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壬

這是一個邊陲縣城。不繁華,但卻美麗,如流轉千年的琥珀一般,通透。這裡的白天很平靜,以至於看起來,這個縣城與世隔絕。這裡的人們,總是在日落之前,匆匆趕回家,即使有特別重要的事,也堅決不在外邊過夜。家,是他們唯一可以顯示他們無反抗之意的地方。

沒什麼高樓大廈,倒是很多樹,多得陽光很少大片大片的照射下來,有如碎汞,滿地流淌。在黑暗籠罩的一瞬間,這裡立即會猛然死寂,像地底,毫無生機,居民們都已經早早休息了,幾乎沒人敢出來。願意拿命來換在夜晚走動?

學校倒是特別多,爲了方便學生回家,保證學生安全,多設立學校也並不是壞事。這裡所有的老師,都沒有放學後留下學生的權利。

辰千北迴到教室,慌張的抓起書包就往校外跑,今天新來的金老師,留下了他,很快太陽就會下山,必須很快趕回家!這是辰千北唯一的想法。到了校門口,推動自行車,卻發現沒氣了,到底是不是人爲,他已經沒時間追究。只能跑回家!可是瘦弱的自己,到底可以跑多遠,也很難料,在義北這個縣城生活了17年了,第一次這麼晚回家,他心裡一緊,飛快的跑了起來。

辰千北的速度放慢了,畢竟自己太瘦,支撐不了那麼長時間的奔跑。汗水像是忘記關掉的水龍頭,浸溼他的衣服,有些額頭上的汗,已經流進眼睛,澀澀的疼。他只能邊跑邊擦汗。汗水越來越多,他知道自己的體力到了極限,喉嚨裡像有團火在燒,又熱又痛。他最令人羨慕的空靈如水的眼睛,已經模糊,再向前看,離家還很遠,看樣子,是趕不回去了。突然,身體就那麼不聽話的倒了下去。他眼前最後的場景,是一個高大的男人跪下的動作。而辰千北剩下最後一個念頭:我,會死掉嗎?

夜幕降臨,居民都各自回家了。趙博在跟辰千北的媽媽通電話,他說不該讓辰千北一人回家,又一邊安慰辰千北的媽媽,“阿姨,整個縣城的人都知道夜晚的禁忌,千北來不及趕回來,那他一定會向別人求助,您別太擔心,他不會有事的。”“可是,他怎麼都不打個電話報平安啊,這孩子,是要急死我嗎?”辰千北媽媽的語氣中,透着萬分的焦急,那聲音,有渴求立即見到兒子的哽咽。趙博說“可是,就算現在他想打電話來,我們正通話,他也是打不進來的,千北不會有危險的,您等他的消息好了”掛斷之後,趙博放下手機,關上自己房間的門。雖然不能在辰千北媽媽面前表現出緊張,但是其實自己很着急,可不能失去這個兄弟啊。他戴上帽兜,朝窗戶走去。

辰千北再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他明白,自己是被人救了。他揉揉痠痛的小腿,掙扎着坐起來。不知是不是因爲自己太瘦,才跑了這麼遠,像被人毒打了一頓。他搖搖頭,彷彿在笑自己沒用。

這時,一男一女走進來了,看他們的樣子,應該是夫妻。女人對辰千北說“孩子,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夜晚來了竟然倒在路邊,幸虧那時我出門倒垃圾,不然,你現在不知道你怎麼樣了。”女人說完抱緊雙臂上下摩擦,彷彿還在害怕。辰千北笑着對對他們兩個說,“謝謝阿姨的救命之恩”男人抱緊女人,說“今晚就早些睡吧”說完,和女人走出了。辰千北慢慢躺下來,睜着眼睛看天花板,回想起剛纔暈倒時見到的那個男人。他就是暗世的人吧。他這樣想,17年來,自己第一次見到暗世的人,竟然是這種情形。不像趙博,他曾經和暗世的人對峙過,那是怎樣的勇氣?趙博一直就是這樣,無所畏懼。真好。他慢慢閉上眼睛,笑着睡了。

窗外的月光透着深秋的寒氣,皎潔如雪的光把義北這個縣城籠罩着。偶爾颳起一陣風,在地面旋轉後升起,令爲數不多的樹葉沙沙作響,反襯出夜晚的靜謐。窗外的男人看見辰千北沉睡的臉,皺了一下眉頭,爲他英氣的臉龐平添了一絲成年男子獨有的成熟。他只是一直盯了辰千北很久,這個面容柔和的臉,他有着剛步入成年人的堅毅,也有着還未褪去的稚氣。許久之後,還是離去。

趙博站在馬路邊上把帽兜壓得很低。即使很近也只能看到他堅挺的鼻樑和薄如刀鋒的嘴脣。他全身都是黑色,這使得他就像一個死神。他緩緩地捋起左手的衣袖,在離手背一寸的地方,有一個正方形的刺青—御軒。

趙博擡起右手,將指甲插進那個刺青,鮮血順着指甲流出來。他把血液塗到自己兩個小腿,於是,在瞬間他就消失在道路盡頭。當趙博離開家,兩個男生從地面升起,矮一點的那個扯旁邊的男孩的衣角,用天真無邪的眼神看着他問“哥哥,那就是五神器之一嗎?”哥哥低下頭,在那一瞬間,眼裡那股陰冷的光芒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溫暖得能化開堅冰的疼愛。這樣的眼神,可能除了弟弟,誰也見不到吧。哥哥說“對,他就是我們暗世五大神器之一,【御軒】。他所擁有的能力就是利用自己的血液,將身體任何一處能力提升百分之五百。或許,可以向他求助,”弟弟突然大笑,並跳起來抱住哥哥的脖子。笑聲宛如銀鈴,純淨至極。弟弟說“那就是有希望咯,真好!”哥哥緊緊的抱住弟弟,在他額頭親了一口,說“走吧,我們追尋他血液的氣味去”

夜越來越深,趙博如年輕的死神一般的身影穿梭在黑夜之中,就像劍鋒劃破稠密得如一潭死水的黑夜。突然,極速飛馳的他停了下來。他發現一戶人家窗邊殘留着一個成年男子言靈力的氣息。可是房間裡有更大的氣息,那龐然的氣息,如同蒼穹一般恢弘。他身體裡蘊藏着深不可測的言靈力。趙博一心想找到辰千北,不敢貿然進入。於是,他繼續尋找着。

朝陽將東邊的天空點亮,黑暗已經消失。暗世的人無法在白天生存,當然,除了五大——神器和那10個人,也只有當白天來臨,明世的人們纔會放鬆警惕,開始正常的生活。在教室裡,趙博很疑惑的看着辰千北,昨晚他到底在哪裡?爲什麼今早給他媽媽打電話,要說在自己家過夜?這麼明顯的謊話他媽媽會看不破?17年來,兩人也沒有在彼此家過夜,怎麼突然會這麼做?而且,自己還幫忙找他呢。想到這裡,趙博忍不住笑了。辰千北看着趙博面對自己突然就笑了,於是一臉怒氣的看着他,雖然他並不能對誰造成威脅,這麼瘦一個男生,誰打不過?

午餐之後,金老師把辰千北叫到辦公室說“辰千北,昨晚沒事吧,我纔剛調來,不明白情況”辰千北低下頭,頭髮遮住大半邊臉,他冷笑一聲。“老師,正如你所見,我沒事,及時趕到了家,不過啊老師”他擡起頭,看着金老師,眼睛裡的白光,像是凌晨劃破天際的曙光一般,壯闊天晨。“您騙我幹嘛?因爲這個縣城有着獨特的地方,外人在這裡待上才24個小時之後,就不可能再出去。如果他活過了夜晚,便會被告知這裡的情況,而如果被殺害,也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邊陲縣城的,特別是您這種有管束他人的能力的職業,會特別叮囑不能將人留到臨近傍晚。但是,有了特別的情況,會被清除記憶後被送走。那麼老師,是什麼原因讓你將我留下並欺騙我呢?”金老師沉默不語。辰千北看了看他,說“老師,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與你有什麼仇怨,不過,我希望您別再找任何藉口留下我,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呢?上報情況,或許您就……”金老師坐在辦公廳椅上,嘆了一口氣說“既然你知道我有意欺騙你,那我也不奢望你幫我的忙了。不過辰千北,我想問你,難道這裡的居民都沒想過全部搬走嗎?”辰千北看着老師,眼神暗了下來,說“要是能走就好了。”

辰千北走出教室,看見趙博在打電話,他隱約聽到【落壬】這個詞,可是那會是什麼呢?他一邊想一邊朝趙博走去。“久等啦,去午休吧。”辰千北笑的很開心,和剛纔在辦公室的他,完全不一樣。趙博走在辰千北後面,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很羨慕,他從來不和誰爭搶什麼,乾淨得如神祗一般。趙博心想,如果自己不是暗世中那地位至上的神器之一,會不會也像他一樣開心無慮呢?

回到教室他們都靠在桌子上休息,過了大約5分鐘,趙博起身出去了。剛纔他收到短信,鍾璇讓他去校門口見她。辰千北應該是聽到了動靜,他微微擡起頭,看着趙博,覺得有些奇怪。怎麼突然又出去?

趙博跟門衛解釋說鍾璇是他妹妹,於是她得以進入。趙博問她“怎麼這麼急趕過來?”鍾璇用鄙夷的眼神打量着趙博,這也讓他很奇怪。鍾璇說“纔多久沒見啊,就不記得我的能力了?和你通話時我感覺到你身邊有很龐大的氣息,他的言靈力絕對在我們之上,我擔心你有危險。”趙博嘴角上揚“【流嵐】就是不一般啊,在白天都能感覺到危險,並且是通過電波,佩服!”鍾璇使勁地踩趙博的左腳,惡狠狠的瞪着他“在白天就叫我明世的名字!”趙博一邊揉腳一邊說“是是是,鍾璇,行了吧”其實他表現得輕鬆,心裡卻緊張,當時和鍾璇打電話時,身邊並沒有其他的人,難道是另一個組織中兩個神器之一?那這樣,他的能力是隱形?鍾璇說他能力在他們兩人之上,要怎樣和一個比自己強並且看不見的敵人戰鬥?

鍾璇在趙博的學校尋找了一個下午,她的超感能力告訴她在這個學校裡,有位言靈力超過自己和趙博的人。能自由存在於明世和暗世的人,只有十五個,一個是已經各自歸屬了兩大組織的五神器其中四人,以及這麼多年一直沒被發現的最後也是最強大的神器—【落壬】。再有就是遺淵和自己和趙博歸屬的閔涉所各有的五個殺人機器。如果是那遺淵的人,那對閔涉就是很大的威脅。如果是【落壬】,那就絕不能讓他歸屬遺淵。

下午放學後,辰千北和趙博一起去找鍾璇。當見到辰千北的那一瞬間,鍾璇的瞳孔突然放大,像是受到了劇烈衝擊。她結結巴巴地說“你,是你嗎?到底……”趙博見鍾璇突然這麼反常,就打斷她“幹嘛呢,別嚇人,走吧。”鍾璇低着頭,她腦子裡很混亂,她打算先不告訴趙博。

到了晚上,趙博等爸媽睡着後就出門了。他依舊是那一身黑色裝束,他和鍾璇約好了,現在準備趕去,但他並沒有發現他背後從地面升起的兩個人。

鍾璇來到趙博告訴自己的地點,這是趙博昨晚發現龐大氣息的地方。她也想知道又會是誰。但是她已經等了趙博十分鐘了,卻感覺不到有暗世的人在,是出門了嗎?會去幹什麼?趙博爲什麼還沒來?一下子就有了很多疑問。

鍾璇慢慢蹲下來,她想好好把事情理清楚。但是卻沒有時間。她才蹲下來,就感覺到不遠處有人在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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