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喜訊

長門別賦

經過劉嫖這麼一鬧,劉徹忽然想起了那個被他遺忘了許久的人――陳阿嬌。在他的記憶裡,那一直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子。就算是接下自己廢后的聖旨時,她仍是那般的高傲,不肯低頭。

可是,當自己再次於長門宮見到那個女子的時候,卻再找不到一絲以前的模樣了。

一樣的容顏,一樣的驕傲,可是,他卻總覺得有些地方變得不一樣。卻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裡不一樣了。而後來,更因爲了那一句氣話,自己答應了她,絕不再去長門。所以,儘管心下見疑,卻終究是放下了。

不是早就知道了嗎,阿嬌與自己,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的。所有,既然已經放下了,就要徹底的放下。更何況,他生爲大漢的帝王,每日的事情何其多,日子久了,竟是將那一張明麗的容顏拋諸了腦後。

可是今日,劉嫖的一席話,卻是讓他重新憶起了那個陪着自己一路走來的女子。那個會對着自己哭,對着自己笑,對着自己大吼大叫的阿嬌。不可否認的,在他的帝王之路上,阿嬌是那個唯一給了他溫暖,爲他灰色的生命之中畫上唯一一抹亮色的女子。她的美好,他都懂,可是,他更懂的,更在意的,卻是那高高在上的位子。

或許,母后的話是對的吧,自己娶她,是因爲她那羨人的高貴身份,而最後自己廢了她,卻也是因爲這個原因。

“可笑啊~~~”劉徹端坐在上位,心底,卻說不出是甜是苦。

而今天,當那個被自己遺忘了一年久的名字再次被人提起的時候,他赫然發現,自己的心中,對她,竟是還有着一絲眷戀的。

“阿嬌……”劉徹下意識的在心裡喚着這個許久不曾想起過的名字,腦海中閃過自己與她一起走過的過往,那一張張笑靨如花的面容,那一聲聲宛若鶯啼的歡聲笑語。到最後,卻徒然發現,當一切都沉澱下來之後,最後停留在自己眼前的,竟然是那一日在長門看到的,阿嬌那清冷的面容。

那樣的她,竟是自己從不曾見過的。若不是因了那一模一樣的容顏,他甚至要懷疑,那個對着自己無一絲波動,聲音清冷的女子,是不是真的是他的阿嬌,那個在他面前愛恨俱鮮明的阿嬌?

“罷了,這些過往,還想着做什麼?”劉徹搖搖頭,不讓自己再沉浸在那些不快的往事當衆。

“奴婢參見陛下。”正巧,這時有宮人進來,跪在劉徹面前,喚道。

“有何事?”劉徹擡頭,早早的就隱下了方纔的情愫。現在的他,一雙眼裡,只有身爲帝王的冷情,與嚴肅。

那宮婢不經意的一哆嗦,這才說道:“太后讓奴婢過來跟陛下說一聲,今晚在長樂宮設宴,請陛下駕臨。”

“設宴?”劉徹眉頭一皺,繼而舒緩,說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傳話的宮婢聽劉徹這麼說,如蒙大赦一般,趕緊退了出來。不知爲什麼,她總覺得今兒的陛下,似乎比往日更讓人不敢直視呢。

恰恰楊得意辦完了劉徹吩咐下來的事情,這會兒剛回來,跟劉徹行了個禮,乖巧的站在一側,就彷彿從來沒有離開過一般。

“今兒是什麼日子?”須臾,劉徹忽然想起了什麼,沒頭沒尾的問道。不過,一旁的楊得意怎麼說也是跟在劉徹身邊的老人了,還是可以猜出他一二分的心思的,便忖度着說道:“回陛下,今兒是元宵節。”

“今兒是元宵節麼?”劉徹挑眉,顯然的,他似乎並不記得今天是元宵節。

“回陛下,今兒確是元宵節,想來陛下是忙的忘了吧。”楊得意輕聲說道。心裡卻暗忖着,自己早上明明是提醒過陛下了的,怎麼這會兒陛下卻不記得了。

只是,他哪裡知道,劉徹這一天都在勤政殿,早就被一大堆的國事給忙的暈頭轉向了,再加上想起了陳阿嬌,又走神了那麼一大圈兒,哪裡還記得他說過什麼,今天又是什麼日子哦。

不過,劉徹雖然薄情,但對王太后,卻是孝順的。當天晚上,當處理完國事之後,便帶着楊得意往長樂宮去了。

“兒臣見過母后。”劉徹剛走進長樂宮,就看見衛子夫等妃嬪都坐在王太后的下首,便上前對王太后行了個禮。

“臣妾參見陛下。”衛子夫忙帶着一干的妃嬪起身恭迎劉徹。

“起吧。”

“謝陛下。”

“徹兒過來坐在哀家身邊吧。”王太后對着劉徹說道。

“好。”劉徹頷首,在王太后身側坐下。見劉徹入座了,其他的妃嬪們纔敢各自在自己原先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今兒是元宵節,陛下今晚就在哀家這裡用膳了。”王太后溫和的說道。想來,也只有對着劉徹的時候,她纔是一個慈祥的母親吧。

“兒臣聽母后的就是。”劉徹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陛下,這是御廚剛做的元宵,陛下嚐嚐看是否喜歡。”衛子夫殷情的盛了一碗元宵遞到劉徹面前,款語依依。

“好,朕嚐嚐。”劉徹就着衛子夫手上的湯匙吞下一顆小小的湯圓。細細的吃下了,這才說道,“這御廚的手藝不錯,母后跟子夫也嚐嚐。”

“謝陛下。”衛子夫聞言,臉上笑意更深,忙替自己跟王太后都盛了一碗元宵,喜滋滋的吃了起來。看的一旁在做的妃嬪一個個的雙眼發紅,卻偏偏敢怒不敢言。一是因爲攝於劉徹的威嚴,再者,這裡畢竟長樂宮,她們就算是在不滿,也不敢在這長樂宮裡生事啊。

但是啊,也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因爲這個噤了聲。也有膽大的,比如,昔日的王美人,如今的王容華就是其中之一。

“陛下,臣妾爲陛下斟酒。”王容華仗着自己近來最得劉徹的寵愛,拿着酒壺,嫋嫋婷婷的走到劉徹的身邊,細聲說道。

“好。”劉徹看着眼前明媚的容顏,大聲笑道。

“陛下,臣妾敬陛下。”王容華手執酒盅,湊到劉徹脣邊。美人敬酒,劉徹自然是來者不拒,一飲而盡了。喝完酒後,還拉了王容華在自己的身邊坐下:“愛妃就坐在朕身邊。”

“臣妾謝陛下隆恩。”王容華聞言,忙笑着在太監搬來的椅子上坐下,偎在劉徹身邊,一雙美目,卻有意無意的朝衛子夫瞥去。是炫耀,也是得意。

底下的這一場無聲的較量,王太后又豈會不知。她畢竟是在後宮爭鬥了多年的女人,又豈會看不出這些貓膩。只是,對衛子夫,她並談不上多少的喜歡,所以,也就沒有開口斥責王容華的奪美行爲。

“這魚肉甚是新鮮,妹妹嚐嚐吧。”端地是衛子夫,被王容華這樣橫插一腳,卻並沒有面露憤色,反而是大方得體的替她加了一塊魚肉放在她的碗裡。

“多謝姐姐。”王容華笑着接過衛子夫遞來的魚肉,正欲品嚐,腹內卻突然騰起一股作嘔的感覺。她忙放下筷子,轉向一邊乾嘔着。

劉徹素來有潔癖,見狀,不由得皺眉:“愛妃這是怎麼了,莫非那魚肉有何不妥?”

“陛下……”劉徹說者無意,可聽在衛子夫的耳中,卻是另一番味道了。她張口想解釋些什麼,卻發現,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那個王容華引去了。唯一落在她身上的,只有那些妃子嘲諷的眼神。

“王容華,感覺怎麼樣了?”王太后難得關心的問道。

王容華乾嘔了一陣,剛平息了腹內的噁心之後,還來不及多想什麼,聽了王太后的話,忙起身跪在地上,顫顫道:“太后,臣妾失憶,望太后,陛下恕罪。”

無外乎王容華這般的害怕,着實是她熟知劉徹不喜污穢的性格,再加上又是在王太后的面前,讓她如何不擔心。

“無妨,你先起來再說。”可是這一次,王太后似乎並不像爲難她。只是示意身旁的丫鬟將她扶起,問道:“你可是身子不爽?”

“回太后,臣妾也不知怎的,只剛纔一聞到那魚肉的味道,就想要吐。”王容華看了一眼衛子夫,這才小心的說道。

“哦?”

“太后,臣妾……”衛子夫見王容華這麼說,怕劉徹跟王太后以爲是自己動了什麼手腳,忙急於解釋。只是,太后似乎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王太后招了王容華到自己身前,問道:“告訴哀家,你最近是不是經常有嘔吐的感覺?”

“是。”王容華螓首,輕聲答道。

這……衛子夫聞言,突然一怔。因爲她已經明瞭了王太后話中的意思。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如何會不明白王美人那句話的意思。

果然,王太后聽了之後,馬上笑道:“快,快去讓人傳太醫。”

“母后?”劉徹皺眉,看向王太后,在這個時候傳太醫?

“徹兒,咱們大漢朝可能又要添丁了。”王太后歡喜的說道。

只是,她的話,對於衛子夫而言,卻不吝是驚天霹靂。難道說,那王容華竟有了陛下的骨肉?若萬一是個皇子的話,那她……

不等衆人從王太后的話語中反應過來,太醫便已經來了。按照王太后的旨意,他細細的替王容華把了脈。

“太醫,怎麼樣?”須臾,見太醫收回了號脈的手,王太后問道。

這也是在場的所有人都關心的一個問題。包括,劉徹。畢竟,對於一個皇帝來說,他未免膝下單薄。所以,事關子嗣,他還是重視的。

“臣恭喜太后,恭喜陛下,是喜脈。”太醫恭敬的跪下,說出了自己的診脈結果。

“你是說?”

“回太后,是喜脈。”

王容華咋一聽自己有孕了,反而有種恍若夢中的感覺,也顧不得王太后和劉徹在場,直拉了那太醫問道:“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恭喜容華,是喜脈。”

是喜脈!是喜脈!王容華幾乎是喜極而泣了。她終於盼到了,她懷孕了!她懷了皇裔了!

“陛下!”王容華轉向一旁的劉徹,嬌聲喚道。

“愛妃。”劉徹很給面子的握住王容華伸過來的手,一面對楊得意說道:“傳旨下去,從今日起,晉王容華爲捷妤,並免去到未央宮的晨昏定省。”

“是。”

“臣妾謝陛下恩典。”王容華此時幾乎是整個人的依偎在了劉徹的懷裡了。她再想不到自己竟然在這個時候懷孕了。這也就意味着,從今往後,她跟衛子夫,又多了一分較量的底氣了。

思及此,王容華美目流轉,看向衛子夫,一語雙關的說道:“陛下的恩典,臣妾自是感激,只是,只怕這樣會冒犯了皇后。”

她一句話,就將被衆人擠到一旁的衛子夫重新拉到了大家的視線之中。只是,她若是以爲這樣就可以讓衛子夫失態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

只見衛子夫溫柔依舊,款笑依然:“妹妹說的什麼話,你如今有了身子,原該免了的。妹妹只管安心養胎就是。”說完,衛子夫還不忘展顏一笑,一如往日賢良淑德的皇后模樣。

“皇后如此識大體,哀家很是欣慰。”王太后對衛子夫的話很是滿意。

“母后過譽了。”衛子夫頷首說道。

“哈哈,王捷妤從今日可要好好養胎,爲哀家生一個大胖皇孫纔是。”王太后放開衛子夫,從新拉了王容華,哦不,從今天起,她便是王捷妤了。

“臣妾遵命。”

“太醫,哀家就將捷妤跟皇裔都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的照顧了。”

“是,臣遵旨。”太醫聽到王太后的吩咐,欣然領命。明白從今往後的七八個月裡,他的任務,便是照顧好眼前的這位貴人了。若是男胎的話,他這個太醫自是少不了賞賜的。

“嗯,來人啊,送王捷妤回宮。”太后在一陣殷殷囑咐之後,這才招過自己的心腹嬤嬤,送王捷妤回自己的寢宮。

那王捷妤也是個有心計的人,在經過劉徹的身旁時,一雙剪水美目含嬌帶媚的朝他看了一眼,一副欲語還羞的模樣。

劉徹見狀,心下一動,再想起她懷了自己的骨肉,更是軟了一分心腸,便輕聲說道:“朕晚上去你宮裡。”

“謝陛下。”得了劉徹這句話,王捷妤才心滿意足的離開了長樂宮。剩下的人,不管心中究竟是怎沒想的,但面上總是一副歡喜的模樣。就像,那懷了孕的人是自己一般。個個都恭喜着劉徹,曲意逢迎着,希望可以求得君王一顧。

但是,再美味的宴席,總有散席的時候。陪着王太后用了膳之後,劉徹指着還要去批閱幾份奏摺,便離開了長樂宮。而劉徹一走,剩下的那些妃嬪便自然有些坐不住了。再加上王太后也有些累了,便讓她們都跪安了。

衛子夫扶着自己貼身侍女的手,一步步朝着椒房殿走去。腳下,沉重萬分。她萬萬想不到,一頓元宵宴,竟爆出了這樣一個驚天霹靂。或許對王捷妤而言,這的確是一個喜訊。但是對衛子夫來說,這卻是天大的噩耗了。她知道自己的後位並不穩固,若是那王捷妤一舉得男的話,她的後位……

衛子夫越想心中越是煩悶,越急,便越是慌張。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糾結着。她甚至覺得,就連腳下的路,也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竟感到一陣虛晃。

“皇后,您回來啦。”椒房殿門口的太監宮女們見衛子夫回來了,忙迎了上來。

“嗯。”衛子夫點點頭,正準備進房,卻突然眼前一花,竟就那麼直直的栽了下去!

“皇后,皇后!”椒房殿的宮人一下子亂了,忙七手八腳的扶了衛子夫進了內殿去。

“來人啊!”

“快,快去宣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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