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程氏壓低帽子,遮住大半邊臉,走到屋外,紅姑走上前。
程氏壓低聲音,問,“都準備好了嗎?”
紅姑望了一眼程氏身後被黑色大斗篷裹着完全看不清人的楊紹亭,後者垂着頭,看不見臉。
程氏聞言纔看了眼紅姑身後的馬車,而後轉身,抓住楊紹亭的手,聲音帶着焦急擔心,叮囑道。“快走,趁你爹和陳鼎的人沒來之前,你趕緊坐着馬車逃出城外——馬車裡有個包袱,裡面有銀票和銀兩,還有衣物,你先去鄉下躲幾天,等風頭過了再回來……”
說完哽咽了下,死死抿着脣纔不叫自己哭出來。程氏擡手揉了揉眼角,深吸一口氣,接着道,“一定要聽車伕的話,一直往城外走,不要停留不要回頭!”
楊紹亭哭喪着臉,失了主心骨般軟弱無能地望着程氏,聞言抖着脣擔心地問道,“可是……萬一出不去怎麼辦!娘——我不要去鄉下,我不要離開金陵,娘,你去求求爹,我是爹的親兒子啊!他不會不管我的死活的!我不要走,你讓爹出面,皇上也不敢不給他面子的……娘……”
面對幾乎要跪下來求自己的兒子,程氏心如刀絞,卻不得不狠心將他推到馬車旁,並且沉聲道,“你必須走!再不走等你爹他們來了,你就走不了了!聽孃的話吧,娘不會害你的紹亭!”
這回事情鬧大了,如果紹亭不跑的話,只要被緝拿了,他便在劫難逃!
楊紹亭還是不大樂意,可是程氏的威脅叫他不得不重視起來……他不想死,比起離開,他更怕死。
於是他擦了擦眼淚,吸了吸鼻子,便咬咬牙上了馬車。
甚至連道別都不與程氏說一聲,便急切地吩咐車伕,“快走,立即出城!”
“是!”車伕不敢不從,揮了下鞭子便要啓程。
“駕!”
“站住!”
這時,傳來一陣馬蹄聲。程氏回頭,便見一隊官兵騎着馬趕過來,爲首的好像是京兆尹秦大人。
她不由面色一變,忙對怔愣的車伕吩咐,“快!快帶少爺走!快走啊!”
楊紹亭驚慌地握着車簾,“娘!”
車伕揮動馬鞭,馬車立即跑了起來,程氏望着飛馳的馬車,咬脣忍住淚意。
“駕駕駕!”
“籲——”
秦大人勒緊了繮繩,馬在程氏面前停下,他翻身下馬,瞪大眼看了眼跑得飛快沒影兒的馬車,回頭對自己的屬下命令道——“快去追!將人給帶回來!”
“是!——駕!”
於是秦大人的屬下只留下了兩位在秦大人左右,其他人全部策馬去追楊紹亭的馬車了。
秦大人也即秦升將繮繩遞給自己的下屬,急步走到程氏面前,後者忙低頭。
“楊夫人!”秦升先是客客氣氣地抱了下拳頭,而後眯起眸子,沉了聲音,道,“下官奉命行事,要捉拿令郎楊紹亭,還望楊夫人配合,不要徇私枉法,放走要犯!”
程氏抿着脣,聞言擡眸看向秦升,冷冷道,“秦大人,你憑什麼說我放走了你們的要犯?紹亭一事還未查明,還希望秦大人不要妄下定論,給我家紹亭亂安罪名!”
雖然她說這話時看起來鎮定自若,但掩在袖中的雙手死死掐着手心,內心萬分擔心和焦急。
紹亭,你可一定要順利逃出去啊!
秦升聞言也不惱,只淡淡看了一眼程氏緊抿的脣角,而後抱拳,“下官還要執行陛下交代的差事,告辭了!”話落,回頭翻身上馬。
“去城門!”他手一揮,指着前方,對自己的兩名屬下高聲道。
而後策馬朝城門的方向趕過去。
程氏自聽到“城門”二字便面色一白,眉頭不禁深鎖,回過頭望着馬蹄聲消失的地方,眼裡幾乎帶着崩潰。
“夫人……”紅姑上前,見她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不禁擔憂地喚了聲。
程氏按了按發疼的太陽穴,輕吐出一口氣,“回府。”
……
鎮國公府。
“夫人!”程氏帶着紅姑從偷偷打算從後門回府,哪知道方敲了門,小廝一臉欲言又止地喚了她一聲,默默退到門後。
程氏壓低聲音,皺着眉,“怎麼……”
只是還沒說完,便瞳孔一縮,呆在了原地。
“姐姐,你這是從哪兒回來啊?怎麼穿成這樣?”徐姨娘手裡拿着美人扇,擋住了半張臉,做出十分驚訝的模樣,嬌呼出聲來。
程氏瞪着她,恨不得將她那張狐媚子的臉給瞪爛了。但她這個時候已然沒法被徐姨娘的挑釁吸引注意……
因爲,徐姨娘身旁站着的,是楊敬。
“賤人!”楊敬身後是徐姨娘的兒子,以及管家等心腹,所有人都看着程氏,眼神複雜。
程氏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面上驚亂交錯,扶着紅姑的手勉強維持鎮定,“老爺……”
楊敬罵了這一句,便大步上前,怒不可遏地一巴掌甩在程氏臉上,面容猙獰滿是怒氣,“你老實交代去哪了!”
“老爺!”紅姑見楊敬居然對程氏動粗,不禁驚慌地喚了聲,而程氏被楊敬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直接一個趔趄跌坐在地。
紅姑忙上前去扶,程氏卻甩開她的手,手撫上自己麻痛一片的半邊臉,耳朵都嗡嗡作響,可是她只是倔強地瞪着楊敬的眼睛,想要看到他心裡去般……
“哎呀老爺,你怎麼動手打姐姐呢!姐姐,很疼吧?”徐姨娘故作訝異驚慌地以扇尖掩着櫻桃小嘴,面露心疼之色,眼裡卻帶着幸災樂禍地看着地上狼狽的程氏。
程氏咬牙,嘴裡腥甜一片,她碎了口血水,眼神如刀子般看了眼徐姨娘,“哪裡輪得到你這個小賤人說話!”
而後看向楊敬,滿眼失望,“楊敬,你居然打我?”
她程蘭蘭從小到大都是被寵着的,爹孃從未動過她一根手指頭,嫁給楊敬多年,哪怕他後來待她涼薄至斯,也不曾打過她,更何況,還是在徐姨娘這個賤人面前!
她作爲國公夫人的顏面,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