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楚香蓮與赤遙遙相望。
兩人是純粹的敵人,但這層悲哀的關係並不妨礙這一刻的真誠。
冷下的臉色逐漸柔和,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三春豔陽般的笑容綻放在赤的臉上:“你說爲什麼?這還用問嗎?因爲喜歡啊!”
喜歡……
楚香蓮微微一怔。
“我喜歡熊,喜歡小蔥,喜歡龘,喜歡豔王域的每一個夥伴,而它們也喜歡我,僅此而已!”赤右手唰地揮下,直指楚香蓮的鼻尖,“我承認你這、女人有幾分本事,腦子轉得夠快,把我自己沒想到的東西都想到了,要不是你,我還不知道原來我的戰法有規律可循。嘿嘿,多謝提醒,不過下一次,我可就不會這麼單純地上了哦!”
赤的一席話說得楚香蓮一時半會兒竟不知該如何接。
又不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算起年齡,在凡人中都是早該入土的存在了,再論地位,赤是禍亂修真界的極惡豔王,她的夥伴們放在外頭也是各霸一方的豪強,這樣一羣傢伙,居然僅憑簡單的“喜歡”就將彼此聯繫在一起了?
喜歡能有多久?
相信又能有多久?
到底是多傻的傢伙纔會去依靠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謊言!絕對都是赤的謊言!
不斷否定着赤的話,可不知爲何,楚香蓮心裡無可抑制地生出酸澀之情,連眼角也不受控制地微微溼潤。
她討厭赤,甚至可以說厭惡,對豔王域的每個生靈,她都沒有任何好感。
可是……
真的,好羨慕。
只是這種愚蠢的喜歡,我恐怕永遠學不來,也得不到吧……
五味摻雜,楚香蓮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對赤報以溫婉的笑容:“果然,我還是不能理解你呢。”
不等赤接話,楚香蓮就近將手指點在身邊一名神色木然的人形子蟲眉心,軟語輕呢:“永別了,我的孩子。”
“女子”的身體驟然膨脹,轉眼間變成了一個鼓囊囊的“球體”,好似發怒的河豚,看上去十分可笑。
然而面對這場景,赤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女子”膨脹的身體周圍,是更多神情冷漠的“女子”,而她們的主人,楚香蓮,臉上依舊掛着無悔的笑容,就好似在做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一樣——
砰!
不大的爆炸聲毫無意外地響起,“女子”化作一灘碎末四濺開來。
點點藍色的液體飛濺在楚香蓮和附近“女子”們的身上,同伴就在眼前犧牲,可她們的神情至始至終都沒有一絲變化。
“你……”赤欲言又止。
擡頭凝視着赤的眼睛,楚香蓮魅惑的笑顏不似人間之物:“看來我猜對了呢。”
輕微的波動像碎浪一般輕輕拍打着骨甲,赤眉頭緊皺。
她並沒有小看楚香蓮的意思,但還是沒想到此女竟然會如此之快地發覺關鍵所在,計劃恐怕……
錯開目光,楚香蓮旁若無人地挨個點着“子蟲”的額頭,冷漠地看着它們在自己面前化成飛濺的肉末。
隨着越來越多的犧牲品出現,空間的波動愈發明顯,赤默然四顧,眼睜睜地看着虛空與星辰正在逐漸消退,卻始終未曾挪動一步。
“豔王真的不做點什麼嗎?”楚香蓮一邊屠殺着自己的蠱蟲,一邊雲淡風輕地說着,“只在一邊看着,不覺得有些無聊嗎?”
赤閉上眼睛:“失敗了。”
“哦?”楚香蓮輕輕吐出一個音節,語氣中卻滿是瞭然。
她已經發現空間扭曲越來越嚴重,遠處的星河正在喪失原本的模樣,看來此地離崩塌不遠了。
赤心不在焉地望着遠方,對楚香蓮的話置若罔聞。
沒等到下文,楚香蓮也不惱,用勸慰的口氣說道:“其實豔王已經做得很好了,憑豔王域的一衆化神小輩,就算加上幾隻煉神期海獸,正面與我們交戰依然毫無勝算,於是豔王便煞費苦心地設了‘局’,爲使我們上鉤,不惜鋌而走險,以自身爲餌。”
赤望着遠方,眉宇之間顯露出難得一見的憂慮,卻仍然沒有答腔。
楚香蓮並不指望赤回答,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從你上島的那一刻開始,我們便逐漸落入你的‘局’中,你隻身出現,強勢地進攻我的蠱蟲陣,正是想引我出現,但出乎你的意料,裴長老先我一步攻出,一個照面就差點將你殺死,見此情景,你的那些同伴們終究還是坐不住了,紛紛騰出水面救援。”
“那些懦弱的海獸在實力差距如此巨大的情況下還敢露頭救你,連我都忍不住好奇你到底給海獸們灌了什麼迷魂湯,不過那並不重要,”楚香蓮感嘆一番,繼續侃侃而談,“因爲你們誰也沒想到,裴長老會拋下你去追殺海獸吧?”
“確實沒想到,”赤終於有了反應,扭頭問道,“爲什麼?”
“因爲裴長老和你一樣,也不是一般人啊,”楚香蓮巧妙地繞過了問題,重新將話題引回赤的身上,“我們雙方都沒想到,對方陣營中有‘常理不能解釋’的存在,這邊導致我們幾乎同時掉入了對方的‘網’中,你將我們困在這裡,而裴長老則前往海底屠殺海獸和你的夥伴……”
赤打斷道:“你怎麼知道那裴什麼沒被困在這裡?”
“時、間、差,”楚香蓮一字一頓地回到,“你有海獸幫助,自能掌握船隊到達子虛島的時間,便故意只早他們一步上島,精確計算着時間,想在把我引到海灘的同時,將船隊修士一起拋進這個空間。”
“裴長老先我一步出現,你深陷極度危險的境地,卻沒有發動陷阱,要麼是條件不足,要麼是事情還沒有達到你的預期。”
“之後裴長老跳入海中,你沒有阻攔,一是攔不住,二是他本就是你計劃之外的人,所以你便想將他交給你的同伴們解決。”
“最終,我來到海灘,而船隊也飛到島上,你才終於下手,根據那時船隊修士與你的距離,‘陷阱’的籠罩範圍並不大,根本不可能困住已經遊進深海的裴長老。”
“所以,我們的境況是一樣的,當然,當我將這些子蟲全部殺死,你的空間崩塌的時候,一切就不一樣了。”成竹在胸,楚香蓮臉上換髮着只屬於勝利者的光彩。
“……”赤沉默片刻,最後問道,“你怎麼發現你纔是關鍵的?”
“雖然我不知道這個空間是如何形成的,但應該和‘幻陣’有着相似的原理,只不過此地亦真亦假,更有欺騙性罷了,”楚香蓮眼中媚光流轉,“凡是‘陣法’,就有陣眼,而破陣的關鍵就在陣眼,這是最不能讓人發現的地方,你所作的一切掩飾,不正是爲了隱藏我這個陣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