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市長”
電話接通之後，何天禮恭敬地對着話筒說了一句話。口氣之小心，同他在常委會上的威嚴判若兩人。
畢文庭，東林市常務副市長，同何天禮是同鄉，兩個人的私交甚好，前者也是何天禮最大的後臺。他能夠一路做到今天這個位置，很大程度上都是歸功於畢的提拔。
“哦，天禮啊，有什麼事嗎？”畢文庭剛剛參加完一個市委常委會，接到何天禮的電話，他的口氣顯得很是隨意。
“畢書記，縣裡出了點事情，我們這裡的一個環保局長，今天上午的時候被紀委的人帶走了。”何天禮簡潔地說道，他知道畢市長這個人和人談話喜歡直入主題。
“哦？今天的事情？我怎麼提前沒有聽到消息？”畢文庭有些疑惑地說道。同時他也有些奇怪，像這樣的事情，他還用得着給自己打電話？中縣的一畝三分地，還不是他何天禮一個人說了算？這麼多年，何天禮在中縣的掌控力，一直沒有讓他失望過。
“是中紀委的人帶走的。”何天禮有些凝重地說道。
“恩？中紀委的巡視組到了你們那裡？什麼時候的事情？不對啊，他們現在應該是在馬安市？”畢文庭有些疑惑地問道。
巡視組的行程，雖然說是全程保密，並不提前知會下面的基層政府，不過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是紀委查案這麼敏感的事情。基本上到了一個地方，只要稍稍有點動作，大家就全知道了。
“是啊，我聽到的消息也是在馬安市，可這突然間就來了這兒。這實在是……”何天禮說到這裡，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中紀委巡視組從天而降，讓他有些方寸大亂。
“真的是中紀委的？他們叫什麼名字。你們覈實過沒有？”畢市長問道。他這個問題倒也不算過份，畢竟現在紀委的權力很大。在一些地方也遇到過一些假冒紀委辦案，敲詐地方官員的事情。
“覈實過了，帶隊的主任叫丁婷，一個很年輕漂亮的小姑娘，跟班的還有一個叫薛帥的，他們帶走了苟子強之後，就通知了縣委，證件應該不是假的。”何天禮說道。
“玉面閻羅！真的是她！”聽到丁婷這個名字。電話那頭的畢文庭，明顯打了一個哆嗦，看來對於這個名字，他是早就有所耳聞。
何天禮也聽說過這個丁主任的“美名”，所以聽到畢文庭如此反映，絲毫不覺得奇怪。他只是在擔心，苟子強落到這個“魔女”手裡，會不會把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一股腦都吐出來？如果真是那樣，他這個縣委書記。恐怕也要當到頭了。
“畢市長，你說中紀委辦案，可也得講個章法規矩吧。就算是老苟真的有問題，縣裡的紀委不行，還有市紀委呢？還有省紀委呢？他們這麼直接插手，會不會有些不講規矩了。”何天禮報怨地說道。
“嘿嘿，老何，你和我說這些有什麼用？這些話，你應該對丁主任去說。”畢文庭聽了何天禮的抱怨，嘿嘿乾笑了兩聲說道。
何天禮嘴上不敢說，心裡卻腹誹道：“我要是真敢直接問她。還用得着給你打電話？”
“畢市長，不管怎麼說。子強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這個同志雖然說小毛病有，但大錯誤是沒有的。這件事情。我還是希望可以在內部處理一下，不要鬧得太大，也沒有必要嘛。”何天禮發起了牢騷。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顯然是在思考。
這幾句話裡的意思，畢市長一下子就聽明白了，苟子強是他的人，他希望這件事情可以移交給地方紀委處理。
雖然有些話沒有說明，但畢文庭是什麼人？官場裡混了大半輩子裡，裡面的利害關係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他沉吟了一會兒之後說道：“這樣吧，中紀委那裡的人我不熟，省紀委還有一個副書記我是說得上話的，我給他打一個招呼，讓他儘量幫着周旋一下吧，你也想想辦法，就算中紀委的人不肯放手，也讓你那個手下嘴巴嚴點，別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往外說。”
“畢市長，這個我自然知道，自然知道，那就麻煩畢市長了。”何天禮說到這裡，知道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再剩下也沒什麼可說的了，便掛斷了電話。
就在何天禮正在努力周旋，想要把這件案子的審理權“拿”回到地方的時候，丁婷和薛帥這兩個人也沒閒着，而是在市紀委提供的一個秘密地點，對苟子強進行突擊審理。
丁婷是什麼人？玉面閻羅的名頭，不是叫着好玩的。別看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可審起這些官員來，簡直是手段百出，軟硬兼施，虛虛實實，以苟子強可憐的那點修爲，如何是她的對手？
再加上丁婷現在本身就是一個築基期的修真大高手，就算不上那些手段，單單是氣勢上的壓迫，都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
本來苟子強還想着強硬到底呢，結果沒用上半天，在那些詳細到讓他絕望的證據面前，和丁婷強大的氣勢面前，就一敗塗地，把能招的都招了。
這麼多年，他盤踞在環保局長這個位置上，利用職務之便，大肆撈取企業的好處，美其名曰“治污費”，不過這些錢沒有入到單位的帳上，更沒有半分錢用於環保建設，大多數都進了他個人的腰包。當然，爲了維持這個位置，他也沒少給上級的官員“打點”。根據他的交待，這十幾年光是這些“收入”就高達一千餘萬，其中還包括在東林市和夏都的六、七套房產。其餘金銀珠寶、古玩字畫加在一起，林林總總也有大幾百萬。
丁婷看着他招出的那一堆口供，臉上絲毫沒有露出意外之色，這段時間裡，這樣的事情，她見得實在是太多了。
“我知道的，都說了，丁主任，我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居然會勞動到中紀委來查我。丁主任，你給我透個底，我這樣的罪，夠判幾年？”
苟子強把所有的話都說了出去，反倒覺得整個人輕鬆了不少。之前他剛來這裡的時候，還想着頑抗到底，卻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漂亮可愛的丁主任，居然這麼厲害，幾下就把他收拾得泄了老底。都交待了出去，他反倒平靜下來了，一反之前囂張的神態，
“你覺得呢？”丁婷笑眯眯地看着這個坐在椅子上，彷彿瞬間變了一個人似的苟子強，倒也有些佩服他的拿得起放得下。她可是看過一些官員，一開始強硬無比，一但交待了之後，整個人的精氣神一下子就不行了，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一樣。
“總不會是吃花生米吧。”苟子強自我解嘲地笑道。
“說真的，以你乾的這些事兒，真吃花生米不冤枉。”丁婷悠然說道。
“說是那麼說，不過我不服。比我犯的事兒大的多了去了，嘿嘿，你們能一槍一個全崩了嗎？”苟子強全都說出來了，整個人倒是一下子有了膽氣，目光灼灼地看着丁婷。
“別扯那麼遠，說點實際的。其實你這個人除了貪點，單就幹工作來說，倒也不是一無是處。只要你積極退贓，別說留你一條活路，官復原職也不是沒有可能。”丁婷悠然道。
“嘿嘿，丁主任，你別是在和我這個老頭子開玩笑吧。被你們紀委弄進來的人，還能有活路？還能官復原職？這是我今年聽到的最大的笑話。”苟子強說着，一臉嘲諷地看着丁婷。他現在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身上的那點小秘密，全都被這姑娘套去了，他也不怕什麼了。
“我從來不開玩笑。苟局長，你知道你爲什麼會被抓起來嗎？”丁婷悠然道。
“撞槍口上了唄。我知道你們現在有任務指標，抓我充數的吧。”苟子強嘿嘿笑着說道。
“唉，苟局長，不得不承認，雖然官場上有些事情，你看得真的很透，但這一次，你真的猜錯了。”丁婷笑盈盈地看着他，隨即悠然說道：“苟局長還記得，前兩天中豪紙業違規排污，被你們新來的楚縣長髮現的事情嗎？作爲環保局長的你，想必第一時間也得知了這件事情吧。只可惜，你似乎沒有什麼動作啊。”
丁婷說到這裡，看着眼睛越睜越大的苟子強，又悠然說道：“我特別欣賞電影《私人訂製》裡的一句臺詞。”
看着滿臉驚訝，望着自己的苟子強，丁婷慢悠悠地說道：“爲官一任,不犯錯誤,但也不作爲,它也是一種腐敗啊同志。”
說完這句話，丁婷還拍了拍苟子強的肩膀，那口氣，那神態，像極了電影《私人訂製》裡的葛優。
但此刻，苟子強卻沒心思欣賞她的演技，而是滿心的苦澀。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楚縣長，嘿嘿，楚縣長，真是好手段，好膽氣啊！”
直到這一刻，苟子強才完全明白過來，原來自己這場飛來橫禍，禍根不過是因爲對那個年輕人的一個輕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