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大師若無其事地掃了一眼蘇芮,然後把臉扭到一邊:“現在人手吃緊,長不長眼都無妨,只要手是好的。”
面前這位年輕俊美的純大師和上官成等人想象的完全不同,比他們想的更陰寒。丹田中微微癢痛的感覺提醒他們毒蠱已經落地生根,想活命只能爲這位純大師賣命了。
那郭師叔討好似的湊到純大師面前,距離那麼近,他們也沒聽清二人說了什麼。但很快的,包括蘇芮在內的這些人都帶到一個佔地頗廣的“藥廠”。
說是藥廠是因爲這裡到處堆滿了草藥,支着的大鍋,巨大的石臼,還有一個個水池裡面泡的都是草藥,來來往往有數百人都在機械地提煉着靈藥。這時就很容易明白爲什麼只要煉丹師了,或者說需要的是對靈藥有所瞭解的人。
蘇芮和上官成被分開帶走,最後被分配到一個泡滿了荊棘草的水池前,因爲是第一天來,所以這一天的工作就是把荊棘草上面的刺給剝下來。
上官成就倒黴多了,因爲他在這批人中修爲最高,秉着不浪費的原則,直接被帶到了最前面的一口鍋前,讓他直接負責提煉藥精。提煉藥精這個活是煉丹師入門的第一步,又麻煩又耗靈力。上官成都記不清自己多少年沒做過了。不過這個活對新手來說很難,但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簡單了。可是看到他需要提取的量後,就算是上官成,臉也黑了。奶奶的,竟然要在一天內提取十石,純度還要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假如完不成的話,那毒蠱就會誘發。
要不是看見蘇芮袖口露出了一截兔子尾巴,上官成一定會立即殺出去,最終他認命地開始提煉。這時門口忽然傳來動靜,還是純大師那些白衣童子開路,不過這次除了純大師,還有一個紅衣女修和一個黑衣男修。先前那郭師叔則跟在三人屁股後面。這三人白紅黑很是醒目,蘇芮發現,除了這次被拐進來的修士外,就連以前的修士也有不少很緊張地在打量那三人。
看見那下巴揚的老高的紅衣女修,蘇芮一點也不意外。既然這裡是煉器聯盟的地盤,那麼遇見幾個熟人也是意料之中。不過金如意旁邊那穿黑衣的中年男修,蘇芮就不知道來路了。
但比起蘇存神情裡透出的陰寒,金如意張狂的冷傲,那中年男修則沉的像一潭水。越是這樣的人越是可怕。
金如意走在最前面,其餘人在她的帶領下都朝蘇芮這個方向走來。
蘇芮此時音容相貌都做了改變,當然不怕金如意能看穿她。金如意挨個大藥池看了一遍,蘇芮坐在池邊低頭搓荊棘草。金如意要從她背後走過去時,那中年男修忽然快步走了過來。
蘇芮第六感頓生不妙,這時蘇存忽然打了個噴嚏,吹的擱在水池邊的荊棘草葉子都抖動了起來。
“阿純,你打個噴嚏都這麼厲害。”金如意回首笑道,丹鳳眼本就上挑,她把握的很好,似笑非笑間含情脈脈。
蘇芮心裡作嘔,手上卻不敢停地搓弄荊棘草,直到那一股無形的壓力從她脊背上挪開。
蘇存沒搭理金如意,極爲冷淡道:“金長老,我說過因爲藥材短缺,這批藥在月底前是交不上去的,現在已經把要求提到最高了。”
“這你得跟孫右護法商量,盟主那邊等的很急……”
三人聲音漸漸遠去,蘇芮把手上的荊棘草扔出去,又撈了一把剝了起來。
直到這一池荊棘草被蘇芮弄完了,纔有個童子過來叫蘇芮出去。
數百名修士仍在不停勞作,並未有人注意到蘇芮,即使在門口守着的“郭師叔”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蘇芮。
那童子帶着蘇芮走出“藥廠”,出了這個院子,蘇芮瞧見一個個營房一樣的帳篷排列在四周,她心裡疑惑,但從始至終都老老實實跟在童子後面,直到被帶入一頂白色的帳篷。
蘇存正坐在案後,見蘇芮進來了,揮了揮手,那童子就退出去了。
蘇芮上前一步,躬身道:“不知純大師找小的何事?”
蘇存手一哆嗦,從後面站起來,快步走到蘇芮面前:“阿姐——”
眼見他兩隻手臂要抱住蘇芮,不知怎的蘇芮就後退出去了,驚惶道:“純大師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阿姐。”
蘇存聞言一怔,他再度叫道:“阿姐——”
蘇芮只管躲他,蘇存抓不着她,漸生恐懼,呆立在一角,忽然瞧見蘇芮站在那兒衝他擠眼笑。
這下被他抱住胳膊,將頭靠在她頸窩裡,半響才嗔道:“阿姐,你嚇死我了!”
蘇芮拍了拍他頭:“你也把我嚇死了。”
兩相對視,俱是一笑。蘇芮扶着蘇存坐下:“到底怎麼回事?”
“從收到你的傳訊後,我就離開了仙翼城,找了個地方閉關修煉。三年前到了和你約定的時間,我就來到這裡等你。結果一直沒有等到,我想你早晚都會來的,就在城外找了地方住下。這邊頻繁打仗,去年我救了一個人,那人是煉器聯盟的。他身上有病,正好我調製的靈藥能緩解他這病症,我就留了下來,反正他給我的待遇很優厚,正好還可以在這裡等你。”
“這麼說你不是被強迫留在這裡?”蘇存喜歡搗鼓靈藥,跟煉丹又不太一樣,蘇芮是知道的。
“當然不是。”
“那那些修士是怎麼回事?”
蘇存知道蘇芮能找到這裡來,肯定是見過了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微微一笑道:“那是因爲那人需要的藥量大,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因爲跟風凌打仗,蒼冥各大門派對煉器聯盟早有不滿,懂靈藥的煉丹師現在都是寶貝,哪會願意集中到一起來救治煉器聯盟的人,所以我便想了這麼一個法子……阿姐你放心,我只是讓他們乾點活,至於性命從來沒有殘害過一個。”
蘇芮道:“那我現在已經找到你了,也不稀罕他們給你的那點靈石,咱們趕快走吧。”
蘇存急忙拉住她:“阿姐,不急。煉器聯盟答應我若是治好了那人,就把藥帝丹經給我,現在是最後三劑藥了……”
蘇芮不煉丹,也知道藥帝丹經。藥帝在九嶽、蒼冥、風凌、風霄這些大陸上是煉丹師鼻祖級的人物,他飛昇後留下了藥帝丹經,一度成爲各大門派、煉丹師的爭奪對象。不過距離今日時間已非常遙遠。不想煉器聯盟竟有藥帝丹經。即使蘇存不煉丹,藥帝丹經對蘇芮也有極大的吸引力,畢竟煉丹和靈藥藥性密不可分。
蘇芮很快道:“好,那我還先回去剝藥皮,等你拿到藥帝丹經再走。”
蘇存暗暗叫苦,他是想讓蘇芮先離開涼州,但他知道說的多反而破綻多,故而一笑,乖乖道了個“好”。
姐弟二人商議完畢,蘇芮並不急着走,蘇存也不想蘇芮立即回去。他拉着蘇芮的手站起身來,讓蘇芮瞧他又長高了一截的身軀。
他這時眉目含笑,再乖巧不過,哪還有人前那陰冷氣息。
蘇芮見他不止長高了,就連修爲也到了金丹大圓滿,只差一個契機便能結嬰了,心裡大爲高興,想到白戒中還有一枚青璃蛇的妖丹,便想拿出來給他,不過卻忍住了,因爲這裡怎麼也不是個結嬰的好地方。故而只是說等離開這裡有好東西給他,蘇存更是高興,姐弟又說了些閒話,原來這裡正是城西大營,聽到童子傳報金長老請純大師過去,蘇芮便先行回去了。
送蘇芮回去的仍是帶她來的那個童子,雖然沒有說話,但感覺比來的時候態度好多了。
見藥廠在前,蘇芮停住:“有勞相送,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童子想她服下了毒蠱丹,應不會出什麼意外,略一點頭走了。
蘇芮慢慢走過那兩棵茂密的槐樹,進去時還衝“郭師叔”點了點頭,找到自己的藥池後就開始幹起活來。
如果有人細看蘇芮的話,就會發現她眼睛明顯有些發紅,但誰會注意到一個不起眼的苦力呢?
童子與蘇芮告辭後,就回到了蘇存的大帳。
“這幾日,你多留意方纔出去那人,一有什麼動靜就立即傳訊給我。”蘇存坐在案後,神情又恢復了那股陰冷。每次這樣被純大師看着,童子心裡就會生起一股驚悚,就好像被一頭猛獸盯上。但純大師,分明是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修士啊!想到方纔他因爲決定純大師對蘇芮的態度很好,擅自讓蘇芮進去了,他緊張起來,不過純大師好像沒有發現。他退出帳篷,立即朝藥廠趕去。
蘇芮貼着帳篷邊緣沒動,過了一會兒,看見蘇存從腰間的儲物袋裡取出一瓶丹藥,手哆嗦着把丹藥吞了下去。
無論是蘇芮還是蘇存,以前都沒有服用丹藥修煉的歷史。
蘇芮希望能再看多一點,但蘇存服下丹藥後,就盤膝坐在了牀上,半個時辰後仍是一動不動。
蘇芮慢慢遠離他的帳篷,挨個偷偷找了起來。腦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這裡。”蘇芮忙趕了過去。
那是一頂很普通的帳篷,大小和其他帳篷也一樣大。
蘇芮剛從下面鑽進去,迎面就撲來一條黑影。她側身一閃,尾巴先抽了上去,接着一撲,大嘴已將黑影卡住。黑暗中響起幾聲輕微的咔嚓聲,聽着那聲音,蘇白不自覺地把臉扭到一邊了。
“好像是個馭獸師……”蘇芮吞完摸了摸肚子,老實說很長時間沒有生食還有點不習慣,但本能猶在,味道出乎意料的好。也是無奈,對方用靈蟒看守帳篷,換個人可能就中招了。但蘇芮也不能把靈蟒屍身扔在這兒,那樣很快就會被發現,吞下後至少有一段時間對方會以爲靈蟒貪玩去別的地方了。
“此人修爲臻至煉虛,還險些發現了你,要小心爲宜。”蘇白道,當時在藥廠,要不是蘇存打了個噴嚏,那修士一定發現了蘇芮。此時那修士並不在帳中,但帳中擱着幾個籠子,裡面都是些低階靈蛇,見着蘇芮,都慌亂地在籠中穿梭。
這些低階靈蛇靈智未開,是不會透露出什麼的。
兩人把這帳篷細細探查了一遍,除了這些低階靈蛇,只在桌上發現了一枚刻有“右護法”的玉牌。難道此人就是煉器聯盟的右護法孫嘉?
蘇芮和蘇白對視一看,同時隱向暗處。只聽一片腳步由遠及近,到了帳門口,腳步聲忽然停下,只聽一人輕聲喚道:“阿花,阿花——”
沒有回聲,蘇芮察覺到一股強大的神識進入到帳篷,不過她早有準備。
過了一會兒,只聽那人道:“阿花大概溜出去玩去了,先進帳篷說話。”
幾個身材高大的男修並一個身穿火紅石榴裙的女修跟隨那人進了帳篷,見地上的籠子也沒有多少吃驚。
白日蘇芮見過的那中年男修坐下,其餘人站着,開始向中年男修彙報情況。
“孫護法,風凌大營那邊又有動靜,剛剛歇了沒兩天,他們又要準備向我們攻擊了!”一個濃眉大眼、頗帶有幾分正氣的男修捶掌道。
他話音剛落,又一身背長劍的男修怒道:“咱們已經給了他們最好的條件,都同意給他一半烏金礦的產量,他竟然還不滿足,妄想吞掉所有,難道我們真怕他們嗎?”
“子元,不要激動。這場仗打了這麼久,雙方都元氣大傷,我看風凌只是嘴上逞強,遲早他們會同意的。”有人勸到。
“同意?他們至今還扣押着羅堂主和黃堂主!我看我們還是把那些俘虜都殺了,只要堅持到盟主出關,一定殺他們個片甲不留!”那叫“子元”的修士怒道。
子元太激動了,孫護法不由嘆了口氣:“去年盟主就說要出關,到現在也沒出關,左護法傳來的指示是儘量和談,這麼拖下去,就算風凌不進攻,蒼冥的其他門派也會先造反,我看不如我走一趟風凌大營,和他們商量交換俘虜……”
一直沒說話的金如意忽然道:“不可,孫護法你修爲最高,要是你出了事涼州就無人坐鎮,而且送往聯盟的藥……”
孫護法止住金如意:“我有一計,屆時我扮成普通修士,讓子元、文昌隨我前去,一有不對立即返回。”
衆人一怔,都覺這個主意非常好,所謂兵不厭詐,也不覺得孫護法有*份。
“那辛雲你還是負責看好其他門派,穩住軍心。”
辛雲得令,孫護法又對金如意道:“金長老你留下,我跟你談談送藥的事。”
他這麼一說,其餘人自然識趣告退。
衆人走後,帳篷裡一下靜了下來,只有燈花跳動,投在帳篷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動。
這氣氛莫名的有些古怪。幸好孫護法這時候開腔了:“小金,給盟主的藥你多費心……純大師那兒,你最好少跟他往來。”
蘇芮心頭一跳,金如意這個人她在南安仙府看的很清楚,她當然不希望蘇存被金如意盯上,但孫護法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金如意沒開口,過了一會兒才嗯了一聲。
接着向門口走去,但走到門口,忽然轉了回來,貼近孫護法嬌聲道:“師叔,意兒根本就沒瞧上那小子,您又何必吃醋呢?”
燈花“啪”地響了一聲,映出兩個瘋狂纏在一塊的人影。蘇芮很苦惱,又不能封住耳朵,好不容容易熬了一個時辰,金如意才步履不穩地理了理衣裳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孫護法忽然哼了一聲“賤人,你今天不去找那小子明天也肯定回去,我就等着你去,正合我意。”
蘇芮吃了一驚,猛然感覺到一股暴怒在這狹小的帳篷裡爆發了出來,她還以爲被發現了,卻聽咔嚓嚓籠子破裂聲,頓時那些靈蛇都鑽了出來。
尾巴上一涼,蘇芮頓時昂起了頭,卻聽蘇白聲音沉穩道:“他已經走了。”
“跟上。”事關蘇存,蘇芮不能放過一絲線索。
這時臨近天明,蘇芮以爲孫護法要找那子元和文昌商議去風凌大營的事,哪知剛出帳篷,就看見孫護法一分爲二,向兩個不同的方向奔去。
蘇芮吃了一驚,她知道修士到了化神期之後可以修煉分神,這孫護法已是煉虛期修士,大約也修煉了分神,可軀體能一分爲二的還是頭一次見到。
“分頭跟上。”蘇白立即朝着其中一道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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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芮跟上另外一道。她越跟越覺得不對勁,因爲這孫護法現在在涼州算的上頭號人物,但一路走走停停,鬼鬼祟祟的樣子,看起來就不像要做什麼好事。
蘇芮不敢跟的太近,畢竟對方修爲高自己至少三個等階,每一個等階都有同天塹,她現在所依仗的不過是蘇白給的那些古老符籙。
孫護法在大營裡左轉右轉,最終穿出了營地,卻是來到原來涼州城城主府的後面。這種地方通常用來關押重犯,蘇芮遠遠瞧見有一個傾斜向下的入口,門口還有人把守,不知道孫護法來這兒幹什麼。但見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弄暈了那些守衛,蘇芮猶豫了一下,沒有跟上,就在外面等着。
她等了一會兒,眼見那些守衛要醒過來,還不見孫護法出來,正有些後悔時,一道白光直衝出來,轉眼消失了。而此時那些守衛也清醒過來,見牢門打開,驚得面無血色,衝進去就大喊大叫,原來裡面關着的風凌俘虜都被殺了。
蘇芮眸子沉了沉,剛纔那孫護法還說要用這些俘虜換人,卻搶先一步殺了他們,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
這會兒已經追不上孫護法了,蘇芮退出城主府,正貼着牆根走,幽光一閃,蘇白也回來了。
“孫護法帶着張子元和羅文昌去了風凌大營。”蘇白簡潔道。
“他把風凌俘虜都殺了。”蘇芮道。
“這個人有鬼,那張子元和羅文昌有難。”蘇白琢磨了一會兒道。
蘇芮卻面有難色,她現在擔心的是金如意會不會去找蘇存,孫護法的那句話就像一根刺紮在她心上,蘇存有所隱瞞,難道是和金如意有什麼了?
“那姓金的現在不會去找蘇存,因爲她得先把從姓孫的那得到的靈力吸入丹田,否則就會撐得她坐-臥-不-安。”
蘇白頭猛地伸了過來,那麼近的距離讓蘇芮一下想起來方纔那一個時辰還有一個人也在聽着,好像觀察的比自己還細緻,怎麼老遇見這種事兒!她爪子一下揮了出去,卻觸碰到一把冰涼的雨傘。
“上來,想知道蘇存在隱瞞什麼,最好緊盯着這姓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