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振檢查了一下患者的生理狀況。
“血壓91～119／63～82mmHg，心率72～91／min，SpO295％～100％，基本正常。”
手術間陷入了漫長的沉默狀態。
搶救措施都已經實施，接下來就是看病人自己的底子夠不夠好，能不能支撐過去了。
足足十分鐘的等待之後，患者面部的潮紅纔開始消退。
“有效！有效！我們成功了！”
“呼……人總算是救回來了。”
“幸好有小劉醫生幫忙，否則我們幾個可能會弄出大麻煩。”
其中，麻醉醫師顯得格外激動，他緊緊握住劉振的手不放，面色漲得通紅：“劉醫生，你是我的恩人啊！晚上咱們出去搓一頓，我請客，讓大家頓好的！”
聽了這話，手術間裡其他幾名助手臉上浮現喜悅的情緒，但劉振和霍祛病不在其中。
霍祛病冷漠道：“先別管請客吃飯了，你得想好怎麼寫術後報告和檢討。”
聽了這話，麻醉師臉上的興奮之色頓時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愁苦。
是啊，即便人沒死，但醫療事故確實的發生過了，病人的身體狀況不好，這次手術可能要往後拖延，不可能完全隱瞞下來的。
這事兒說大也大，說小也可以糊弄過去，就看他人脈背·景如何以及怎麼操作處理了。
“不過，最大的困難已經讓劉醫生幫忙挺過去了，剩下的事情，要好處理多了。”
麻醉師左思右想，索性直接脫掉手套，暫時退出了手術間，誰也不知道他做什麼去了。
劉振等人也沒去管他，只是默默關注着病人的身體情況。
片刻之後，患者呼吸困難消失，氣息接近於平緩。
但衆人沒有大大咧咧地當做事情已經過去了，他們還得在旁邊等候着，以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緊急症狀。
幸運的是，此後又過了20分鐘，病人並沒有出現其他的併發症，而且全身蕁麻疹也開始逐漸消退。
“這事兒算是徹底過去了。”
霍祛病的視線在幾名助手身上掃過，“辛苦大家了，尤其是小振，你這次做了很多。”
“是啊，多虧了小劉醫生。”幾名助手嘰嘰喳喳地討論着劉振之前的瀟灑表現，繪聲繪色，說到高·潮點了，恨不得以身代之。
劉振憨厚一笑，表現的很謙遜：“醫生嘛，治病救人，救死扶傷是我們的天職，沒什麼值得稱讚的。”
霍祛病也沒有過多讚揚，而是話鋒一轉，用一種詢問考教的語氣道：“如果你是她的主治醫師，你會怎麼做？”
“霍祛病這樣做……這是在拔擢我的名望啊！”
劉振眼珠子一轉，就想通了霍祛病話語裡的意思。
霍祛病今天的話，很快就會通過這個手術間裡的幾名醫生流傳出去，劉振也會開始在縣醫院聲名鵲起，直接越過漫長的積累認可階段，在其他人心中構造出一名成熟醫生的形象。
“這可是幫了我大忙了！”
劉振嘴角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自信回答：“以病人身體虛弱爲原因讓其住院觀察1天，予靜脈滴注甲潑尼龍40mg，10％葡萄糖酸鈣10ml，調理好身體之後，尋找空檔時間，繼續安排手術。”
這話說得很有水平，“以病人身體虛弱爲原因讓其住院觀察”，裡面隱藏着醫院小社會的黑暗。
意思是，在場衆人達成統一說辭，只上報給醫院領導，而將這次的情況對病人隱瞞，避免醫療糾紛和損失賠償。
聽了劉振這話，霍祛病像是重新認識了他一樣。
“我花了整整三年時間，付出了無數淚和汗的代價，才知道醫院社會人際關係的重要性，而這個小師弟用了多久？三天？七天？還是在大學裡就學會了這一點？”
上下打量了半響，霍祛病這才嘆了口氣，用詠歎調說道：“天才啊……”
科室裡其他幾名助手不明白霍祛病爲何感慨，只以爲劉振說到了點子上，給出了最正確的答覆，隨後就是一通吹捧。
劉振連忙表示，沒有他們的幫忙，他也無法做到這一點。
花花轎子雙人擡嘛，別人給自己漲臉，總不能不要臉吧？
這時候，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之前的麻醉師鬼鬼祟祟地走了進來，手裡拿着一個黑色塑料袋。
“我回來了，這次的事兒，需要大家幫忙掩護一下，不然我的工作怕是要丟了……”
一名小護士面色憤憤，正準備出言職責他，卻忽然感到手裡一沉。
她低頭一看，手中多了一封紅包，稍微掂了掂重量，滿意地點點頭，拍着胸脯表示：“放心吧，咱們都是同僚，不會把這事兒傳出去的。”
劉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眼觀鼻鼻觀心，沒有任何其他的表示。
醫院、學校都是小社會，水至清則無魚，不可能要求其他人都清正廉潔，出淤泥而不染。
事實上，對於紅包這種東西，劉振雖然不會主動去索要，但有人送上門的時候，他也不會拒絕。
畢竟他也是人，也需要金錢滿足自己的物質需求。
麻醉師雖然對待工作有些吊兒郎當，但情商還是很高的，手術室裡每個人都拿到了一封紅包，哪怕是幾個打醬油的助手也一樣。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幾個醫務工作者很快達成了共識，表示自己不會將此事泄露出去，通了口，將這次的事情欺上瞞下，完全糊弄過去。
說定之後，病人的全麻效果過去，幽幽轉醒，因爲舌頭還有些麻木，說話吐詞有些不清晰：“醫生，醫……生？手術這麼快就好了？有什麼要注意的地方嗎？”
霍祛病不屑撒謊，瞑目養身，閉嘴沉默。
一名助手連忙接話：“並沒有，我們準備給你做手術的時候發現你的身體過於虛弱，要靜養幾天，等身體調理好之後，再給你安排手術。”
“這樣啊……那豈不是又要多花冤枉錢？”患者滿臉的不爽。
“呵呵，爲了你的身體健康着想，別光注意錢，身體最重要。”
“是啊，養好身體再做手術，成功率更高的。”
病人臉上浮現一抹疑惑之色：“霍醫生不是說這只是個小手術嗎？怎麼還要這麼多彎彎道道，麻煩死了！”
看着霍祛病的幾名助手和麻醉師七嘴八舌地解釋忽悠，劉振覺得心裡有些過意不去，總感覺自己欺騙了消費者，有違醫德。
但是捏了捏兜裡厚厚的紅包，劉振心裡的不安消散了許多。
因爲之前的亮眼表現，他和霍醫生兩人收到的封口費明顯是最多的。
上次陳金旺送的五萬塊錢被劉老爹藏起來，說是要給劉振當老婆本，一分錢都不打算用。
有了這些錢，他可以買一些補品，讓父親的身體變得更好一些，聊表孝心。
離開了手術室，劉振一路小跑到附近的保健品店，把手中才得到的一萬多塊錢全部換成了中老年人補品，並且用快遞郵寄到崗山村去。
“那麼，我現在究竟算是好醫生還是壞醫生？”
這個問題沒有讓劉振糾結太久，他就被一條短信吸引了注意力。
是來自周欣悅的短信。
這麼多天過去，一直沒有聯繫，劉振差點以爲這個小姑娘都把他給忘掉了，卻沒想到人家一直惦記着他。
周欣悅短信的內容很簡單，敘述了自己最近的單調無聊的實習生生活，並且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不知爲什麼，劉振離開清溪醫院之後，丁墨香就和李卿雪徹底翻臉了，前者整日找後者的茬，各種打壓。直到今天，丁墨香找了個把柄，將李卿雪直接開除了。
“丁墨香這算是……在幫我出氣？”
劉振嘴角浮現一抹玩味的笑意。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效應比他之前想象的更加劇烈，而且很明顯的，丁墨香沒有去看心理醫生，而是任由病情惡化。
“丁墨香本來就是個二代，生活小資的不行，滋潤的很，先不用管她。”
劉振看着手裡來信人上書的“周欣悅”三字，眉梢微微挑起。
“你最近過的怎麼樣啊？我……很想念你。”
看着最後一行字裡溢於言表的感情，劉振有些頭痛。
一面是等待他整整五年的蔡曉雪，另一面是情竇初開，懵懵懂懂的單純女孩兒，他實在不忍心傷害任何一個人。
劉振搖了搖頭，決定先不去想這個複雜到極點的問題，用一種平和中正、對待朋友的語氣回覆了周欣悅。
一分鐘之後，他得到了更加曖昧的回覆。
“蔡曉雪在甲樓當護士，現在已經轉正了，我最近找到了不少她的消息，正準備發起攻略的，這樣一來，真是頭痛了啊……”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
回到中醫樓樊主任辦公室裡，劉振看到樊主任正在給一位病人號脈。
片刻之後，樊主任面上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對着劉振招了招手。
劉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師傅，什麼事兒？”
樊守正站起身來，把劉振按在自己的座位上：“你給他看看，是什麼病。”
“我真的能行嗎？”劉振當然不會不知好歹的以爲這是師傅遇到搞不定的病情所以才推給自己——這是培養他，給他積累經驗。
劉振在面對西醫的時候，腦海之中最頂級的西醫知識幫忙，可以讓他淡然對待一切情況，但是他的中醫鍼灸和四診只有一級，不免會覺得有些不自信。
樊主任笑了笑，語氣之中帶着鎮定人心的力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這些天應該背過類似的脈象，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聽了這話，魯中泰看向劉振的面色顯得有些猙獰起來。
他在這裡陪了老師整整一下午，才接到了兩個練手的病人，這個劉振一進來就有一個病人，憑什麼？
“沒事兒的！這傢伙是中南醫大臨牀專業出來的，那種學校所謂的‘中西醫結合’不過是幌子罷了，中醫方面純粹扯淡，大多是一筆帶過，根本不會講什麼有用的東西，他等會一定會出醜的！”
魯中泰惡狠狠地看着劉振，等着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
他甚至已經在心裡準備等會的臺詞了。
“要表現的謙遜一些，用表面關心，實則訓斥的語氣教育他……想想就覺得爽！”
擁有一級四診的劉振，真的會出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