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來的那一天,便拒絕了鄰居的好意,開始開墾土地,種蔬菜,種水果,並且每天都拿着一把軍刀上山打獵。
他冷眼看着這一切,根本不相信這個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女孩能有什麼收穫。
令人詫異的是,她真的每天都能打到一些小獵物回來,或者是野雞,或者是野兔,甚至還有蛇。
每日除了吃就是睡的高峰,根本無法想象她是怎麼做到的。
她每次回來身上或多或少都會帶點兒傷口,可是從不曾見過她落淚。慢慢的,他開始對這個小女孩感到好奇。
有一天,安妮帶回來了一隻狼。
他從窗口裡看到,第一次驚得從牀上滾落下來。
來到這個小村莊後,除了吃飯和如廁,他從不曾下過牀。
安妮身上到處都是血,沒有人能想到,她是怎樣在狼口下逃生,並且把那頭狼給帶回來。
幫她清理傷口的時候,他感覺內心震動了一下。
“你爲什麼要做這些事情?我哥哥給的錢,足以讓我們好好生活一輩子。”
安妮眼皮也不擡一下,擲地有聲的說:“好不容易在戰爭中撿回一條命,我不想活得毫無意義。更不想讓我已經去世的家人擔心。我要代替他們活下去,看看他們所沒看過的世界!”
他的活法,不正是毫無意義嗎?
安妮一番話如醍醐灌頂,讓他瞬間清醒過來。
那天后,他不再渾渾噩噩的除了吃就是睡,每天和安妮一起上山打獵,下地種菜。
院子裡那顆葡萄,就是安妮和他親手種下去的,而今,葡萄藤已經佔滿了半個院子,帶來別樣的綠意和清涼。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十多年,他哥哥已經不在,安妮也成長爲可以獨當一面的女人。他身邊的人都在改變,只有他,還依然生活在這個小村莊中。
不是沒有想過加入傭兵團,可是安妮說:“你哥哥之所以這麼辛苦的去打拼,爲的就是讓你好好活着。高峰,不要辜負你哥哥的期望。”
於是,他好好的活了下來,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村莊裡。還收養了一個女兒,當成生命的延續。
兩個多月的安逸生活,也磨去了安妮不少銳氣,但是這並沒有讓她感到開心,反而隱隱有種焦躁。風裡來雨裡去的那麼多年,已經讓她養成了堅毅的性格,這種舒適的生活,一點兒都不適合她。
也正是因爲如此,她纔會愛上那個目空一切,高傲冷漠的男人吧。
畢竟,他們是同一種人。
想到那個男人,她有了片刻的仲怔,又聽到高峰喚了一聲,才垂下眼眸,輕聲道:“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的,我的個性,註定不可能過這種安逸的生活。”
“這些年來,你賺的錢已經夠多了,一輩子都花不完,爲什麼還要置自己於危險之中?”高峰皺眉:“你就那麼喜歡那種危險漂泊的生活嗎?安妮,你年紀已經不小,應該安定下來了。”
“你不懂。”安妮嘴角微微帶笑,在遇到那個男人之前,她也想過自己會不會厭倦,可是遇上他之後,她只想和他並肩作戰。
白素婉輕輕的挑了挑眉:“難道,那裡有你喜歡的人?”
她不知道安妮是做什麼的,但是從她的身手來看,大概也能猜得出一切。
能讓女人放棄一切去追隨危險的,只有一個原因。
她想和所愛的男人在一起,所以纔會忽略其他一切。
被一語道出事實,安妮有些窘迫,掩飾性的低頭,用勺子去舀碗裡的酸辣湯。
“算了,你們這些過習慣了安逸日子的人,是不會明白生活的刺激有多麼美妙。不說了,吃吧。”
她不習慣向人袒露心聲,更何況,她所愛的,是面前這個女人的丈夫。
還是閉口不提罷。
用完飯後,斯卡夫才風塵僕僕的開車回來。裡面好幾袋東西,有孕婦必備的藥物,生產所需的東西,還有中式坐月子的一大堆必備品。
“林月,這些東西都是你的,怎用我已經在單子上寫好了,你到時候參照着單子來就是。”
所謂的單子,其實是一本筆記本,這些日子他無所事事,便慢慢的把注意事項都整理下來,免得她第一次懷孕生產手忙腳亂。
就感情上來說,他們倆其實沒什麼交集,他實在無需這麼做。但是這輩子,他只做過一件虧心事,就是催眠了這個女人,斷了她的姻緣,讓她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所以,他心虛。
白素婉接過那本筆記本,粗略翻閱了一下,頓時臉紅了:“這——我大概是沒讀過多少書,有些看不懂……”
不會做家務什麼的也就算了,高峰脾氣好,什麼都讓着她。可是她怎麼就沒想過,自己文化程度居然會這麼低?
一溜漂亮的英文字體,能看懂的居然不到一半,讓她如何自處啊?
高峰接了本子過去,隨意瀏覽了一下,雲淡風悽的笑:“沒事兒,我看得懂。”擡頭真摯的看向斯卡夫:“醫生,謝謝。”
“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得。”他說的真心,確實,如果不是因爲他,白小姐根本不會落得如此地步。
就算是彌補吧,畢竟生孩子不是鬧着玩的,不能替她疼,起碼能減輕她的痛苦。
只希望終有一日她恢復記憶之時,不會恨他。
高小月吃完飯後就睡下了,高峰也開車送倆人去城裡買機票,白妞兒坐在桌子邊,拿着筆記本一樣一樣的分類桌面上那一大堆東西。
很奇怪,雖然記憶有在逐漸“恢復”,但是每遇到一樣新的東西時,腦袋總是一片空白。
就好像這本本子裡漂亮的英文,有些詞組和句子,她一眼就能看出來是什麼意思,而有些,就算是絞盡腦汁也看不明白。
更奇怪的是,她完全想不起自己當初是如何學習的。彷彿與生俱來,她就應該懂那麼多,再多的,則無能爲力。
坐了一會兒覺得腰有些酸,便打算起來動動。這些日子來,因着妊娠反應重的關係,家裡的所有家務都是高峰在做。作爲妻子,難免覺得羞赧,畢竟看到別人家的妻子都那麼賢惠,懷孕五六個月了還下地勞作,她這般作態未免有些太誇張。
便打算趁着高峰不在,把家裡收拾收拾。
安妮和醫生的行禮都撿走了,兩間房間也該重新收拾一下。安妮的房間她進去過很多次,大家都是女人,受傷換藥什麼的,她照顧起來還是比較方便。
房間很乾淨,被子也整整齊齊的疊好在牀頭,猶如一方整整齊齊的豆腐。不知怎麼的,這樣的摺疊方法看起來眼熟得很,好像過去她也曾經見過。
這個房間沒有什麼好打掃的,隨意擦了擦,又去了斯卡夫之前住的房間。
這還是她第一次進醫生的房間,剛推開門,就“咦”了一聲。
這間房,原來是間書房,大概是因爲小屋房間不夠,才臨時空出來給醫生住。
相比起安妮的乾淨整潔,他的生活習慣也不差。但是就跟平常人房間沒什麼兩樣,被子也是折成長條形,放在靠牆的那邊。
她笑了笑,走了過去,把被子鋪開抖了抖,心裡忽然一動,想着剛纔安妮被子那整齊的模樣,動起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