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歲宴（下）
只是，到目前爲止，劉徹一直都沒有露過面，而阿嬌也沒有說起劉徹是否回來。這讓所有的妃嬪們心中且喜且憾。喜的是劉徹沒有來參加小公主的週歲宴，這是不是說明了他對這個如妃其實並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寵愛。憾的卻是這樣一來她們豈不是見不到陛下的面了，豈不是白走了這一趟。
“如妃娘娘，今日是小公主的週歲宴，陛下可會來？”阿嬌纔剛剛宣佈週歲宴開始，就有人沉不住氣了。
阿嬌擡頭睨了眼發話的人，旋即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語氣淡然的說道：“今日是婉兒的週歲宴，自然婉兒纔是主角，至於陛下麼……”阿嬌微微一頓，然後說道，“陛下的行動豈是咱們可以預料的。”
“難道如妃娘娘竟不知道陛下是否會來嗎？”王昭華故作震驚道。
阿嬌聞言微微一笑：“本宮確實不知，或者，王昭華可以告訴本宮陛下是否會來。”
“連如妃娘娘都不知道，臣妾又怎麼會知道呢。”王昭華訕笑道。
“哦，是嗎？”阿嬌看着王昭華，意味深長笑道，然後轉向身邊的月兒：“去讓人將婉兒抱出來吧。”
“是。”
當週嬤嬤抱着小劉婉走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目光都被粉雕玉琢的娃兒吸引住了。一週歲的小劉婉已經長開了，不想剛出生那會兒一樣紅彤彤的一副小樣子。圓溜溜的眼珠兒，嬌嫩嫩的小嘴，再配上那喜慶的衣裳，真是讓人打心裡愛不夠。
月兒和周嬤嬤將孩子抱到了衆人面前，引起大家的一陣驚呼：“喲，好俊的孩子啊。”
那些原本打算接着小劉婉讓阿嬌出糗的人，也在看見孩子之後忽然偃旗息鼓了。阿嬌自周嬤嬤懷中個接過孩子放在手裡哄着，一面含笑接受了衆人的恭維。即便明知道那些話並不都是在真心的，但是聽到別人誇自己的孩子，阿嬌的心裡一樣甜如蜜糖。
“給本宮看看。”衛子夫伸出手，柔聲說道。
阿嬌聞言微微一滯，然後不露聲色的將小劉婉放到了衛子夫的懷中，一雙眼卻是緊緊的盯着小劉婉，生怕會發生什麼意外。
“瞧瞧這模樣，真是個可人疼的孩子。”衛子夫的指尖自小劉婉嫩嫩的肌膚上劃過，長長指甲，讓阿嬌看的心驚極了，卻礙於衛子夫的身份，不能立時將孩子給搶回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滿心的擔憂。
終於，衛子夫收回了在小劉婉臉上摩挲着的手，轉向衆人道：“大家看看，如妃的這個孩子，可是比她母妃還要生的美些呢。”
“皇后過獎了。”阿嬌將衛子夫的手離了小劉婉的小臉，這才終於放下了心中提起的一口氣。
“如妃娘娘太過謙虛了，這孩子果真是生的粉雕玉琢的，惹人疼愛的很。”一旁愛熱鬧的妃嬪就着衛子夫的懷抱，一個個的都上前對着小劉婉點評了一番。
“哇~~~”也不知是被人吵到了呢，還是因爲被衛子夫抱着不舒服，小劉婉忽然哇哇聲哭了起來。衛子夫不妨會出現這種情況，忙低頭哄着懷裡的小劉婉。她並不想，因此而和阿嬌結怨。
只是不管她怎麼哄，小劉婉只扯着嗓子啼哭着，小小的身子在衛子夫的懷中不斷地掙扎起來，一張粉嫩的小臉也因爲哭喊而漲的通紅。
阿嬌聽見小劉婉的哭聲，心疼極了，尤其是再看到小劉婉在衛子夫懷中不停地掙扎且有越哭越烈的趨勢時，這才忍不住上前小心的奪過了小劉婉，輕聲哄着。
說也奇怪，原本一直啼哭不止的小劉婉，一到了阿嬌的懷中，不一會兒就安靜了下來。
衛子夫見狀取笑道：“果真是母女連心呢，這一到母妃的懷裡就不哭了。”
“可不是嘛！”一羣人也都附和的笑了起來。
看着眼前的情景，阿嬌的嘴角緩緩彎起，連眼角都染上了笑容，只是若是仔細去看的話就會發現，在那雙剪水秋瞳的最深處，根本看不見一絲的笑意。只有當她的目光偶爾移到小劉婉的身上時，纔會露出那種全然的喜悅。
“小公主與如妃娘娘長得真像，這眉眼，這嘴角，都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似的。”李娃看着阿嬌懷中的小劉婉，一陣的感嘆。這孩子，現在就長得這樣，以後怕是會比她的母親更加的傾國傾城吧。
“真是呢，想來這孩子以後也會像如妃娘娘一樣的有福氣。”有想要討好阿嬌的妃嬪們，都趁着這個時節圍在阿嬌的身邊恭維着。
衛子夫冷眼瞧着這一切，心裡卻滿是不以爲然：還這樣小便長成這樣，真的會如她們所說的是個有福的嗎？她看不見得吧。
只是雖然她心裡是這樣想着的，臉上卻是半點都沒有表現出來。那張溫婉的臉上，笑容淺淺，溫柔可人，最是一個溫柔賢淑的皇后娘娘。
“娘娘，婉兒妹妹什麼時候抓週啊？”劉據忽然探出頭來問道，打斷了衆人和諧的場面。
衛子夫看着自己的兒子，心中滿是不解：什麼時候起，她的兒子，竟然跟陳阿嬌這樣的親近了？婉兒妹妹？那樣一個小孩子，哪裡能做的當朝太子的妹妹！
倒是阿嬌在聽了劉據的話之後，露出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咱們的太子殿下等不及了！那好，現在咱們就去抓週。”
“據兒纔沒有！”劉據聽了阿嬌的調侃，小臉微微一紅。
阿嬌看着劉據的模樣，眼中有包容的笑意一閃而過：“是是是，不是太子殿下等得着急了，是咱們小婉兒要去抓週了，對不對？”說着，阿嬌衝着懷中的孩子眨了眨眼。也不知道小劉婉是聽懂了呢，還是沒有聽懂，倒是在聽到阿嬌的話之後咯咯的笑了起來。純粹的童真掃進了阿嬌心中所有的陰霾。
阿嬌抱着小劉婉，帶着衆人來到了特地爲小劉婉抓週準備的地方。一張長長地梨花木的桌子方方正正的擺在大廳上，地上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紅地毯，以免小孩子在磕碰的時候受傷。
阿嬌將小劉婉放到了桌子上，一面說道：“婉兒，咱們要開始抓週了哦。”
“等一下。”劉據忽然跑到了阿嬌的身邊，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一個做工精緻品質上乘的玉佩遞給阿嬌：“娘娘，這個是據兒給婉兒妹妹抓週準備的。”他手中的那塊玉佩，是自己三歲生辰的時候劉徹送給他的，平時寶貝的跟什麼似的，可是現在，卻將這玉佩拿出來讓小劉婉抓週，可見的劉據對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妹妹是怎樣的喜愛。
“據兒！”衛子夫忽然瞪了劉據一眼，顯然的，她也發現了劉據手中的這塊玉佩的“出身”了。
只是這一次，劉據卻不像往常那樣一看到自己母后生氣的樣子就偃旗息鼓的投降了，而是倔強的將玉佩送到阿嬌的手邊：“娘娘，這是據兒最喜歡的玉佩，給妹妹抓週用。”
阿嬌的目光自衛子夫的臉上掃過，本來此刻她最應該做的，是婉拒了劉據的好意，這樣，纔不會得罪了衛子夫。只是一看到那個對自己笑得一臉純真和希冀的孩子，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變了味道：“婉兒，快跟太子哥哥說謝謝呀。”阿嬌終於還是接過了劉據手中的玉佩，一面握着小劉婉的手跟劉據作揖道謝，惹得衆人嬌笑連連。
“好了好了，咱們婉兒要開始抓週了。”阿嬌將小劉婉放到了桌子中間，輕聲笑道。
此時，一聲高唱從殿外傳來，將所有人的視線從小劉婉的身上引開，齊齊的望向那大開着的殿門。
“陛下駕到！”
“臣妾參見陛下。”
當劉徹走進內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地裝扮豔麗的佳人。佳人含羞，目光流轉，都牽在了他的身上。而此時，阿嬌正站在桌邊，當她跪下來迎接劉徹的時候，一雙妙目，只注視着桌上那個手舞足蹈的小孩子。
“免禮吧。”劉徹大手一揮，讓所有人都起來了，自己卻是徑自走到了阿嬌的身邊。四目相對的時候，阿嬌莞爾一笑，低下頭去。
劉徹見狀，心中彷彿是吃了蜜糖一般的甜蜜，就是阿嬌方纔對自己的忽視都不予計較了。
“來，婉兒，父皇抱抱。”劉徹忽然伸手將桌上的小劉婉抱了起來。
“陛下！”
“陛下！”
兩聲嬌呼驀地響起。一個，是阿嬌；而另一個，卻是衛子夫。
劉徹劍眉微皺看向兩人，顯然的心情不悅。
“陛下，這……似乎……”衛子夫斷斷續續的說不出一句整話。在劉徹那樣的注視下，她下意識的咽回了原本想要說的話。只是心中仍然不忿，那小劉婉不過是區區一個小公主而已，怎當得劉徹這樣的厚愛。
而這一刻，恐怕在場的大半人都是這樣認爲的。只不過在劉徹的面前，她們是敢怒不敢言罷了。
而此時，劉徹的目光已經從衛子夫的身上移到了阿嬌的身上。阿嬌見狀，微微上前一步行禮道：“陛下，還是讓臣妾來吧。婉兒還小，恐會驚了聖駕。”說着阿嬌便要伸手去接小劉婉。
“誒，婉兒也似朕的女兒，哪有那麼多的計較。”劉徹聞言，眉間的褶皺忽然變得平滑。
“陛下，婉兒比較好動，臣妾是怕她……還是讓臣妾來吧。”阿嬌說着，伸出手就要去抱小劉婉。只是小劉婉卻是忽然身子一扭，將頭埋在了劉徹的頸間，擺明了不給阿嬌面子。
劉徹見狀朗聲笑道：“果然是朕的女兒，知道跟朕親近。”
阿嬌看見自己的女兒竟然一直粘着劉徹，反而不理自己，在劉徹調侃的目光下小嘴一撅，小腳一跺，那模樣，那像是一個爲人母的人啊，分明就是少女撒嬌的樣子。
“陛下，婉兒還沒有抓週呢！”阿嬌指着那一桌子的東西說道，暗自埋怨劉徹的出現太不是時候了。
“哦，看樣子朕來的倒是正好。”劉徹一面說着，一面將小劉婉放在了桌子上，然後從自己的腰間取下了一塊玉佩也放在桌子上，“來，讓朕看看，朕的婉兒都會抓些什麼。”
小劉婉在桌子上爬來爬去，就是不肯抓東西。阿嬌見了心裡着急，忙從桌上拿了一本詩詞集在小劉婉面前晃着：“來婉兒，到母妃這兒來。”
劉徹見了，不只是一時興起呢，還是童心未泯，竟也學着阿嬌的模樣拿着自己的玉佩在小劉婉面前晃盪：“婉兒乖，到父皇這兒來，父皇賞你一塊玉佩。”
“不要，妹妹要據兒的！”不知什麼時候，劉據也有樣學樣，拿着自己的玉佩在小劉婉面前顯擺着。
阿嬌看着這兩個跟自己爭女兒的男人，更加賣力的揮着手吸引着小劉婉。一屋子的人，都緊張的看着小劉婉的舉動，一雙雙眼睛，一錯不錯的看着桌前的三個人，以及桌上的那個小娃兒。心中也說不清是妒是羨。
終於，小劉婉開始動了，她慢慢的爬過長長的桌面，將所有的東西都抓在了手裡，卻又一一的放下，讓所有人的心，也跟着她的動作一起一落的。
最後，在衆人關切的目光中，小劉婉終於拿定了一樣東西在手裡，阿嬌放眼望去，她手中緊緊握着的，分明是一管玉簫。瞬間，阿嬌的心猛地一動，卻又在一室的喧鬧中漸漸恢復了平靜。
“好了……”阿嬌直起身，剛準備說抓週結束了，誰知小劉婉又開始動了。她一手緊緊握着那管玉簫，一面朝着劉據的方向爬去，最後，在衆目睽睽之下，拿走了劉據手中的玉佩，緊緊地揣在懷裡。
“妹妹抓了據兒的玉佩了！妹妹抓了據兒的玉佩了！”劉據興奮的跳了起來。
劉徹見自己的玉佩被人嫌棄了，也沒有生氣，反而是抱起了婉兒，朗聲笑道：“朕的婉兒可是要習琴棋書畫呢，以後一定是富貴雙全的。”
“那臣妾就代婉兒多謝陛下的吉言了。”阿嬌聞言微微一笑，努力地讓自己不去在乎那些投注在自己身上的不善的目光。看着被劉徹抱在懷中笑得一臉天真無邪的婉兒，阿嬌的心中微微安定了下來：他那麼疼婉兒，該會護她的周全吧。只是衆人投來的目光卻讓她渾身都不自在。她忽然有些不確定了，這樣的獨佔鰲頭，她是不是，做錯了？
可若不是這樣的話，放棄了劉徹的寵愛，她固然會從那風頭浪尖上退下來。可是在那樣的情況下，那樣尷尬的身份，她可能，護住婉兒的安全？她可能，護住陳家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