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奇望着杜正一，他的面色依然平靜，但羅奇看出來他已經下了某種決定。隱隱約約的，他預感到今天杜正一會說出一些事情，一些他已經模糊猜出輪廓的事情。再過幾個月，也許三年五年，他可能會後悔聽到這些事，但眼下他已經顧不得了。
“按照孤山守衛的誓言，我本來不應該說出這些事，不過我也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不在瓊林。”杜正一說道。
羅奇低聲嘟囔着，“對對，你就是爲瓊林而生的。”
“閉嘴，羅奇。”麻將說，只不過說的有那麼點有氣無力。
結果不知道爲什麼杜正一竟然難得認真，轉頭跟羅奇說道，“我當然不是爲瓊林而生的。”
“我靠，好好玩，別吵架行嗎？”麻將說，引得羅奇和杜正一都向他看了過來，他贈送了兩個人一個大白眼。“你們再努把力，就有希望升進大班，跟關歆月做同學了。”
關歆月看了看三個臉色都不善的男人，無奈地站了起來，“杜哥，羅奇，要不然你們都坐下來吧，我們慢慢地談一談。我知道，我沒有立場這麼說，甚至沒有立場站在這裡，但是……”她咬了咬薄薄的嘴脣，“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爺爺到底在做什麼工作，我們全家到底是爲了什麼家破人亡。”
這的確是關歆月堅持到今天的最大理由，羅奇走過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杜正一站着沒動，轉頭望向了窗外，俯視着前樓的樓頂。人類的樓頂上立着巨型的空調室外機，似乎是出了問題，幾個工人正在檢修。他們有條不紊，從容地進行着每一天都要完成的日常工作。在人類的城市裡，有無數這樣的人每天不斷地對城市進行着維修和保養，敲敲打打，上漆除污。
“喜歡空調嗎？”杜正一突然問道。
麻將愣了一下，臉上的神色像是想要馬上去檢查杜正一的腦子。羅奇正要去勾茶桌上的飲料，聞言愣住，轉頭認真地望着杜正一的背影。
只有關歆月，無奈地感覺到自己成了必須接下這句話的人。她無奈地想了想，開玩笑地說道，“沒人不喜歡吧？那可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
“是啊。”杜正一低聲說道，“法師們也喜歡。很早以前的法師只能像個候鳥一樣，移來移去地找舒服的地方住，那可不是什麼舒服的時光。”
關歆月多少還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自覺跟不上杜正一的思路，她求助地望向羅奇。
羅奇說道，“意思就是說，不管焚蓮者有多少矯情的理論，我們法師都是寄生在人類世界之上的寄生生物。”
麻將不贊同地瞪了他一眼，他視若無睹繼續說道，“在遠古，我們是神祇，享受人類的供奉。哪怕直到如今，我們仍然依靠奴役人類生存？”
關歆月驚訝地望着他，“奴役？”
“我可不同意這個觀點，羅奇分明就是跟焚蓮者相反的另外一種極端法師。”麻將大聲說道，用意念把羅奇一直試圖不站起來就勾到手的可樂罐推得更遠。他一直樂意欺負羅奇，羅奇到現在還記不住自己是個正常的法師，不逗貓的時候，他一切行爲都跟人類沒有什麼差別。
“那你覺得我們吃的飯是誰種出來的？這個世界上可從來就沒有法師農民，我們的體系裡也沒有農場魔法。”羅奇說道，放棄了可樂，他已經被法師欺負習慣了，確實想不起來自己可以靠本事把可樂搶回來。
“我，”麻將說道，“作爲一個醫生，我靠醫療服務從人類社會賺取貨幣，以此養家餬口。我可沒有奴役人類，有時候我還會送他們的小孩快速癒合的療程。”
“哦，真了不起。”羅奇乾巴巴地說，“你一天工作幾個小時？”
麻將遲疑了一下沒有回答，羅奇繼續說道，“你一週工作幾天？你知道人類的醫生一週工作幾天，一天工作多少小時，有多大的工作壓力？我猜你大約是想工作的時候才工作吧？大部分法師在人類社會都是這樣的。要麼就是輕鬆地獲得珠寶，珍品，高價賣給人類，這也不太合乎人類的經濟學吧？”
這一次麻將沒有說話，羅奇又說道，“還有匯率的問題，如果我們爲瓊林工作，會得到信用點，信用點可以換成人類貨幣。歆月，你已經換過錢了，大概已經知道你都快要富可敵國了吧？難道你們就都沒有想過法師可以多麼容易獲得大量的人類貨幣？只要爲法師世界作出一點點貢獻，就夠在人類社會裡輕輕鬆鬆當個富人。”
關歆月猶豫地問道，“信用點兌換貨幣……這個匯率是誰定的呢？”
“好問題。”羅奇說道，他看着麻將，麻將的神色像是有些虛弱。“是瓊林定的，爲了保證人類不會發現，爲了合理地衡量法師的貢獻，瓊林專門設有算師體系去計算。甚至還包括在適當的結點，派出意念法師干擾人類的關鍵人物，從人類的財富里榨取出法師需要的財富。說實在的，幸好我們人少。”
“羅奇所說的基本是正確的。”杜正一說道，“當法師世界第一次大融合的時候，曾經想過限制人類的發展規模，也試着做過。”
“你們是怎麼做的？”關歆月有些恐懼地問道。
“戰爭，還有戰爭的衍生物。”杜正一說，他的臉籠在窗口旁的陰影裡，“我們培養人類中的瘋子，以魔法陣的形式干擾人類的羣體反應，人類向瘋子效忠，向瘋子跪拜。人類開始了歷史上規模最大的戰爭。一直到現在人類都在研究，爲什麼他們會集體瘋狂，爲什麼他們會把瘋子捧上神壇。不只一個瘋子，不只一羣人，人類整體差一點就踏入了毀滅的深淵。”
“那爲什麼最後戰爭結束了？”關歆月問道，“法師對人類的控制失敗了嗎？”
“肯定不是。”羅奇說道，“我想是失控了，人類的規模縮小到比法師預料的還要小，人類的好戰本性也超過了法師的預料，結果就是人類不再進行生產，法師自己都快餓死了，日子的舒適程度也一天不如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