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簡短的四個字,其他人可能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莫可卻瞭然於心,她眼眶發熱,喉嚨發緊,深深地凝視着他,緩緩露出一抹笑,“歡迎回來。”
歡迎回來,那個冷酷霸道,深沉睿智的穆紹風。
穆天華也未察覺穆紹風那句“我回來了”的深意,雖然覺得自己兒子有點不太一樣,但也沒有深想,他一臉嚴肅地望着穆紹風,說道,“紹風,你剛纔去了哪裡,我到你家找你,怎麼沒看見你?”
“我剛纔在車庫整理一些東西。”
穆紹風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句,邁着瀟灑穩健的步伐走到莫可身邊,坐下,淡漠的視線隨之落到對面的穆天華身上,淡淡道,“我已經決定留在應城,不會跟你回C市,請你自己離開吧。”
穆紹風坐在趙老爺子和莫可那一邊的沙發上,跟穆天華面對面,就好像雙方處於不同的陣營。
穆天華意識到這一點,心裡很憤怒,這種憤怒壓制住了理智,讓他一時間忽略了穆紹風的異常之處,但是,趙老爺子卻察覺了,他眸中精光一閃,冷哼一聲,想要說什麼,卻又沒說出口,他們父子間交戰,他又何必插手,坐山觀虎鬥,看他們兩敗俱傷好了。
穆天華陰沉着臉,說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C市是你的家,你不跟我回家,一直待在別人的地盤上做什麼?”
穆紹風並未急着回答,冷漠的視線掃過客廳裡面的衆保鏢,淡淡道,“不相干的人,都退下吧。”
兩家的保鏢都看向自己的主人,待趙老爺子和穆天華點頭之後,他們便如潮水般退了出去。
客廳裡,只剩下莫可等四人。
穆紹風側頭看了一眼莫可,眸中閃過一抹淺淺的亮光,緩慢而清晰地說道,“我的女人和孩子在哪裡,哪裡就是我的家。”
莫可心神一顫,不由側頭看他,兩人視線相撞,他微微一笑,說,“在離開那個家的時候,我就說過,我這一輩子,只會娶她一個人,你們若是不同意,那就將我從穆家族譜裡面除名好了。”
“你!”穆天華驚怒,大聲道,“你已經恢復記憶了?”
穆紹風緩緩轉頭,對上他震驚的視線,淡淡道,“是,我已經恢復記憶了,所以,我也知道,什麼對於我來說纔是最重要的。”
“你,你——”穆天華怒容滿面,指着他的鼻樑,手指顫抖,“你這個逆子,竟然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爲了一個女人,你背棄祖先,忤逆長輩,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就算天打雷劈又如何?”
穆紹風的聲音低沉冰冷,猶如一顆顆冰珠滾落在莫可的心底,泛起一圈圈漣漪。他目光沉冷晦暗,神情堅定,一瞬不瞬地盯着穆天華,擲地有聲地說道,“這麼多年,我一直按照你們的規劃行事,你們讓我往東,我就不會往西,你們讓我往前,我就從不往後看,你們從來沒有問過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只會讓我聽從你們的安排,按照你們畫下的軌跡行走,你們干涉我的學業,干涉我的生活,現在,我不會再讓你們干涉我的愛情和婚姻!”
這是穆天華第一次聽到兒子袒露心聲,他心頭不由一震,他還記得,良寒和紹風兄弟倆,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國外的寄宿學校,那時候,他們也曾鬧過,說不想出國,但是,不會有人聽他們微弱的反抗聲……
之後,良寒想學文,紹風想學醫,穆家長輩不允許,讓他們雙雙學經濟,以後才能繼承家中的企業……
再之後,良寒戀愛了,對方是一位海外華僑的女兒,穆家長輩覺得對方家世一般,配不上良寒,便多方阻撓。而紹風和戚如雪,實際上也是由穆老太太牽線,讓他們倆談上了戀愛……
良寒和紹風兄弟倆,一直按照穆家長輩的規劃,展開自己的人生,雖然有過反抗,卻最終因爲各種原因,他們還是回到原有的軌跡。
只有在莫可這件事上,紹風強烈地抗爭了,不惜要與穆家脫離關係!
穆天華握了握手指,犀利的目光掃過莫可,心裡對她多有怨恨,定了定神,用語重心長的口吻說道,“紹風,你和莫可,你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你別忘了,她在名義上,是你的大嫂!你想想看,如果你們的事情傳出去,外人怎麼看待你們,怎麼看待穆家?這會毀了你們自己,毀了希晨,毀了穆家啊!”
穆紹風緩緩擡眸,冰冷如霜的目光倏然掃向穆天華,脣邊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冷冷道,“穆家?說來說去,你們都是爲了穆家,從來不曾考慮過子女的幸福!我跟阿可之間的問題,我會着手處理,也請你不要再以穆家的名義干涉我們!”
穆天華氣得臉色發白,“我是你父親,爲什麼不能干涉你們的事情?你們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希晨想一想,你們要是在一起,讓外面那些人怎麼猜測希晨的身份?”
“我不會讓希晨叫我一輩子二叔。”穆紹風冷冷地打斷他的話,深邃的眼眸裡閃爍着堅毅的神色,“他是我兒子,我早晚會恢復他的身份。”
“瘋了,你簡直瘋了!”希晨的身世,是穆家最大的醜聞,穆天華只想帶着這個醜聞去天堂見穆良寒,哪裡肯讓穆紹風將它曝光出去,氣得臉紅脖子粗,厲聲呵斥道,“逆子,不許再胡鬧,現在就跟我回C市!”
穆紹風穩坐如鬆,面無表情地說道,“我不會回去。”
“好啊,爲了一個女人,你寧願拋棄自己的姓氏,拋棄父母,我怎麼養了你這麼一頭白眼狼!”穆天華悲憤欲絕,猛地一拍手掌,大聲道,“來人啊,趕緊將這個逆子給我綁起來!”
一聲令下,沒有任何反應。
穆天華怒火膨脹,快要將房頂掀翻,又大聲呵斥一番,他帶來的那羣保鏢,還是沒有出現。
穆紹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說道,“別白費心機了,他們已經被我的人制服了。”
話音剛落,鬼剎突然推門而入,他穿着迷彩服,腳上踏着一雙軍靴,威風凜凜,霸氣十足,他看也未看其他人,徑直走到穆紹風身旁,說道,“二少,穆家那幾個保鏢已經綁起來了。”
穆紹風淡淡地“嗯”了一聲,說道,“他們從哪兒來,就把他們弄回哪兒去,順便,請前任C市市長也一併離開。”
“是。”鬼剎應了一聲,面無表情地朝着穆天華走去,說道,“穆先生,請吧。”
“我是你父親,你怎麼能這麼對待自己的父親?”
穆天華暴跳如雷,他沒有想到自己兒子這麼絕情,當這麼多人的面讓他難堪。
穆紹風眼眸一垂,沒有人看到他眸中一閃而過的複雜,他緩緩道,“您還記得曾經跟我說過什麼嗎?您說,您要補償我和我母親,將我綁回C市,按照你們既定的人生軌跡走,這就是您的補償嗎?”
他不想跟家人決裂,互相傷害,他也想像別人一樣,享受到家人的關懷,和父親關係和睦,跟心愛的女人結婚,獲得親人的祝福。
他心裡泛起淡淡的黯然,感覺一隻手輕輕握住他的手指,他轉頭,毫不意外地看到莫可溫暖的目光。
他心頭一暖,握緊她的手,繼續說道,“爸,如果你還想讓我繼續叫你爸,就請你不要阻攔我。”
兒子目光堅定,神情嚴肅,穆天華心臟猛地一墜,既生氣又酸楚,咬了咬牙,神色黯然地說道,“紹風,難道你不爲你媽媽考慮考慮嗎?她現在精神狀態還不好,你應該留在C市多陪陪她啊!你這麼長時間沒有去看她,她每天都想着你,念着你的名字……”
穆紹風握着莫可的手指緊了緊,沉聲道,“我會把我媽接到應城。”
“穆氏集團呢?難道你不管它了嗎?”
穆紹風目光微微一沉,說道,“二叔不是一直想要嗎?那就交給他負責吧。”
穆天華激動地說道,“你傾注了那麼多年的心血,現在就要轉手交給別人,你甘心嗎?”
“比起穆氏集團,我還有更加珍視的東西。”穆紹風握緊莫可的手,雙目平靜地凝視着穆天華,說道,“我已經說過,不管是誰,也不能讓我放棄莫可。”
“你會被這個女人毀了的!”穆天華悲憤交加,手指指着莫可,說道,“你難道不知道,她已經跟沈家三少訂婚了,你再跟她糾纏不清,還有什麼意義呢?”
穆紹風不喜自己父親面對莫可時流露出的輕視態度,皺了皺眉,說道,“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我們自己會處理,穆先生,如果沒有什麼事,就請你離開吧。”
穆天華原以爲穆紹風還未恢復記憶,打算連蒙帶騙將他強行綁回C市,哪知道他不僅恢復了記憶,還如此強硬,將穆家保鏢也給制服了,穆天華現在單槍匹馬,說說不過,打打不過,還能怎麼辦?
穆天華一行人,氣勢洶洶而來,灰頭土臉地被攆了回去。
不知不解,夕陽早已消失在天際,夜色籠罩了整棟別墅。
客廳裡安靜得可怕。
“所以,你們是打算在一起了?”
目睹了穆家父子相鬥這場鬧劇過後,趙老爺子掀了掀眼皮,面無表情地盯着莫可和穆紹風兩人,聲音蒼老卻有力,透着令人心悸的壓迫氣勢。
莫可還是第一次從老爺子身上感受到那種可怕的威嚴,她心底不由升起怯意,穆紹風突然握住她的手,目光堅定地望着趙老爺子,語氣鄭重肅穆,“是,我們已經決定在一起,不管是誰,也休想將我們分開。”
趙老爺子看也沒看他,難辨喜怒的目光落在莫可身上,語氣沒有起伏地問,“你也是這麼想的?”
莫可只覺得心臟加速跳動,緊張得後背冒汗,她咬了咬牙,說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