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琢磨着，送哪塊好？”總經理對陳立正的想法很心動。
90年代什麼最值錢？當然是關係了。這個年代，關係就是生產力的口號，比科技就是生產力的口號響亮多了。
大中國境內有10億人口，沒關係的人才遍地都是，有若野草。關係就稀罕了，如同土地土壤，是財富叢生的基礎。別說是石油管道了，就是倒買倒賣，有關係的都能賺出千萬億萬富翁出來。
在總經理閣下的眼裡，國際貿易似乎也差不了多少，同樣是關係流行的世界。蘇城既然和納扎爾巴耶夫的關係那麼好，自然值得石油總公司追加投資。和石油管道的投資比起來，向個人投資明顯更划算。
“要送就要送塊好的，得讓他願意建房子自個住。要是投資的話，那就沒必要了，人家大華投資名下的房地產數量，不比咱們總公司的少。”陳立正想的很仔細。他不光是想要改善石油總公司與蘇城的關係，他還想改善個人與蘇城的關係。前幾天，他的位置可是與賀海濤比較近的，雖然按照正常的思路，蘇城也不可能踢開賀海濤以後，再把他這個副總給踢了，但是，眼瞅着中哈石油管道將成爲石油總公司未來幾年裡的重點項目，他就不能不考慮個人地位了。
用總公司的地皮拉攏一下蘇城的個人關係，怎麼算怎麼都不能說虧。
總經理大約是一般的想法，也不揭破。就笑道：“我看行。他以後住在北*京城裡面，總不至於想不起腳下的地是誰送的。這樣，你多選幾個地段。弄個地圖標清楚，咱們給蘇董送過去，讓他選。”
陳立正不自然的笑了幾聲，他其實是想自己送過去的。不過，總經理是繞不開的，想了想，他低聲道：“那我把地方選好了。上不上黨委會討論？”
上了黨委會，知道的人就多了。人情這種東西也是會分薄的。總經理大手一揮道：“你去找管理中心，讓他們直接做個計劃給我。送完了，等到交給人家之前，再上黨委會。對嘍，價格你得定好。低了高了。人家都不情願的。”
低了還會不情願？陳立正腦筋一轉，暗暗翹起大拇指，心想，薑還是老的辣。高了，對方自然是不情願，低了，以蘇城的身價，估計也不願惹的一身騷。
想到此處。陳立正就恭維道：“還是老總想的透徹。我是這麼考慮的，咱弄一塊好地。價格就比照着城裡的正常地價來，到時候再給國資委那邊打個招呼，弄份正式文書，一定妥妥的辦下來。”
“這個思路對，就要找稀罕的地界，有錢都沒處買的那種。現在城裡的地方稀罕啊，我看還有做房地產的，建房都建到北大那邊去了，你說年輕人買到那裡怎麼上班，自行車都起不了，非得坐公交，太遠了。”
陳立正深以爲然，說：“咱們的幹部羣衆，對改善住房的要求還是比較迫切的，尤其是和大華實業接觸的多，一些職工是有情緒的。”
“哦？”
“聽說大華實業的員工，人均住房面積能有30平米。他們的職工房建的很多，不過，好像是有產權的比較少，大部分是和工作年限掛鉤的。”陳立正頓了一下，又道：“現在國內的房產市場都要放開了，大華的分紅那麼多，他們想買容易的很，我看，福利分房結束也好。”
“市場化嘛，福利分房總是要結束的，以後大概也沒什麼必要了。”總經理和此時的大多數人一樣，都沒有意識到房地產業的巨大潛力和社會成本。
陳立正亦笑：“以後的房屋建的多了，福利房估計都沒人要了，要我說，也是買房好。分房的事太多，算工齡，算學歷，是不是雙職工，是不是獨生子女，一樣樣的擺出來評分，到最後，還是有無數的人提着水果籃子來你家走後門，領導的條子也是一張又一張的……”
說話間，蘇城和納扎爾巴耶夫的電話也結束了，陳立正馬上跟了上去，態度親熱萬分，看的旁人差異莫名。
陳立正卻是沒有先說送地皮的事，招呼着請吃飯，笑道：“我準備了一點家宴，咱們找個清靜點的地方，隨便吃一點，填飽肚子好工作……”
蘇城推辭不去，也就跟着去了。
陳立正準備的自然不會是真的家宴，而是西式的冷餐會，一羣闊太太和大小姐們穿着洋裝，就在石油大廈的樓頂喝酒吃肉，談笑風生，端的是娘化版的水滸傳似的。
舒蘭自然而然的成了冷餐會的重角，受到一堆太太小姐們的追捧。別有用心的陳立正，更是派出了自己的老婆、小姨子和女兒組成的超級軍團，打探舒蘭的置業想法。
舒蘭不疑有他，倒是和幾個人說的頗爲開心。
很快，陳立正就得到了需要的信息，在準備好的地圖上，標出了幾個圓點，然後對同屋內的總經理笑道：“依我看，咱們這幾塊地方的房子，比較符合蘇城他們的要求，安靜，方便，環境也不錯，全是五六十年代繼承的地盤，如今能有這些地皮的單位極少了。”
總經理看看位置，都在二環的老城裡面，周圍要麼是公園，要麼是清靜的研究所等機構，稱得上不錯了。遂道：“那就請他過來吧，好不好，他選的最重要。”
“我把他們兩個都請過來。”
陳立正興沖沖的出去，一會的功夫，就將滿頭霧水的蘇城和舒蘭請了進來。
“蘇董請看。”陳立正伸手打亮了房間的背燈。
只見一面牆那麼大的北京地圖，被後面的燈光照的纖毫畢現，6只小紅旗豎起來，分別插在什剎海，後海，北海，景山等著名景點跟前。
“這是？”蘇城並不知道他們打的什麼主意，只覺得陳立正今天笑的猥瑣過度。
“我們聽說蘇董在北*京沒有住所，心中不安吶。”總經理閣下不愧是總經理，見縫插針的搶了陳立正的話，絲毫歉疚都沒有的發揮着：“這是我們特意精選出來的六個地塊，總公司以前存下的，如今也用不上。蘇董若是有看中的，就按市場價拿走，建樓建別墅什麼的，以後來往也方便休息。”
“就是這插紅旗的幾塊？”
“對對，蘇董要是有興趣，我們就轉讓出來，土地國資什麼的，都交給我來跑。”陳立正搶着說：“一應手續正當合理，您以後也能放心休息的。”
蘇城這下明白了過來，不禁讚歎：如果說國企五十年有什麼傳承下來的東西，迎來送往的本能絕對要位列第一的。
這“迎來送往”也不能說貶義詞，一家企業要是能通過迎來送往的手段省下經費，談下合同，那最少要冠一個超級公關能力的名頭。日本企業在這方面就非常強，只要你給訂單，跪下哀求都一點問題沒有，在日本復興的六七十年代，歐美企業很是享受了一番本國經濟發展的成果……
中國的國企在計劃經濟的年代裡，銷路不用愁，生產隨隨便便，唯一需要精益求精的，也就是迎來送往的本事了。80年代初的時候，還有一些企業因爲迎來送往的單位太多，以至於活生生的企業落敗的。歸根結底，還是水平不夠，學藝不精所致。
石油總公司就不一樣了。從50年代開始，石油總公司就享受着國家的最惠待遇，從職工薪水到單位大門都是最好的，來考察的領導和單位也是絡繹不絕。這些人沒有吃垮石油總公司，自然就鍛煉出了石油總公司強大的接待隊伍，如陳立正他們，都是酒精考驗出來的黨的幹部，怎麼伺候人不一定有紫禁城的太監乾的好，但怎麼讓人舒服，絕對比天上人間的矯情女人做的順溜。
別說蘇城自己了，舒蘭眼中都濺出光來了。
最近一個月，他們雖然住的是釣魚臺國賓館，服務人員的態度也好的不得了，但那怎麼能有家裡舒服。
更何況，石油總公司選的幾個地方，都在有名的景點跟前，舒蘭即使沒來過幾次北京，這些景點也都是去過的，腦海中首先就有了感性的認識。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蘇城很快掃清了顧忌，笑了出來。
他又不是國家幹部，大不了款項上面大方一些罷了，買地並不違反政策。
陳立正更加高興，連忙說道：“我來給你和弟妹介紹，嗯，這裡面最大的就是什剎海的地塊，建國時期，這裡是一個補給廠，還兼營修車，這裡往前面一點點就是北海公園了，兩邊的風景都很不錯，而且地方安靜，交通方便，去到長安街也不遠，你們有車的話，就是幾分鐘的事。哦，長安街也有一塊地，這裡就比較小了，2畝多，是我們的一棟舊辦公樓，到時候拆掉，你們做個別墅公館什麼的，好的很……”
轉眼間，陳立正就化身售樓經理了。
舒蘭聽的極認真，眼睛定定的看着地圖，興趣盎然。
總經理和陳立正互相看了一眼，都悄然鬆了一口氣。送禮物嘛，最怕好東西送給了瞎子，對方只要喜歡，這禮物再重些也不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