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說中了內心的想法,付葭月便有些心虛。
卻也如實答道:“那邊也便上次同綠籬一同去逛過,卻是沒什麼好看的,不過是一片紫竹林與一座空院子,荒蕪的很。”
謝府是他的地盤,上次來湖對面的事自是瞞不住的。
謝白眼中閃過一抹猶豫,卻是身體上的行動快於腦袋的想法,有力的大掌一下握住她的手腕,道:“我帶你去。”
“啊?”
腳步一頓,他稍稍側頭,道:“你不想去?”
這姑且算是欲擒故縱吧?
好吧,她承認,這次的計劃太過緊急了,有些失敗。
不過,敗的緣由自是來自時間,歸結於她的演技,也不過是那麼一丁點,嗯,就一丁點。
如此安慰着自己,心底卻是愈加心虛,忙就接着他的話答道:“好啊。”
擡步跟上他的步伐,兩人卻不過行了五六布,腳步纔剛踏上水榭的走廊處,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響亮的呼喚:“三哥!”
兩人齊齊轉頭,便見衛綺彤喘着氣跑來了。
付葭月無所謂地朝他聳了聳肩,道:“看來去不了了。”
待跑近了,衛綺彤捂着強烈浮動着的看了眼謝白,在得不到迴應後,眼中閃過了一抹失望,便轉頭看向付葭月道:“葭月妹妹也在啊。”
付葭月笑道:“你們聊,我突然想起還有事,便先離開了。”
言畢,便是轉身愈往回走。
手腕上卻是又一緊:“別走。”
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在那被握住的手腕之上,只見謝白麪色無變地看着付葭月。
付葭月尷尬地看了看兩人,感覺自己就像是最不合的那人,眼前兩碧玉般的人兒更像是一對,乾咳了一聲,便道:“湖對面的風景真的沒什麼好看的……”
謝白卻是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只道:“我待會有話同你說。”
衛綺彤便站在一旁看着兩人情意濃濃的畫面,眼眸之中逐漸被霧氣所暈染,卻是努力將頭給緩緩擡起,不讓眼淚流下。
餘光間瞥見她的動作,付葭月心中也是一酸。
也是個可憐人。
她不知再找些什麼話來拒絕謝白,卻也不能說些什麼來安慰衛綺彤,兩人也沒什麼話要講,三人便這般僵持着。
“公主,公主!”
一聲尖銳的聲音打破三人此刻的平靜。
付葭月心中簡直涕泗橫流,猛地循聲轉過頭去,猶如看救星般看着小跑着趕來的綠籬。
付葭月道:“怎麼了?”
“公,公主,外間有人找,說,說是一個叫牡丹的女人。”綠籬扶着膝蓋,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答着。
“看來,我還是要走了。有事說的話晚上再說。”
說着,付葭月便不着痕跡地將手從謝白的大掌中抽出,也不看兩人現在究竟各是怎樣的神色,便匆忙催促着綠籬離開了。
反倒是綠籬被拉地有些踉蹌。
是有人找啊,但已經容她派人安頓在前廳了啊,沒必要這麼着急吧?
上次回宮見皇上皇后都是不見公主這麼着急。
很快,幾乎是剛纔來時速度的三倍,兩人很快在一個轉角後,不見了身影。
湖岸邊。
兩人。
周遭安靜地出奇,便是連啁啾聲都不再聽得見,更是蕭瑟地只能聽見咻咻的風聲。
謝白沒有看她,目光繞過她的頭頂看向前方,眼神沒有聚焦,也不知在看什麼。
眉頭微微蹙起,似在等她說話。
衛綺彤抿了抿脣,猶豫了一下,終是先打破沉靜,道:“三哥。”
“你找我有何事?若是無事……”
第一次打斷他的話,衛綺彤感覺心臟猶如裝進了一隻胡亂撞的小兔子般,猛烈跳動不停,聲音急切卻顯得有些小:“三哥,你可以陪我去看些東西嗎?就一會兒,不會打擾你很長時間的。那些東西是早些時候你遺落在我那的,當時忘記相還了,也不知道你到底還要不要,便好好留藏着,現下卻是……”
“我沒遺落過重要的東西,你先……”
她從小到大便沒怎麼體會過失敗,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心心念唸了幾年的男人,便這般放棄了。
至少,在徹底失敗之時,就算只有一點希望,她都是要試試。
至少,在她年老時,再回憶起這段經歷,不至於後悔,後悔自己當初的不作爲。
鼓足勇氣,再度打斷了他的話,道:“三哥,就當是陪我看看,好嗎?”
眼神之中帶着懇切,甚至還有一點祈求。
不知爲何,謝白看到這個眼神之時,心中流轉過一絲的動容。
這個眼神,似乎極爲熟悉,熟悉到他彷彿看到了之前的那個小女孩,雖說站在眼前的女子便是當年的那個小女孩。
但,時過境遷,世事無常,人,總是要改變的。
更多的,其實是他彷彿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鮮少表現出來的,只會在她面前表現出來的眼神。
他,自也是感受到了自己曾有的軟弱。
他還是答應了,答應了彷彿和他有同樣遭遇的人。儘管,他知道,他的同情,只會在之後給她帶來更大的傷害。
便當是他的再一次的自私吧,自私地想要以此安慰自己有些隱隱受傷的心。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衛綺彤在前邊帶着路,謝白在後邊慢慢跟着。
衛綺彤面上已是帶着掩蓋不住的笑意,沒了之前的落寞,時不時地還會找着話題同謝白聊着。
雖說謝白只是簡短地回答着她的話,幾乎可以說是敷衍。
但這又如何?至少說明他還是願意理她的不是嗎?
凡事都是要慢慢來的,如今能到這般,她已是有些滿足了。
路上,丫鬟小廝們看到兩人皆是避讓,雖說心中有點點的嘀咕聲,卻是也不敢亂嚼舌根。
他們也是知道衛綺彤是老夫人請來的人,自也是怠慢不得的,便在二人走遠後,也只敢依着興趣而小聲討論着,滿足一番人固有的好奇之心。
這段路不算短,約莫兩柱香的時間。
衛綺彤卻如何都覺得過得很快,快到她明明想就這般一直靜靜地走下去,卻是如轉瞬即逝般,時間很快便從指縫間溜去了。
她帶謝白來到的是自己的客房。
兩人剛踏進屋內,她便是迫不及待地快步走到擺滿着卷軸的桌旁。
指着這些卷軸,她開心地轉頭看向謝白道:“三哥,你翻翻看。”
“這些是……”
是他早些年同師父去他處歷練之時,他所寫下的東西。
當初要回京時一起放在馬車上了,卻是路上偶然遇到了同樣回京卻遭遇山賊伏擊的衛綺彤母子二人。
那時,因着長久坐着馬車,極是顛簸,肚子有些不舒服,且加之連夜地趕路,頭腦有些昏脹,便同師父一起下馬車走走了。
遇到了這種事自然沒有放任不管的道理。
那時,小女孩極是害怕,見他走來了,生怕他會漠視不管般,猛地掙脫了抓着她的山賊的手,小跑過去,便是死死地揪住了他的衣袖,睜着一雙明亮的還沒有經塵世污濁的眼睛,帶着無限的祈求與渴望地看着她。
山賊的數量衆多,他與師父不過二人,況,那時,離他寒毒發作的日子,只有幾天的時間了,他的身體情況本就不佳,便也就沒有和山賊硬碰硬的打算。
在救出她的母親後,便是將二人安置上了自己的馬車。
她的母親也算是半個江湖女子,騎馬自是不在話下的。
不過片刻的功夫,便揚長着馬鞭,帶起濃濃的塵霧,飛馳而去了。
他與師父則抵擋了衆山賊片刻,也抽身離去了。
早些時候倒沒太在意這些旁的物件,可到有些懷念它們之時,時間已是離那時過去了半年的時間,便也就此罷休了。
卻不想,今日他卻還能再看到自己當年所寫之物。
隨手翻開最顯蠟黃的一卷書冊,只見裡間寫着稚嫩卻足顯力道的字體,圓潤下不失框架。
這是他第一次在荒林中獵殺一隻猛虎時所寫下的。
緊靠着它的下面一冊則是他從荒林中成功生活上普法所要求的時間,出來後所寫的。
事無鉅細,卻件件算是他人生階段比較重要的事吧。
若是丟了,也不過是可惜罷了,不過若能尋回,自是好的。
謝白朝她微微頷首,道:“多謝。”
他很少同人道謝,若是有,那便是由心的。
見狀,衛綺彤很是高興,之前她還在擔心,謝白到底會不會在意這些東西,亦或者是,早就把它們給忘卻了。因爲要不然,這麼多年的時間,他也不會不派人來取的,
衛綺彤道:“沒事的,三哥,得你當年相救,我今日才能這般完好無損地站在這,這些事不足爲道的。對了,當年來道謝之時,我不小心忘卻了這件事,後來不過多少日阿爹便是將我送到了旁的地方學習了,當下纔是拖了這麼多年,才尋得機會相還的。三哥不要介意啊?”
謝白麪上依舊是淡漠如水的表情,只輕啓薄脣道:“不會。”
衛綺彤卻絲毫沒有被謝白淡漠的表情與話語影響,依舊饒有趣味地繼續說道:“話說三哥當真是鐵骨英雄,從小便是訓練得如此刻苦,不僅是在武學造詣還是詩詞歌賦方面都是高人一籌的……額,三哥,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翻看這些的,只不過……”
謝白道:“無妨,本就不是什麼重要之物,若是無旁的事……”
衛綺彤眼中逐漸蘊出了些許薄霧,她自杵京城中沒有幾個男子可以拒絕她,可偏偏就是她最喜歡,且癡癡等了數年的人屢次三番地如此。
她有時便怨老天,怨自己,緣何自己就不是最先遇到謝白的那人。
論樣貌,她不輸付葭月,論才學,她遠超付葭月,可偏偏就是在世人眼中處處比不上自己的人,最後得了謝白的心。
就這一條,便是能輕易地將她給打入無盡的深淵,讓她所謂的才學顯得那般的微不足道。
衛綺彤不禁苦笑道:“三哥,可以給我個機會嗎?這些年,你不是不知道我一直喜歡着你,可你不曾真正拒絕過我,也不曾接受過我。那我也便當你還是對我有些感覺的。如今,我摒棄的世俗的眼光,住進了謝府,便是想爭取一番,你不要連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好嗎?至少,在我努力之時,不要這麼殘忍地一下否決我好嗎?三哥……”
卻是於此時,墨武於屋外走進,他看了眼衛綺彤,眉頭微蹙,便是轉頭看向謝白道:“少爺。”
謝白道:“無妨,說吧。”
墨武猶豫地又看了一眼衛綺彤,還是如實稟告道:“夫人那邊遇到了些麻煩。”
謝白沒有迴應,只是轉頭看向衛綺彤。
衛綺彤微微一笑道:“葭月妹妹的事自是比我重要上許多的,三哥不必顧慮我。”
一語畢,謝白便轉身離去了,墨武禮貌性地朝她施了一禮,便是緊隨其後。
拳頭緊緊握住,修長的指甲透過嬌嫩的肌膚刺進,染出了點點鮮紅,她卻是渾然不覺。
路上。
墨武邊走邊說道:“許多人來市中心的宅子中搗亂,似是宮中人所爲,夫人和牡丹已是先去了。”
謝白冷笑:“他在威脅我?”
墨武道:“上次江浙水患之事,公子雖沒有以二皇子的名義去,但卻是同樣沒有如往常般藉着大皇子的名頭。再加之近些日子公子明顯往二皇子一派傾倒的所爲,大皇子再耐不住性子,如此爲倒也不奇怪。大皇子這般,明顯是想要藉機提點公子一二,公子卻當真不再考慮下?”
謝白掃了他一眼:“於公於私,他都不會是付朝君王最好的選擇。”
這,墨武也是知道的,可是……
“可是韓貴妃的身份……二皇子怕也是不合適的。”
謝白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那事可是有消息了?”
墨武搖了搖頭,道:“也不算丁點全無,沿着當年那和尚可能走過的路徑,我們尋到了一處偏僻的山莊。和尚似乎在那落腳過,我們佯裝是別村的村民想問問一二,他們卻只是支支吾吾的,明顯在撒謊。而且,更爲之奇怪的是,村子中竟是有南疆纔會有的梯田。”
謝白一驚:“南疆?那和尚是南疆人?”
墨武道:“時常是有中原人和南疆人相互往來的,兩者在體貌特徵方面的差異甚小,只能憑藉生活習慣的不同來從二者的舉止言談方面查探。當年,卻是沒有此和尚是南疆人的說法的,若是不然,皇帝也是不會將唯一的皇子給交付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