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大雪,皇后娘娘便傳旨六宮,說是天寒地凍的,不必每日特意去請安。【
宮妃們得了這旨意,無不歡欣鼓舞。本來也是,日日早起請安,就夠折騰人的了。還要聽別人脣槍舌劍,一不小心自己也被捲進去,任是誰也不願意的。
林清起得晚,隨意的用了些東西,讓人將大皇子抱了來,就在暖閣裡的梢間上帶着他玩兒。
十一個月的小孩子爬得很快,又一刻都不消停,光是想方設法將他攔在榻上,不叫他爬下去,林清就累得腰痠背痛,氣喘吁吁的。偏那個小的還毫無所覺。
“真是年紀大了,動一動就累得慌。”林清揉着腰,見春凝香凝都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抱怨。
一進臘月,她的情緒便一直都懨懨的,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兒來。因此春凝和香凝兩個見她終於開顏,俱都舒了一口氣,“娘娘哪裡就說得上年紀大了?這話說出去,真要叫人笑話的。”
這倒是真的。林清的神色又黯然下來,明明才十八歲的年紀,怎麼心裡卻總覺得累極了,時常有一種再也支持不下去的念頭呢?她微微側首,看着外面一片潔白的世界。一轉眼,自己入宮都已經三年了。
“娘娘就是思慮過重,這樣的日子是許多人求也求不來的。”春凝笑着道。
“羊……羊羊……”大皇子突然撲過來,抓住林清的衣襬,烏溜溜的大眼睛對着她,軟軟的喊道。
林清驀然睜大了眼睛,“你方纔說什麼?宣兒剛纔說話了?”
“羊羊……”大皇子無辜的和她對視,嘴裡卻是又咕噥了一遍。
“娘娘,大皇子這是叫人了?”春凝和香凝都歡喜不已,向她連聲道喜。
林清回過神來,看着大皇子的目光有些複雜難辨,然後才道,“他哪裡懂得叫人?怕是你們一直叫‘娘娘’,給他聽了去,這才學會了的。此事便當做不知,明白了麼?”
春凝與香凝對視了一眼,答道,“奴婢們知道了。可是娘娘……”
“大皇子第一個叫的人,必定是他的父皇。”林清不等她們問出口,便道。她沒有說,大皇子也不能認她爲母。她身份低微,哪怕如今已是修儀,也沒有資格做他的娘。
原來如此,宮裡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情形,讓皇子公主先學會叫父皇,向皇上邀寵。春凝二人自以爲明白了林清的深意,也就不再問起。雖然她們也十分詫異,娘娘何時也開始做這種事了?
因爲這個小插曲,屋內四個人,除了那個惹出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其餘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這時聽得外頭一聲敲門的剝啄聲,春凝連忙起身去看。不一會兒便走了回來,低聲道,“娘娘,慧淑容來了。”
“她來做什麼?”這幾日慧淑容頗有些春風得意的意思,宮裡就數她的傳言最多。不過林清不出門,也沒見過她。此時聽得她竟上門來了,不由皺了皺眉,“我與她素無往來,她來做什麼?”
“什麼也沒說,就是求見娘娘。原小崔子和小李子也說了,娘娘身子不爽利,不見客的。偏偏不肯走。他們這才央了絆兒進來傳個信。娘娘就是不見?”春凝道。
林清想了想,煩躁的閉了閉眼,“人家都在外頭一直等着了,不見能成麼?”
說着將大皇子遞給奶孃,讓她抱着進了裡屋,“裡屋暖和,就讓大皇子在這兒午睡吧!你哄着點兒。”
春凝已經知機的去請慧淑容了。不一時便挑了簾子進來,林清擡頭打量她,果真與幾日之前,又大爲不同。雖然仍是消瘦,卻精神飽滿。她長相原就偏向豔麗,此時將那幾分病氣去了,反而顯得眉目宛然。
“嬪妾給珍修儀娘娘請安。”她倒是知禮,就在榻邊福了福,“擾了珍修儀的清靜,真是抱歉。”
嘴裡這麼說,也未見得真有多抱歉。林清本是對外稱身子不爽利的,因此也不客氣,就這麼倚在榻上,示意香凝給她搬了個杌子過來,“什麼擾不擾的?我這裡冷清,你別嫌棄纔是。”
這話倒不是謙虛。慧淑容微微擡眼,便將屋子裡的裝飾看的一清二楚。
這榻是靠着南邊窗戶的,北邊兒擺了一張桌子,上面放着個青花瓷的梅瓶,裡頭插着一枝白梅,牆上掛着九九消寒圖。西邊與裡間只用一副珠簾隔開,卻又在前頭擺了個山水屏風。倒是東邊,也不知是做什麼的地方,用了博古架做隔斷,卻也沒擺了多少東西。
就這麼寥寥幾樣裝飾,真不像是正三品修儀所住的屋子了。便是自己那個地方,也裝點的比這裡好看些。
林清將慧淑容的神色收入眼中,似是無意的道,“見笑了。仁誠皇后喜歡簡單,關雎宮便一直這般佈置的。”
慧淑容神色一動,隨即恢復了平靜。林清便只微微一笑,不再說別的。
她不知道慧淑容來這裡,是想得到什麼,但她可不是平白給人算計去的人。
“嬪妾今兒來,是想感激珍修儀上回對嬪妾的提點。”慧淑容,又抿了一口茶,終於進入重點。
“上回?”林清歪在榻上,脣角微翹,似笑非笑的瞧着她,“什麼上回?慧淑容可是糊塗了?本宮不記得呢!”
“沒有上回。”慧淑容看了她一眼,對上那雙似乎什麼都明白的眼睛,有些慌亂的垂下頭。
是了,也是她關心則亂,竟將此事說破了。當日不管珍修儀出於什麼樣的立場提點了自己,這件事都是不能再提的。畢竟其中也牽涉到了皇上,珍修儀只怕也不願人知。
她忙道,“是嬪妾不會說話。嬪妾今日……今日是來請教珍修儀娘娘,怎麼照顧孩子的。”找到了一個由頭,她終於鬆了口氣,嘴不停的道,“珍修儀也知道,大公主如今是養在符昭容膝下的。雖然什麼都不缺,可是嬪妾還是想做點兒什麼。”
見林清沒說話,她便以爲自己猜對了,珍修儀必定是因着可憐孩子,纔對自己說了那些話的。
也因此,下頭的話,說起來便更有底氣了,“原不該來打擾珍修儀的,只是嬪妾真是沒法子了。這話去跟任何一個人說,只怕都以爲是嬪妾瘋了。”
她說着擡起頭來,眸中含淚,“嬪妾聽聞,符昭容娘娘對大公主不甚盡心。還……還聽人說,”她想着自己襁褓中的的女兒,小小的軟軟的,快一歲了,自己也不過抱過那麼一天,一咬牙就將下頭的話說了出來,“符昭容因爲當初生產之事,對大公主與大皇子心有怨氣。”
當初生產之事?林清微微一愣,繼而反應過來。
當初慧淑容和衛木蘭都順利的生下了孩子,只有符昭容生下的是個死胎。
林清從未深想過這其中之事,是因爲她早就知道,符昭容不過是假孕罷了。雖不知李懷玉從哪裡弄來的死胎,然這件事她卻也一直沒有放在心上。
但對符昭容這個不知情的人來說,此事應是極大的打擊吧?尤其……聽聞那死的乃是個男胎。
林清想到這裡,不由擡頭瞧了慧淑容一眼,她說這個,是想做什麼?
見林清看着自己,慧淑容連忙剖白,“嬪妾並無他想,只是想將大公主抱回來罷了。嬪妾聽聞大公主在佳宜宮,符昭容從不照看,怕她哭的煩人,甚至給她灌藥。那麼小的孩子……”
林清見她又要哭,連忙止住,“別哭了!像什麼樣子?有話就好好說。你想將孩子抱回來,就該去找皇上,或是符昭容,找本宮,能做什麼?”
慧淑容擡眼看她,目光堅定,“嬪妾不放心將孩子交給任何人了。嬪妾想親自撫養這個孩子。可是嬪妾位份低微……”她說着又低下頭去,不再多說。
林清想了一番,冷笑,“你是想讓本宮去勸說皇上給你升位分?還是想將大公主寄養在本宮這裡?”
慧淑容心頭一跳,不敢直視她,只低着頭道,“不敢勞煩珍修儀娘娘,只是想將孩子放在這裡幾日。娘娘不必管她,自有奶孃照看着,不會勞累到娘娘的!”
她解釋的很急切,然而林清卻是完全沒有被說動,“且不說本宮不照看你的孩子,會不會又被你說成鐵石心腸。單說這宮中,本宮的位分也算低了,皇上怎會讓本宮撫養兩個皇子皇女?”
而且還是宮中僅有的兩個皇子皇女,若她真答應了,只怕皇后第一個饒不了她。
撫養大皇子的事情,還沒掰扯清楚,她可不願意往自己身上攬事兒。
想了想,又道,“你與雲妃相熟,她位分在本宮之上,膝下又沒有孩子,豈不是比本宮更加合適?”
慧淑容卻不應。她看中林清,又不是因爲林清的位分,不過是因爲她的聖寵罷了。她開口,皇上便極有可能答應。況且,也就是因爲她位分低,又有大皇子在身邊,纔不必擔憂她會搶走自己的女兒。
至於其他人,她一個都信不過!
林清卻也打定了主意,這個忙不能幫。她不怕在宮裡出頭,然而這頭出的需有意義。只爲了幫助慧淑容這個敵友不明的人,這個代價就太大了。“本宮憑什麼要幫你?”
“珍修儀也是有孩子在身邊的人,嬪妾知道,珍修儀是真心疼愛大皇子,嬪妾疼愛大公主的心,與珍修儀娘娘是一般的。求娘娘不看別的,只看孩子的面上,再幫嬪妾這一回。從此以後,娘娘讓嬪妾做什麼,刀山火海,在所不辭!”慧淑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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