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見沈才立於身後，陶念陽一下子焉了下來。當日自己就是由這三師兄帶上這砌石場來的，與現時的康楠相似，還不如後者呢，好賴康楠窮苦出身，做過累活，陶念陽雖無康楠這般落魄，卻也未曾受過什麼罪。如今在康楠面前逞不了樣，讓原本有心耍耍寶的陶念陽頓時覺得無趣了許多。孩子心性便是如此了。
沈才見陶念陽如此神情，也猜得出八九，說道：“當年祖師留下這等法門，意在鍛我等筋骨，練我等心智。修道之路天賦與毅力並存，缺一不可，如若連這等苦都受不了，還是趁早下山吧，免得耽誤短短壽命”
聽沈才如此訓示，康楠心裡並無反感，反而有些感動。上山之前他所見過的人們無一不是憐憫或是厭惡，而如今三師兄雖是教訓，卻也能聽得出是將自己與他放在同一個地位，並無低視於己，當下回道：“謝師兄教誨。”
沈才略有所思的瞧了瞧幹得起勁的陶念陽，又往康楠身上打量了會兒，嗯了一聲，轉身背手離開了。
陶念陽見三師兄走了，拉過康楠，勸道：“三師兄就是這樣的，大師兄二師兄不在，咱這脈第十九代便是他最大了。平日裡師傅不在，少不得給我們這些師弟師妹上上法課。可也爲了我們好，你別在意。”
康楠店裡點頭，表示並無反感之意。陶念陽便放下心。遞過工具，教其揮錘握鑿的訣竅，這樣會最大得保存體力，以及不被偶爾失了準頭的鐵錘砸到握鑿的手。起初陶念陽還擔心這新來的吃不消，時不時得停下手中的活觀察一二，之間康楠一手握鑿，一手持錘，持錘的右手不急不慢的掄圓，在即將錘到鑿子時猛然加力。既不會失了準頭，有能借助掄錘時的氣力潔身體力。這令以前輩自居的陶念陽臉上掛不住，自己當初可不是這麼輕鬆的掌握訣竅，那是用左手經常紅腫包紮，偶爾還上藥換來的熟絡呀！這小子怎麼這麼快就熟絡上手了？
其實他沒想過，康楠自記事起便是住街頭巷尾、貓窩狗宅的乞丐，與李洛唐毅二人飢一天，半飽一頓的過日子。乞討時運氣好還有口剩飯，甚至又是主人家不給施捨還會毆打，嫌他三人晦氣。稍大之後，漸漸地去尋找工做，一來做工錢雖沒有，卻也還能得到口飯，最起碼饅頭吃，二來還不用受到嘲笑和驅趕，憑靠雙手也能吃口飽飯。可想其三人如此的身世，工頭總是把沒人願意做的苦活累活髒活交給他們，可想而知，三人的童年是何等的艱苦，悲哀。
康楠察覺到盯着自己發愣的十二師兄，隨即明白過來，這麼一手熟練的動作令陶念陽驚訝，當下解釋道：“師兄莫奇怪，小弟自小貧困，不得已還要乞食，可也無法飽腹。幸好各處作坊裡不時會有些私活，我與兩個兄長爲了果腹的饅頭經常做各種工，砌石也有做，日過長久，就學會了許多東西。”
陶念陽無話，轉過頭去略有所思，掄捶的動作也有些停頓。康楠自幼乞食爲生，他也不是溫飽家庭出來的。
其實修道門派之中很少有大富大貴之人，修道講究清心，力求成仙。而富貴人家煩人瑣事諸多，溫飽思淫慾，靜不下心修煉，故而有錢人都是四處求尋長生之法，或得道人指引，養生，或強身健體。他們有個好處就是，除去驚世駭俗的天材地寶，一般的靈草靈藥他們都能買到，這便是世俗中金錢的厲害。不似門派裡的弟子，除非長輩賞賜，道門獎勵，否則就得自己外出尋找。
孩童心性使然，半晌之後陶念陽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因爲中午了，肚子開始咕咕響了。
招呼康楠後，陶念陽拎着帶來的盛飯食的籃子找了塊平坦的石塊取出飯菜。前者舉目望了望場上其他的師兄，發現飯店已到，卻只有寥寥數人取出飯食食用，而那些沒有吃飯的大多膀大腰圓，黝黑的皮膚包裹着一塊塊健壯的肌肉，突出的血管更令其體魄充滿氣力。只是與陶念陽康楠二人不同的是，他們鑿錘成石之後並沒有將石塊放在原地，而是或揹負，或舉過頭往各個山頭送去。這是何等巨力！更有甚者左右兩肩各抗一塊看着就觸目驚心的巨石，健步如飛。
“趕緊吃飯吧小師弟，”陶念陽在此地做工日子不少，更何況他追求的是長生昇仙之道，對此也是見怪不怪，更談不上羨慕，或是其他，“吃飽了下午繼續幹活，這塊石頭爭取明天能完工上交。你在看什麼”
康楠聞言坐下，陶念陽發現出前者對那些巨力修行者的嚮往，挑眉抿了抿嘴，開始他也這樣崇拜，但是後來見過幾個師兄用真氣也能做到，甚至做的更好之後，他的心理就打消了修行此的想法。因爲後來他才知道，練體術都是那些資質天賦底下、修真無望之人的無奈之舉。氣力不如飛天盾地誘惑來得大，後者更威風。康楠現在的心思跟自己初到之時一模一樣，便出言道：“小師弟，他們很厲害吧？”
“嗯，”康楠夾起一塊肉片往陶念陽碗裡去，放下之後又頓了一下，自己苦命出生，與兩位兄長相依爲命，三人得好東西時總會相讓，此舉已是習慣之舉。但想來萬法門乃正道領袖，怎會餓着自家弟子的肚子？
陶念陽明顯被感動了，吃下肉片後點頭表示感謝，隨即出言安慰。他明白康楠自內心的舉動定是他與二位兄長長期相處之下形成的。可見三人感情至深，都是善良的人。
飯後，陶念陽找了處陰涼，以最舒適的臥式臥在平地，一邊剔牙一邊看着康楠收拾飯盒。嘿嘿地對路過面前的熟人打招呼，彷彿再說：“看看，有個懂事的小師弟就是舒坦。”對方回以微笑。這等本來就是最小的師弟或師妹該做的事，陶念陽在康楠進門之前都是他做的，如今有人接手，大有一種奴隸翻身把歌歡的解放心思。
小憩一會兒，二人繼續操錘提鑿。
“加把勁小師弟，夕陽快西下了，我們。。。”陶念陽轉頭看了一樣，發現康楠不見掄捶動作，只是望着雙手舉着巨石，身輕如燕奔步下山的大力壯漢，眼裡毫無隱藏地散發豔羨的目光，嘴裡唸唸有詞。
陶念陽好奇地湊耳去聽，“我要是有這麼大力氣就好了”聽清楚後本想着出言安慰一二，不料卻被下一句嗆得無語。
只聽得康楠口中低聲嚀喃：“搬這塊巨石下山肯定能換十來個個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