,目光看向站在太后身後的蘇明月身上,立時放光,“蘇小姐,你不是拜了毒手藥王爲師嗎?他最擅長用毒了,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吧。”
作爲一個宮裡的美人來說,蘇明月很清楚的知道,容顏就是她們賴以生存的東西。
她們可以不國色天香,可以不是傾國傾城,但至少要擁有一張沒有瑕疵的臉,否則在後宮之中根本無法找到她們的容身之地。
她們都是依靠帝王的寵愛才能生存,一旦失去這些東西,等到她們的將是冰冷的宮牆和無盡的黑夜。在這深宮之中,有多少因爲寂寞而自殺的女子,又有多少因爲冷落而備受欺凌和侮辱的女子。蘇明月可以理解英良娣此時的恐懼,但卻不能原諒她最初的居心。
於是她露出驚慌的神色,忍不住又朝太后身後縮了縮:“英良娣,師傅脾氣古怪,我說話未必管用的。更何況我從師日子不長,毒藥還未必認得全呢,更何況是解毒了。”
這話可不是說假的,她正式拜師確實是不久之前的事。醫術一道,哪有速成的法子。
不過,她之前就會的醫術,那就另當別論了。
英良娣瞬間崩潰了,那雙美麗的眼珠子充滿了驚懼和惶恐,掙扎着從牀上坐起來,尖叫:“不,不是這的。七公主不是這樣和我說的,她說她只是想給蘇小姐一個教訓,用貓抓一下她的臉。她沒有說貓爪上會有毒,會有醉紅顏。她沒有說,她根本沒有跟我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