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浩瀚大海，等着周音，不動搖。
顧煙真的，太無奈，太無力了。
誰能搖晃得了一個大海，五千年以來，誰曾讓大海枯竭，大海永遠都在那裡，永遠都在那裡冷眼睥睨世間一切。
只有幾步之遙，他看着她，看着她的虛張聲勢，看着她呲牙咧嘴做出一副不輸的樣子。
然而，這場局，本來就沒有她的位置，沒有位置，就已經是輸家。
在棋盤上，想要鬥爭反抗，至少要有棋子。
而她，手無寸鐵，又笨，找份工作到現在也沒有找到，自從m公司破產，她從一個千金小姐身份到現在任人宰割，這怪不得誰。是因爲她能力太低下，她是弱者，所以她纔不能揚眉吐氣。
他跟她的目光對視，顧煙的嘴角也挑起跟沈瑜一樣的嘲諷跟不屑。
被人看扁的滋味是如此的，撓人，細咬着心胸。
眼淚就要流下，不可抑止。
羞憤的眼淚，夾雜着點點她不肯承認的喜歡。
她別轉臉，把心一橫，收回眼淚。
再擡眼，眼神歸於平和，卻不再看他，而是轉向尹陌，勾起尹陌的手。“我們走吧，不是說帶我去玩樂嗎？”她輕笑，放低姿態，再放低姿態，低到對尹陌低眉順眼地嬌嗔說道。
“嗯。”尹陌的目光從沈瑜臉上移開，嘴角痞氣地揚起笑。
三更半夜，尹陌帶顧煙去選車。
尹陌一走進車行，在那麼多車裡，只一眼就看到那輛瑪莎拉蒂，二話不說就把銀行卡遞給一旁的銷售員。
那麼貴的車，尹陌只用不到一分鐘就把車買下，單手撐着車座，帥氣地跳進車裡。
“上車，我們去兜風。”他說。
顧煙目瞪口呆。“你要不要再看看別的車？”
“不用，”他說，“上車。”一邊發動引擎。
午夜的街道，一輛白色的車影在公路上飄飛。
尹陌一腳踩油門，車加速。
顧煙轉頭看看兩邊，還沒看，兩邊的風景就像模糊的雲一晃而過。
他沉默，雙手握着方向盤，雙眼炯炯有神盯着前方。
飈車。
頭髮不安定地飄飛，顧煙用手捋了捋飄到臉頰的長髮。
“你有執照嗎？”她問。
尹陌臉上帶着難以形容的似笑非笑。
“你好像很喜歡這輛車。”她看了看他。
尹陌用一種古怪的聲音說道，“我以前也有一輛這樣的車。”
“你的車技不錯。”顧煙點點頭，伸手放在窗外。
風落在手掌，來不及停下，又繼續飄走。
“你爲什麼不問我跟沈瑜是什麼關係？”他拔出點時間從後視鏡睨她，忍不住問。
“這跟我有關係嗎？”她笑。
“沒有。”他笑。
“既然沒有，我幹嘛要知道，我這個人很笨，光是找工作就已經很頭疼，哪裡有心情跟時間去理會別人的事情。”她淡淡說着，苦笑。
午夜的天空，蒼茫，美妙。
他仔仔細細打量她，她也在打量他。
他在計劃要不要利用她，她是否有這個價值。
她在想着，要不要真的勾引他，給沈瑜一點顏色瞧瞧：看，也有男人對我另眼相看，非我不可，神思着迷！
他放慢車速，點燃一支菸。
顧煙對他笑笑，讓他也給一支。
“你抽菸？”他問，一點也不驚訝。
“不做出一點媚態，怎麼勾引你？”她說得直接坦誠。
因爲坦誠，讓尹陌不由地用眼角瞥了她一眼。
“你喜歡我？”他問。
她別轉臉，看向車窗外。過了一會，她轉過頭，笑說，“我想勾引你，讓你喜歡我。”
“呵。”
這麼直白。
他啼笑皆非。
他銜着煙，睨着她，有意要揶揄。“你爲什麼要我喜歡你？”問得玩味戲謔。
她淺笑。“一個女人的價值之一不就是讓男人喜歡嗎？”
他的眸光忽閃，抿起嘴角，調笑道，“你這麼沒有自信，怎麼能贏沈瑜。”
“哈！”她也不遮掩，抽了一口煙說道，“你以爲我在跟他生氣？”
抽菸的姿態故作成熟，但微微蹙起的眉讓尹陌看穿她。
“希望你不是在跟他生氣，要是你喜歡他，你準備抹布擦眼淚。”仍調笑。
啜子被煙嗆得半啞，她來不及問原因，就伏在車上咳嗽。
一張臉，泛着淺淺的紅。
尹陌的眸眯了眯，眼底閃過深意。
“周音就要跟她的丈夫回國居住。”尹陌把話說到此打住，也沒有看她，而是把車停在路邊，走進路邊的一家小店。
劣煙，讓顧煙嗆得很。
她拍着胸口，不知是爲了趕走嗆味，還是爲了撫平心裡那抹不甘。
她原本沒有多麼愛沈瑜，只是一些感動，一些心動，然後，成了愛。
如果沒有第三個女人，也許這點愛就能很快就消彌，她很快就能把沈瑜忘記。
但是，多了一個女人，那麼就不同了。
感情本來是兩個人的，不管多麼委屈難堪都是私人的事情，但多了一個人，三個人行走在一段感情，就難免會計較。
她本來可以慢慢的不再喜歡沈瑜，但如果周音回國，人心的不甘就會刺向她，不想對他放手。
不想。
不要高估人性。
人性是軟弱的，悲悽，悽愴。
萬簌俱寂。
真可笑，原本她不是這樣的女人，不會去跟別人爭，也不稀罕。
就算讓自己不爭，她也做不到瀟灑放開沈瑜。
至少，她不會主動提出分手。
想清了，她鬆一口氣。
路燈昏暗的的陰影裡，走來一個人。
他走近了。
是尹陌。
他先喝着手裡的咖啡，才反另一隻手上的咖啡遞給她。
“謝謝。”她斂起飄散的思緒，對他微微笑。
他斜斜倚在車邊，背對着她。”你不是說在找工作嗎？我現在有錢了，明天就開個公司，你要不要過來幫忙？”
“啊？”她怔住，茫然望着尹陌斜斜的背影。
他朝她歪着頭，但仍背對着她。“公司需要人手，我希望你能過來。”
爲什麼不呢？
她這樣沒有技術連打字員都應聘不了的人，能讓公司向她招手，她應該開心。
“好。”她笑，推開車門下車。
兩個人並肩站在湖邊。
快要下雨了吧，風帶着潮溼味道。
“不怕我利用你？”他轉頭低睨她。
她笑笑。
他能怎麼利用她，今晚她跟他走，沈瑜不也是很鎮定平靜嗎？
如果以爲尹陌出現，沈瑜會對她有點在乎，那就是自作多情。能拔動沈瑜心絃的女人可不是她。
在愛裡，一定要有自知之明，不然摔倒太狼狽也不知。
但是，這麼清醒，愛起來又有什麼快樂可言。
她抿起酸澀，目光直直望向遠方。
“我們去看海吧。”尹陌忽然來了興致，轉身痞氣地跳上車。
顧煙笑。他總是這麼不羈。
跟尹陌到了海邊，他說不如在這裡看清晨的太陽，“很久沒有看過清晨的太陽，以前都是喝得大醉，醒來又是一天的晚上。”
“是說這三年嗎？”她小心問。
他揚眉，戲謔地彎起嘴角。
“你要不要回去？”他不是不關心她的。
“不用，沈瑜也不會在乎我今晚回不回去。”她笑了笑，嘴角飄起僵澀笑意，發覺尹陌在盯着她，嘴角那抹笑，越發笑得燦爛，雙眸像落進星光般，亮光閃閃。
車子往大海方向開去。
她看了一會風景，越發無聊。
漸漸地，睏意襲來。
她睡着了。
等她醒來，在尹陌的車上。
但是！
汽車停在沈瑜公寓的門口。
他把她送回來。
可——
他們昨天晚上不是去看海嗎？
她來不及理清思緒，只見院子鐵門打開，傭人走出來說，“少爺請顧小姐進去。”
“進去吧，不要忘了你已經答應來我這裡上班。”
尹陌把手放在額頭旁邊，痞氣地對顧煙行個禮，汽車一溜煙開走了。
他走了。
哈！
他只說這麼一句，留下呆怔茫然的她。
他故意的吧！
送她回來，不是悄悄讓傭人帶她進去，而是按了門鈴，親自說上他的名字，然後女傭過來開門，而且，時間選得這麼早，沈瑜還沒有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