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推開門,我和喜樂到了街上,四周冷清。正是午後,橫生睏意。四下走走,發現很多人面色匆匆。喜樂說:是不是出什麼大事情了?

我說:不會。

我們走過一條街,來到了一個茶樓,發現在裡頭聚集了很多人,於是也進去。發現一桌上一中年人正在繪聲繪色地形容外面的事:

這外頭亂套了,我大哥負責少林寺的美容擴張,帶了人去看看,研究研究怎麼弄,我跟着就一起去了,到了那裡敲半天門沒動靜,想想不對,我大哥學過武功,會輕功,兩腳一踏,直飛上去,結果你不知道少林哪個牆高啊,愣是沒飛上去,然後又用出一招天下第一掌,一下把門給打開了,一看,死了,全死了,一個不剩啊。

喜樂說:門不是給炸開了嗎?

我說:你也信,我們小時候還從圍牆上跳下來過呢。

衆人聽到人全死了,不由在下面小聲議論:我覺得,就是幾月前那比武比的,招了滅門之禍啊。

還有的說:我覺得一定是有內奸,趁半夜人熟睡,一個一個殺的。

旁邊馬上有人反對:不可能,一個一個殺到什麼時候去,你去過寺裡沒,殺到天亮還沒殺完。

大家都覺得有道理,附和說:不可能一個一個殺,你覺得怎麼弄的?

反對那人說:肯定是一手一劍,兩個兩個殺的。

下面又有議論:兩個兩個也未必天亮前能殺完。

有人說:胡說,兩個兩個殺怎麼能不弄醒人,又沒中毒。

馬上又是議論,說:萬一是中毒了,先都迷了呢。

裡面一片附和。一個老頭兒慢慢悠悠說:不見得,少林有專門研究毒物和解毒的一個地方,就算飯裡下毒也未必人人能吃到。

有人說:肯定是長期吃素,得不到營養。

旁邊那人馬上說:放屁,我村上西村頭王汗三老頭兒,家境貧寒,天天挖野菜野草吃,人越吃越壯,嘿,身體還越來越好,跑得比野兔子還快。

衆人轟然,說:吹牛,跑得比野兔子還快,那老頭兒爲什麼不逮野兔子吃啊。

那人說:說就要說起八年前那場大難,老頭兒熬過去沒餓死,結果後來鬧神病,轉筋抽風,天天磕頭,命保住了,腰不好使了,一直彎不下去,所以跑得是挺快,彎不下腰抓兔子啊,吃素的命。

衆人說:也爲難了那老頭兒,天天和兔子跑,就是不能吃啊。

那人說:是啊,今年野兔子特別多,像蝗災後蝗蝻一樣,滿地跳,抓到城裡賣,還沒人要。

衆人說:咋沒人要,南邊野味館,專門收野貨,怎麼的一個兔子總能比一個瓜賣的錢多吧。

有人不同意,說:不一定,大災那年,不準上街賣瓜,瓜都臭了,後來種瓜的都傷心了,你猜種瓜的傷心了以後怎麼着?

大家都問:怎麼着啊?

那人說:種瓜的傷心了,就不種瓜了。那年瓜都爛地裡了,第二年大部分人都不種瓜了,結果城裡人一年沒吃瓜,又過了一年,特別想吃瓜,瓜又少,賣得特別好,貴的時候一隻雞和一隻瓜一個價錢。

大家都點頭說:對,是有那麼一年,後來大家都種瓜去了,反倒沒人養雞,第二年一隻雞能換一百個瓜。

衆人感嘆:這世道變得是快啊,可是野兔子和瓜,到底哪個值錢啊?

一個人跳出來說:我吃過野兔子,肉酸,不嫩,不好吃。

又跳出一個說:胡說,你吃的那是老野兔子,吃過小的沒?

講故事那人不高興了,大喝:你們倒是往不往下聽啊,後來還出現一個大俠,把殺少林那些人一下就殺了。聽不聽啊?

喜樂大叫:聽,聽。

那人往下講:後來,到了過沙,聽說一個事情,厲害啊,原來,殺少林的是其它各大仇視幫派派出的高手,其中包括大漠第一腿的張富雄,武當暗器第一的牛三娃,金牛號稱第一大力士的潭壯壯,等等等等好手,數都數不清,他們在酒樓裡喝酒吹牛,結果一個少年,帶了一把劍,那人不是人啊,是神。把少林滅了,觸動了佛祖,佛祖派了身邊一個點燈的下來,神兵天降啊,他們在二樓喝酒,那人不是從一樓上來的,是直接從天上降到二樓頂上,挖了個洞就下來了。

衆人譁然。

那人說:那四十人當然不知道,說要打,那人都沒動手,那四十個人就全死了。

衆人不信:胡說,不動手怎麼殺人啊。

那人說:笨蛋,動劍啊,不是說那人帶了把劍嗎?那劍是天上用來斬地削山用的,你看那太行山,都是用那劍削出來的。

衆人說:那四十人哪行啊。

那人說:是啊,那劍,削金剛石就像削瓜一樣。

衆人驚歎:削瓜!削瓜多容易啊。

那人說:是啊,就跟削瓜一個樣,不騙你,我看了大柱子上的斷口。

有人說:金剛石多硬啊,什麼都弄不開,瓜多好削啊。

又有人反對,說:胡說,瓜分好幾種,我們胡瓜村種的瓜,就不好削,皮硬肉甜,特殊品種,進貢過皇上。

旁人說:人那是天上的劍。

那人說:那瓜大家都說是天瓜,那是十八年前,天上神仙不小心吃瓜的時候吐籽吐人間了,還就落在胡瓜村胡伯孫老人家田裡,就長出這種瓜,和你們見過的瓜不一樣,都是天上的東西,應該不能互相切。

有人反對,說:胡說,人都是地上的東西,還不都互相殺。

又有人說:那你那瓜今年收成好不好?

那人說:別提了,那瓜好靜,要慢慢長,今年不知咋的,野兔子特別多,老躥那藤,搞得瓜長不好。

有人說:那瓜長不好,就賣不出價錢了。

一老漢捏捏鬍子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奇貨可居,瓜少了,價錢就高了。

有人說:高也高不過九年前跟雞一個價。

有人提議:至少和野兔子一個價錢。

有人說:放屁,肯定是活的比死的貴。

有人說:扯呢,野兔子不值錢。滿地都是。

有人說:野兔子難抓。

有人說:難抓還難吃呢。

說着說着,代表瓜貴和代表兔子貴的兩方互相吵起來,互相不認輸,紛紛列舉出爲什麼兔子貴或爲什麼瓜貴,吵得面紅耳赤,說野兔子貴的那方說了幾句,說瓜貴那幫裡突然就站起來一人,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一把刀,大喊:老子就說是瓜貴,誰把野兔子賣貴了爺爺我砍了誰。

然後衆人大亂,抽刀的抽刀,掏匕首的掏匕首,還有抄起板凳就打的,互相廝殺成一團。我和喜樂事不關己,馬上退出店外觀望。裡面真是空前混亂,幾十人數十種武器打成一團,因爲事先互相彼此不認識,陣營亂了以後就不知道誰是誰了,難免出現了認爲兔子貴的打了一人半天,那人快斷氣前還說:你打死我我都說是兔子貴。遇到這樣情況,只好忍痛將那人打死。打到後來,大家雖然都打紅了眼,但還算理智,打前問:兔子還是瓜?發現一言不和才動手。有一兔子貴的問一陌生人:兔子還是瓜,那人要說,瓜怎能貴過兔子,剛說了一個字,就給一板凳拍暈了,場面慘不忍睹,說明關鍵時候講話還是不要太注重修飾。打到最後,傷的傷,死的死,昏迷的昏迷,全都趴地上了,只剩下一個認爲瓜貴的還能站着,那人爬桌上,要說什麼,發現自己打迷糊了,不記得自己的立場到底是兔子貴還是瓜貴了,痛苦不已,突然認出下面有一個被自己打得奄奄一息的傢伙,於是想到如果問那人是什麼立場,自然就知道自己的立場了,便一步跨上前去,揪住那人,問:兔子還是瓜?那人本來立場是兔子貴,看見仇人又來了,爲保一命,要和那壯士裝作自己人,嚇得忙改口,說:瓜,瓜貴。那人大笑,一拳打暈那人,又跳上臺,對着一地傷員大喊:哈哈,還是兔子貴!

這時候,下面有一個手腳都斷了的瓜貴人士,認得桌上那人,知道他弄錯自己立場了,提示道:兄弟,兄弟,你錯了,是瓜貴。

後果自然是說話那人被一刀殺了。我和喜樂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