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不明的熱了起來,又好像冷了一塊,象門外的雨夜一樣,淅淅瀝瀝,說不清楚。
門內的燈紅酒綠還在繼續。
“你醉了。”
“我沒有醉!”
“你醉了。”
“我沒有醉!”紀亞言傻笑着,眼神明顯失去了焦距,整個人彷彿沒骨頭似的賴在他身上。
嚴均天放棄的按住自己隱隱作痛的額角,試圖和醉鬼講道理――他也醉的差不多了。
穩住氣,端起日間總裁的架子,沉聲道:“紀亞言,你起來!”
大約是忽然接觸到了熟悉的氣場,原本黏在嚴均天身上玩得開心的紀亞言終於似乎清醒了一點,“總裁?”
從來沒有覺得這兩個字這麼順耳過。
就在嚴均天心底剛剛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好不容易眼神清醒了一點點的紀亞言又癱倒了下去,還再次附送了兩個字:
“混蛋!”
好!很好!
這四個字連起來真是充分反映了“酒後吐真言”這句話。
嚴均天黑着臉的喝空了手上酒杯。
早知道這個人的酒量也就只有唬唬人的水平,他也不會玩什麼借酒交心的把戲。上次酒會的時候,明明一杯杯喝得乾脆,也沒見他酒酣耳熱的……沒想到,這個傢伙居然是那種說倒就倒的類型。
這樣還逞什麼能?
僵着臉半天,還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半扶半抱的拖着紀亞言往門口走去。
人體的溫度,溫暖的讓人心煩意亂,頸邊傳來撩人的熱氣……嚴均天不自在的轉了轉眼睛,卻發現四周沒有一個人對他們這個組合投以任何多餘的關心。
本來麼,酒吧裡什麼樣的醉鬼沒有見過?
只是他,心裡有鬼。
頭髮染得五顏六色的酒保利落收拾了酒杯,出聲叫住了他,
“出租車都在東邊那個門等着。”
“謝了!”
大冬天的夜裡,晴空如洗,小小的星子象眼睛,冷冷的眨着看着,寒風卻象刀,刮在臉上生疼。
門外頭,夜色沉沉,整個城市都已沉沉睡去,橘色的路燈打在空曠的街上,反倒添了幾分寒意。
伸手招來出租車,費了半天力,也沒有把醉酒之後忽然變得難纏的男子塞進去
“我幫您吧?”胖胖的出租車司機看上去很是面善。
“不用。”嚴均天下意識的決絕,話出口才發現不對,“我朋友喝醉比較難纏,我來就行了,否則他見了生人又要亂鬧騰,反而費事。”
“哈哈,喝醉了麼,不喜歡別人親近也是常有的。”胖胖的司機笑咪咪的倒一點都沒介意的樣子。
忙活了半天才把醉得神志不清的男人安頓好了,夜風一吹,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出了一身薄汗。
“請問要去哪兒?”
嚴均天低頭看了看半趴在自己懷裡的人,輕聲喚道:“亞言?紀亞言?”
沒有迴應。
無奈的牽了牽嘴角,嚴均天報出自己公寓的地址。
司機是老司機了,車子發動的又快又穩。大冬天的路上,小貓都沒幾隻,別說是人了。內環路上的路燈大亮着,遠遠看去宛若銀蛇盤踞,華美異常。
只是,燦爛的是光華,寂寞的是人煙。
嚴均天全然不顧外頭的燈光,只是低着頭專心的看着自己懷裡的這個人。
勉強算得上水準以上的俊秀,卻因爲主人獨有的清爽溫文而意外的讓人過目難忘。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完好的脣形因爲酒醉而顯的分外的紅潤。
亞言……紀亞言……
名字是世界上最短的咒,你對我下了咒,我便無法擦肩而過。
只是不知我是否又有那個資格對你下咒,而你,又是否願爲我的呼喚停留?
他所沒有看到的,懷裡的男人在聽見自己的名字的時候,紅潤的雙脣滿足的彎了彎。
好夢,正酣。
嚴均天的公寓位於市中心的繁華地段,動輒幾萬的地價,如果紀亞言醒着的話一定會用力感慨一下:豪宅啊!有錢人啊!
幸好,他睡着,沉沉的睡在男人的臂彎中。
“謝謝。”嚴均天付了充足的車子後,禮貌的道了謝。
司機笑呵呵的只收了計價器上的錢,搖了搖手,“好好照顧你朋友吧。”
“我們……看上去象朋友?”
司機冷不防他有這麼一問,倒不敢亂說話,眼睛來回打量了幾次,“至少是關心的人吧……”
問陌生人這種問題,本來不是他的風格,把陌生人的回答當真更不是。可嚴均天還是無法控制笑意蔓延,
“謝謝。”
雖然不是他的風格,可是不可否認,他的心情好了起來。
有人可以關心跟被人關心都是一種福氣,無論哪一種,他都很珍惜。
紀亞言睡的很好,非常好,很久,久的連他自己都不記得,自己睡的那麼安心是什麼時候了。隔着厚厚的大衣也擋不住人體的溫暖,那個懷抱很溫暖又很牢靠,彷彿自己什麼都不用管,什麼都不用操心。不用半夜擔心接到療養院的電話,也不用擔心不知身在何妨的姐姐。不用再去管什麼責任、義務,也不必揹負那個壓的他喘不過氣的悲劇。
真好,真好。
一覺醒來,明天就會有個大太陽,一切都沒有變,一切都還來得及。
真好,真好。
朦朦朧朧間,似乎有個聲音不斷的呼喚着他,很熟悉又矛盾的很陌生,可是很安心。
“亞言,把胳膊擡一下。”
他好像聽到那個聲音這麼說,他想合作的擡一下胳膊,卻發現身體象灌了鉛,手腳沉得都動不了。最後還是那個安心的溫度,幫他把手擡了起來。可爲什麼要擡胳膊呢?
紀亞言努力的瞪大眼睛,想把問題搞明白。
可終究抵抗不了睡神的召喚,沉沉的睡了過去。
紀亞言孩子的舉動,看在嚴均天的眼睛裡卻成了異樣的風情。
因爲回到室內而回暖的面龐帶着酒後的暈紅,溼潤的眼簾陪着迷濛的眼神,還有那眼神中泄露出來的依賴與安心……
無論是哪一個對一個正常男人都是無言的誘惑,尤其那個男人正在解這個誘惑的衣服釦子的時候。
嚴均天的呼吸稍微急促了些,手也有不穩的跡象。
從小在美利堅的土地上長大,在搞清楚父母不一定是要結婚的之前,他就明白:男人,是可以對男人產生慾望的。
他,一直以爲他不是的……
慢慢的伏下身,看着底下男人俊美的面龐一分一分的放大,迷人的紅脣越來越近,直到對方帶着酒氣的鼻息淺淺撲上面頰,他才驚醒的停止了接近,卻還是忍不住誘惑的隔着只有一張紙的距離,膜拜了那優美的曲線。
原來,那句話是真的。
假如你長久的觀察一個人,如果你沒有將他厭惡到底,那就只有愛上那個人……一網而深!
紀亞言,原來你已經在我心裡走了那麼遠……
遠的,什麼都來不及說也來不及做……除了承認這份禁忌的存在,我已別無他法。
淺淺的鼻息交融着,嚴均天幾乎是沉醉的欣賞着心上人的面上的每一寸肌膚,直到控制力到達崩潰的極限才倏然起身。
帶着絲狼狽衝進浴室,將水溫調低再調低,血管裡沸騰的溫度卻頑固的灼燒着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十二月的夜裡的水是流動的冰,嚴均天打了一個冷顫之後卻笑了。
爲了別人而沸騰的熱血……他還以爲這一生都不會再有了……
好,真好。
亞言……
喉嚨裡低低溢出這個名字,嚴均天的一掃今日的抑鬱,笑得愉悅非常。
門外,紀亞言依舊好夢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