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皇子進宮請安的日子,在京的三皇子、太子和七皇子皆穿好朝服,於盤龍宮面聖行禮。
要是以前,衆皇子行禮過後,皇帝都會留下太子單獨說話,但這次,帝王擡眼,喊的卻是:“念兒。”
太子和三皇子都是一頓,前者臉色霎時難看,後者眼眸微眯,神色複雜。
長念受寵若驚,連忙上前兩步,眼瞧着太子和三哥退下,再拱手行禮:“父皇有何吩咐?”
“這些年,朕着實冷落你了。”皇帝輕咳兩聲,感嘆道,“聽朝臣說,你最近差事都辦得不錯,還在巡衛營立了功,朕覺得,對你是有些虧欠。”
喉嚨發緊,長念提着衣袍朝他跪下,磕了兩個頭:“父皇乃天,一直於兒臣頭頂照拂,談何虧欠呢?若沒有父皇,哪兒來的兒臣。”
她說的是真心話,這麼多年來,她對這個父皇只有崇敬渴望,從沒有怨懟,哪怕不親近,他也是這世上與她血緣最濃之人。
皇帝是聽得出真心和假意的,他有些驚奇,自己這個七兒子爲何會這般喜歡自己呢?自己給別的皇子的恩賞,比給她的要多很多,平日裡也少與她見面,可她每回見着自己,都是喜悅的。
這種被人認真放在心上的感覺,皇帝是許久也沒嘗過了,心下覺得感動,眼神也跟着慈祥起來:“好了,快起身,國公說你身子不好,別總跪着。”
“謝父皇。”
太子與三皇子前後出了盤龍宮,這兩人平日裡交流甚少,都是各走各的,但這一回,太子叫住了三皇子。
“三皇弟近日過得可好?”
三皇子停了步子,側頭道:“殿下何必明知故問?”
丟了巡衛營的督軍之位,多少人在暗地裡笑話他?趙恆旭沒辦法將這火氣發到北堂繆身上,只能怪趙長唸了,本以爲趙長念單純無知,誰知道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有能耐說動北堂將軍爲她說話,朝臣還一致偏幫。
他氣得好幾日無法安寢了,始終沒有想明白,這個好吃懶做的七皇子,到底是得了什麼神助?
“本宮甚是替三皇弟惋惜啊。”太子嘆了口氣,“三皇弟做事還是太直了些,不懂得阿諛討好,故而讓人鑽了空子,搶了人心。”
三皇子哼笑:“愚弟學不來那一套,只能認栽。”
“是啊,咱們七弟的手段,還真是誰都學不來。”太子搖頭,嘖嘖有聲,“真不愧是秦妃之子,秦妃當年的手段也是了得,背地裡不知道做了多少骯髒事,被母后趕出宮也還有本事回來……哎,說遠了。”
三皇子頓了頓,看向他。
太子笑得溫和無害:“沒什麼,宮廷舊事了,如今七弟出人頭地,已經是今時不同往日,哪兒還能提那些呢。三皇弟下回小心些罷。”
秦妃與他的母妃一樣,都是宮婢出身,太子一向看不起他們的出身,趙恆旭是知道的。但聽他今日這話,似乎是在暗示什麼?趙恆旭沉吟,回去自己的宮裡,招來兩個侍從,吩咐他們去打聽,又給宮外的親信寫了手書,叫他們探查。
於是,長念正在懶洋洋曬太陽的時候,就聽得紅提湊過來小聲道:“殿下,宮裡傳來的消息,有人在打聽秦妃舊事。”
一個激靈坐起身,長念臉色發白。
果然啊,母妃那麼小心翼翼是有道理的,人一旦冒頭,背後的東西就都會被挖出來,她知道躲不過去,卻沒想過來得這麼快。
當年秦妃生產,北堂華在宮裡統領御林軍,藉着方便,賄賂了產婆和御醫,瞞下了長唸的真實身份,事後,產婆被送出宮,御醫也告老還鄉,走得遠遠的,答應了今生不再回京。
看起來沒什麼後顧之憂了,但若有心人執意要翻,總能把人翻出來。
是三哥,還是太子?長念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猜,坐在躺椅上沉思良久,她低聲道:“紅提,你得替我瞞好國公府,我要去一趟定國公府上。”
“是。”紅提應下。
沐疏芳正跪在祠堂,聽自個兒的父親嘮嘮叨叨地念“女大當嫁”,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卻不敢反駁,只能對着雕花窗默默地翻白眼。
翻到第十二個的時候,外頭有人急匆匆地來稟:“老爺,有皇子來訪。”
定國公一愣,問:“幾皇子啊?”
奴僕遞上名帖答:“七皇子。”
沐疏芳一個激動就站了起來,兩眼發光。
太好了!長念來得太是時候了,她已經快被念死了!
定國公一看自家女兒這反應,心下一喜,連忙道:“快請去茶廳,我這就過去!”
“是!”
沐疏芳提着裙子也想跟着走,卻被定國公一把拉住。
“怎麼?”疏芳很委屈,“殿下都來了,我還要聽您教訓麼?”
恨鐵不成鋼地看她一眼,定國公道:“換件新裙子再去,就昨兒你娘給你新裁的那件。”
沐疏芳嘴角直抽。
長念剛在茶廳落座,就見定國公一邊拱手一邊進來,道:“怠慢殿下了,還請殿下恕罪。”
“大人言重。”長念笑道,“我只是來答謝沐小姐上次贈禮。”
說着,後頭的奴僕就擡進來兩個箱子,打開一看,是兩個上好的官窯青瓷薄胎瓶。
定國公大喜,他就愛官窯青瓷,七殿下真是個體貼懂事的!
“殿下客氣了。”臉笑成了一朵胖花,定國公道,“小女方纔在習琴課,故而沒能出來親迎,還請殿下稍候。”
“無妨。”長念頷首,端正地坐着等。
沐疏芳來得很快,裙子是換了,頭釵卻還是之前的三支金梅,看起來不華麗,但讓人很舒服。長念一見她就笑,正想說話,卻聽得定國公一斥:“你胡鬧什麼!”
嚇得小步跳出了門檻外,沐疏芳扁嘴:“我哪裡又胡鬧了?”
“你這髮髻,合規矩嗎?”定國公瞪眼,又連忙朝長念拱手,“小女在家疏忽些,還請殿下見諒。”
一邊責罵一邊替她告罪,真是一個很疼女兒的父親。
長念很是羨慕,拱手還他一禮:“沐小姐天生麗質,如何打扮都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