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豪賭」馭蛟
洪流翻涌席捲、退潮……
面目全非的籃球場內，唯有高高在上的小龍女足尖輕踏在雲端，以極致冷靜的犀利目光俯瞰着腳下奄奄一息的敗軍之將們。
哀魔分身匍匐在地，鮮血與深藍色海水交融匯入塌陷的地面，顯然已經無法起身……
他艱難地看向剛剛被拋落的白無痕，後者癱坐在碎成蛛網狀的水泥堆中，鋒利的鱗片佈滿了他的護甲，有些則刺入他的四肢，卡在骨縫間。很明顯，他也已無法繼續應戰。
小龍女俯瞰着二人，無聲輕嘆。
隨即她視線流轉，擡起皓腕……
喜魔分身正被她的龍爪掐住咽喉，縱使命門被攥着，他淋滿鮮血的臉上仍然浮現着誇張又詭異的笑容，像是在以此繼續挑釁對方的暴力開關。
可小龍女並非是那麼容易被情緒鼓動的人。
在她眼裡，喜魔和哀魔從來都只是潛龍勿用的替身，是道具生命體，並非她真正的目標。
所以她只會毫無波瀾地任由喜魔笑口常開，並以此爲餌，引動真正的獵物現身。
“看來你的‘特殊才能’也不過如此。”
須臾，小龍女的目光離開喜魔分身的笑臉，轉而望向雲層下方、正步步靠近的人影。
“還沒到終局呢，”姜潛擡頭與她相望，嘴角微微揚起，“小看對手可不是優秀將領的好習慣。”
“？”
小龍女愣了一下。
她有些詫異地收回視線，凝注於握持着喜魔分身命脈的右腕——她的右腕正微微顫動，似在角力。
接着，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小龍女眼睜睜看着屬於自己的指爪在角力的過程中一點一點鬆弛，直至喜魔分身瞬間脫離她的掌控，垂直從空中摔落！
藉此機會，姜潛迅速回收了兩具惡魔分身，重新面向小龍女。
而小龍女似乎還處於驚異之中，注視着自己的指爪喃喃低語：“你做了什麼？”
她已算得上極致冷靜。
至少，在“意外”發生之後沒有因此輕舉妄動，給姜潛進一步的可乘之機。
“按理說，你應該很累了。”
小龍女重又看向姜潛，一針見血地指出他的弱點：“以四態·完全體而言，你能操控分身支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就算森熙能輔助你，但森熙的體力也是有限的。”
場外的高位觀察者們皆聚焦於此，小龍女的結論，他們也是認同的。
這讓他們更加好奇，姜潛究竟是以什麼方法令小龍女產生“失誤”。
“你說得沒錯，我的確已經很累了。”
姜潛並不辯駁，但隨即話鋒一轉，笑道：“爲了摸清師姐的路數，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周折，現在想想，這點辛苦也是值得的。”
小龍女目光深邃，陷入沉默，似乎還在揣度姜潛的意有所指。
以及，剛剛的失控感意味着什麼？
路數……指的是什麼？
深藍色的浪潮在小龍女的周圍空域中波濤翻滾，層迭激盪。
處於浪濤下方的姜潛也同樣笑意深邃，靈視洞開。
此前，他的確消耗了相當的體力。
但那不全是爲惡魔分身。
從他們第一次被小龍女的巨浪擠壓在巖縫中時起，他就在運籌着一件相當危險的事：將詭異活體融於小龍女操縱自如的深藍色水體！
爲此，他釋放了大量詭異污染源，並將之以“弄詭”之術製作成詭異活體，再灌注於森熙公主的綠藤莖內，經由地底延伸輸送至籃球場區域……
每一次波濤衝涌着地面，都會捲走不計其數的詭異活體。
從最初到現在，深藍色水體中已遍佈姜潛的暗哨。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姜潛的確消耗了大量的體力，如果沒有森熙的多維度輔助，他現在根本不可能有信心站在這裡。
不過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大量的詭異活體成了他在靈視以外的“第三雙眼睛”，它們悄無聲息地潛伏在水體中，隨波逐流，經由整個循環流轉，所到之處，盡皆留下標記。
正因如此，姜潛纔會對小龍女霸道又絢麗的攻勢做到了若指掌：
首先是溯源：那漫天的深藍色海水並非直接取自空氣，而是來自小龍女腰間的擬態道具：一隻能夠源源不斷將海水輸出的“克萊因瓶”。
此時的姜潛並不知道這是藍海之鯤贈予外孫女的高階權貴道具：克萊因之海。
但他卻準確把握住了克萊因之海的特性：它之所以比普通的海水更深邃湛藍，源於其內蘊含的高壓，以至於在遭受水體攻擊的過程中，白無痕包括惡魔分身的戰鬥力幾度瀕臨崩潰；並輔以不可小覷的淨化效果，直接導致了半數以上的詭異活體失活消弭！
所幸姜潛曾經吞噬過的詭異能量源的存量，足夠讓四座城市癱瘓。
大量的詭異活體融入克萊因之海，又通過小龍女的調動存在於水體的每個角落，包括能夠與水體“共生”的小龍女的身體之中。
剛纔的“失誤”手滑，就是存在於小龍女身體內部的詭異活體發揮了作用。
在絕大多數人無法讀取的視角中，凝立於雲端的小龍女其身體髮膚之表裡，都正流淌、攀附着無數奇詭又細微的詭異活體，它們聽從於姜潛，蓄勢待發，伺機將高高在上的神女從高空拉回地表！
“辛苦了。”
姜潛扭頭看向倒在碎石中劇烈喘息的白無痕：“接下來，你輕鬆看戲就好。”
如果沒有中間的緩衝時間，他是無法靠自己就完成當下的佈局的。
小龍女還未窺破玄機，環繞於她周圍的洶涌水體竟開始混亂撕扯，這逼迫着她不得不率先解決“內部問題”，全力掌控克萊因之海的深藍色水體，使它們穩定。
然而這是徒勞的。
她馬上發現，不僅僅是水體，連自己的身體內部，也不乏古怪的力量在蠢蠢欲動！
“你……？！”
小龍女驚道，原本從容不迫的表情出現了面對未知力量的緊張。
“不好意思，這就是你沒瞧得上的‘特殊才能’。”
姜潛展翼騰空，轉瞬便已來到小龍女面前，令近在咫尺的師姐睜大了眼睛！
柔韌的鋼筆閃電般伸展而出，將那纖細的腰肢緊緊纏繞。
是的，小龍女甚至沒能躲開這樣直白的進攻。
她的身體僵化地顫抖着，彷彿正在與某種無形的力量爭奪掌控權……直到鋼筆尖端刺來的瞬間，才驟然張開龍爪，從背後一把將如蛇的筆尖攥在手心。
“你的特殊才能……就是戲耍陰謀詭計麼？”小龍女咬緊牙關，面露嘲諷。
“我現在的實力不如師姐，如不使用非常之道，那就只有坐以待斃了。”
說着，姜潛目光凝聚，小龍女的手緊接着也失去了力道。
已經潛伏在體內的詭異活體在她的指骨關節處穿梭纏繞，令她的動作變了形。
“強詞奪理！”
紅脣間剛擠出這一句，鋼筆尖端便掙脫束縛，噙着滿口的詭異能量源朝她瑩白的頸部咬去！
那一刻，小龍女的身軀倏然化開，水體四散匯入動盪的洪流，捲起鋪天巨浪朝姜潛砸下！一同砸下的，還有密集鋒利的鱗片。
……
在姜潛與小龍女鬥得天旋地動時，已經恢復清醒的鴻鵠于飛、海閻王則正火速趕往叢林戰場。
叢林深處。
黑豹女正抱緊頭顱，神色混亂地掙扎着，她的眼裡噙滿血絲，痛苦而狂躁！
那是雙重精神污染造成的過度刺激，將她的精神墮入了冰火兩極的境地。
而守在她身旁的愛魔分身卻對此無能爲力。
“殺了我！”黑豹女拼命後仰着頭顱，像溺水的困獸般苦苦哀求，她緊緊拉扯着愛魔分身的衣領，對他發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快！快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烈的嘶吼聲響徹密林，令正在疾行中的兩人徒然駐足。
連正在悍斗的諦聽萬界和怒魔分身也不由得怔住。
被感染的黑豹女已經不具備使用真·精神蛛網的意識了，雙重迭加的精神污染令她徹底失控崩潰，只求速死。
愛魔分身試圖按壓住黑豹女的雙手，他已無暇修復破損的隔音壁，但他的努力收效甚微。
黑豹女的指甲嵌入他的手臂：“讓我解脫！快……求你了……”
血淚汩汩涌出她的眼眶，令她嫵媚的容顏變得淒厲恐怖。
匕首起落間，掙扎扭曲的身軀散落成一地籌碼，愛魔分身跪在這堆籌碼中，沉痛於心死的瞬間。
也僅僅是瞬間。
下一秒，愛魔分身擡起頭，眼中燃燒着痛失所愛般的怒火。
他決議爲愛復仇！
這個念頭無關姜潛本體，而是道具生命體——愛魔本魔自發產生的意志，這股意志促使他將距離最近的敵手諦聽萬界當做出口，發起了不顧一切的猛攻！
面對疾風驟雨般的夾擊，諦聽萬界當時就懵了。
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去而復返的另外兩人：鴻鵠于飛和海閻王，也相繼抵達了戰場！
共四人八隻敵視的眼睛正牢牢向他鎖定。
這筆賬不能單算在我身上吧……諦聽萬界無語凝噎，做出防守姿態的同時，全力呼喚罪魁禍首百小溪的援助：“小溪姐！他們在這兒！”
“別喊了。”
愛魔分身冷笑着瞥一眼外圍。
諦聽萬界循着他的目光望去，那裡的光線產生了一些若有似無的位移，彷彿發生了折射，正是「鳴蛇」身份牌的技能“隔音壁”。
一張比先前隱藏行蹤範圍更大、更厚實的隔音壁！
諦聽萬界人麻了。
視線收回的瞬間，鴻鵠于飛、海閻王、愛魔怒魔兩分身已各自蓄積着大招從空域、地下、四周嚴絲合縫地席捲而來……
核心戰場，廢棄籃球場邊緣。
姜潛被無情地拋落在地面！
多虧了俠義斗篷和白無痕及時撐起的龜背神盾，他纔沒被鋪天蓋地的鱗片打穿。
在這之前，他已經知曉了黑豹女下線的情況。
如果他當時在邊上，如果可以放任自如地使用「龍」牌的“大赦”能力，也許黑豹女就無需被迫放棄，甚至鴻鵠于飛、海閻王也不需要飽受白日入寐術的困苦。
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隱藏的「龍」牌是他最根本的底牌，現在還未到交底的時候。
姜潛垂下眼瞼。
重新睜開時，他看到白無痕近乎憤怒的慍容：“這就是你所謂的‘輕鬆看戲’？”
姜潛怔了怔，片刻才反應過來對方在氣什麼。
放眼白無痕剛纔躺倒的地方，已經快要被蛟龍鱗片炸成齏粉了……
姜潛緩緩收回視線，自嘲般地提起嘴角：看來要駕馭這條性烈的蛟龍沒有那麼簡單。
“喂，你不會以爲我真的在邀請你看戲吧？”
姜潛轉向白無痕，直視對方殺氣騰騰的目光。
“不然呢？”
“大哥，雲端上那位可是實力強悍的五態·綜合體、與自然力達到共生境界的高手！我說讓你‘看戲’是真的叫你冷眼旁觀嗎？那是在混淆視聽，給你創造機會！”
白無痕瞪着眼，指着姜潛愣是半天沒說出半句話。
頹勢、敗局，最易令人情緒躁動。
意識到這一點的兩人默默無語地從廢墟中起身，望向持續動盪的空中。
小龍女的克萊因之海正呈現出內部衝突的破碎感，看上去，澎湃的巨浪隨時會從高空傾瀉，將整座慾望之都衝得體無完膚。
這難免波及到叢林中尚未撤離的同盟。
同時，小龍女也勢必花費更多力氣才能將散步各處的水體重新收集起來。
姜潛仰頭凝望。
在他的靈視視野中，被標記過的詭異活體始終追蹤着小龍女的真身所在。
姜潛知道，小龍女暫時還無法徹底擺脫詭異活體的污染，除非她放棄整片克萊因之海！
但讓他沒料到的是，小龍女非但不會放棄克萊因之海，她還要將整片海中的污染全部靠自身去淨化。
“好像平靜下來了。”白無痕皺眉。
兩人頭頂的空中，躁動不安的波濤正漸漸收勢、趨於平靜。
“歷經過外部動盪世界的高手，實力果然是非比尋常。”
俄頃，穿梭于波濤之內的小龍女也終於再次在雲端現身，由水體拼湊出她冷豔高傲又英姿逼人的身形。
然而，比起最初的那種高高在上、氣定神閒的從容氣派，現在的她則要稍顯疲態。
她微微喘息着從半跪的姿態中直起腰身，目光復雜地注視着姜潛。
可見海量詭異活體的侵入，還是給她帶來了極大的負荷。
“看在藍老師的面子上，我本不想讓你輸得太過難看……”
小龍女喃喃低語。
不像是在對姜潛說話，更像是一種自我說服。
隨着她的心聲吐露，那隱藏於漂亮皮囊之下的血管筋脈根根凸起，彷如蓄積了強勁的力量，令人隱隱不安。
姜潛微微蹙眉。
他能感知到由他調製出的詭異活體正被某種強勢的力量催動、遷移，就像人類胃腸道的蠕動，像血液順着心臟瓣膜的開合運送至身體各處……
這種感知極其微妙，其變化適用於整片克萊因之海！
“快看！那是什麼？”
白無痕出言提醒。
姜潛收斂思緒，眨眼間便見鋪滿空中的偌大水體中似有數條龍蛇遊動？
那些遊動的“龍蛇”似乎正是催動詭異活體的動力源頭，隨着它們的遊動，詭異活體紛紛匯聚，不可避免地隨着這些遊動的龍蛇而動。
此時，小龍女的身體也在發生着微妙的變化。
她半合着眼，任由筋脈、血管充分擴張，凸出肌膚。
雖然動作細微，但姜潛仍然在小龍女身上窺見了與克萊因之海中同樣的循環模式：有什麼東西在帶動着詭異活體，引領着它們巡遊。
即便姜潛聚精會神，努力拿回海量詭異活體的制動權，也只是收效甚微。
接着，最糟糕的一幕發生了：
無數色澤暗沉的蛇形水生物突破深藍色水體，自空中一躍而下，在地面碎成細浪，化爲大量已經失活的詭異污染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