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展祖望可不知道桐城裡的蘇老爺動了這等子心思,他正盤算着有沒有可能自己親自帶着雲翔和雲佑北上到保定去,雲翔平時冷靜精明嚴謹的作風讓人忽視了他的年紀,這兩天展祖望左想右想,總覺得讓兩孩子北上實爲不妥,即使有紀總管在一旁照顧着,但紀總管的身體狀況也禁不起折騰了,到時候還不知道會不會拖累雲翔他們。

“老爺,夜晚溼氣重,你怎麼不披件衣裳就坐在這!”品慧起身看着展祖望坐在桌子邊上發呆,手裡端着杯涼茶的模樣,皺了皺眉,起身拿了展祖望的外袍給他披上,展祖望手裡的涼茶也被品慧換下了。

“吵醒你了?”展祖望抿了一口杯子裡的熱水,回過神來。

“沒,過兩天雲翔雲佑都要出發了,這兩孩子出生到現在還是第一次離開我身邊那麼長時間呢!心裡空蕩蕩的,酸的很,睡得也就淺了。”

“感情我從前常年在外的,你都不在意啊?否則怎麼現在還沒習慣!”展祖望看着品慧落寞的模樣,佯裝生氣地瞪大了眼睛。

“老爺!哪有你這麼想的,這丈夫和兒子能一樣嗎?再說了,寶寶和佑佑還小不是嗎?”品慧賞了個有技巧的白眼給展祖望。

展祖望對品慧的媚眼是照單全收了,起身拉着品慧回牀榻上躺了下來,半摟着品慧的肩膀說道:“我還是想陪這兒子們走這一趟,他們都沒有出過遠門,即使有忠僕在邊上,我也不放心。”

“那老爺估摸着這一趟要走多久啊!”品慧靠着展祖望的胸口問道。

“我們坐火車去,兜兜轉轉,一個月的時間夠我們打點了,等摸到了路子,我就先趕回來,展家的生意我倒是不擔心,幾個管事的都是有本事又衷心的,就是孃的身子,哎,要是……”

“老爺,不管您怎麼做,品慧都會好好照顧老太太的,不會讓您有遺憾的。”

“老爺我信你!”下了決心的展祖望一陣睡意襲來,摟着品慧一起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展祖望叫來大夫細細地問了老太太的情況,確保了他離開個一兩個月,老太太不會有什麼問題後,放話下去,明個就出發,早去早回。

品慧得知後,該收拾的,也都收拾了,因爲佑佑考軍校的事並沒有宣揚,臨行前只是辦了場家宴,品慧一個下午都泡在了廚房裡,指揮着廚房的下人們做了一桌最合口味的家常便飯,席上除了大太太說了幾句酸話,被展祖望瞪了一眼收斂外,大家都吃得很高興,連臥牀已久的老爺爺也出了院子和大夥兒一塊兒用了。

展祖望在每次出門前都是到大太太夢嫺屋裡過夜的,品慧也就用完膳後領着雲裳住進了老太太的院裡,並打算一直住到展祖望回來爲止,雖然大夫說了,老太太還能撐上個一年半載的,但年紀大了,這事可說不準,要是在展祖望爲了兒子出門的當下,老太太出了什麼事,那不是在展祖望心口留下一根刺嗎?品慧細細地和寶貝女兒分析了緣由後,囡囡也拍了拍胸脯要和孃親一起好好地照顧奶奶。

比起品慧的孝順來,大太太不止內裡功夫做的不到家,連表面功夫都差勁得很,看着老太太活不了多久了,就開始擔心大姐兒的婚事來了,要是老太太今年就掛了,那再等三年除了孝,大姐兒正值十七八歲,正是如花的年紀,成親正好。但要是老太太再挺個兩年,那大姐兒的年紀就尷尬了,大太太思來想去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趁着老太太過身之前定下一個來,不管是百日裡成親或是守完三年孝,都不會有年歲大了,青年才俊都有主了的尷尬局面。

展祖望他們離開桐城沒幾天後,展雲菲也結束了小住回了展院,夢嫺寄予厚望的孃家就是個空殼子,哪有什麼牽線搭橋的本事給夢嫺找個能當上官的女婿!要是真有這麼好的人物,這魏家自己還有幾個‘才德兼備’的嫡女呢!他們魏家好歹還頂了一個書香門第的美名,自己還覺得比展家嫡女強上些。

夢嫺對這個結果很失望,現在展家的男人們都不在桐城,自己下帖請各個大家的夫人來展院做客也不合情理,老太太又病着,那帶着大姐兒出門上香也是不行了。經過齊媽的提醒,這老爺沒幾個月就會回來的,在此期間可以讓大姐兒學好管家的本事。

品慧在老太太病牀前伺候着,雖說久病牀前無孝子,但有嬤嬤丫鬟讓品慧指揮着,她只要讓老太太一切舒服了,就成了,這些日子可一點兒都沒累着自己。但展家上上下下的寇麗,除了大房的人外,沒有不誇讚品慧孝順的,連帶着小小年紀的雲裳,都讓人刮目相看。

老太太和品慧處了十幾年了,也摸清了品慧的性子,該護得,她護得緊,不該爭得,別提伸手了,連眼睛她都不會瞥一眼。老太太老了老了倒是不挑剔了,看品慧也就順眼多了。不過這種順眼是有對比的,她的媳婦在她病重的時候緊鑼密鼓地教嫡女管家,這不得不讓經歷了一輩子勾心鬥角的老太太瞎想,這是急不得要趕在她死之前把女兒嫁出去嗎?還是怕她多活幾年死得不是時候而耽誤了那個煞星的杏期?

老太太真是被氣得不輕,差點加重病情,要不是心裡念着不能給正在謀前程的寶貝孫子拖後腿,老太太差點被自己的揣測氣死。

另一頭的展雲菲哪裡願意學那些個管家的手段,那些個從孃親嘴裡透露出來的拿捏下人的手段,控制丈夫身邊通房小妾的方法,還有夢嫺這幾年惡補來的下藥手段,聽得展雲菲臉色慘白,差點當場碎了一顆仙女心,她不相信,自己的孃親撕開善良的大太太的外皮下掩藏的是這麼一張醜惡的嘴臉!

哦,蒼天啊!她從小到大都把她娘做得是推脫到娘身邊惡毒的嬤嬤身上,但今天她孃的話讓她知道了一切不過是她自欺欺人罷了!“夠了,夠了,娘,你好殘忍,你的行爲就像一把利刃,在一刀一刀地割着女兒的心,你怎麼能這麼惡毒,怪不得爹愛着善良的品姨娘!”展雲菲推開驚愕的齊媽,提起裙襬衝了出去。

她現在只想奔跑,只有這樣才能讓迎面而來的風帶走她的痛苦和悲傷。她就這麼衝出了正院,跑啊,跑啊,跑到了空蕩蕩的偏院裡。

展雲菲看着被品姨娘收拾得極其雅緻的院子,看着就讓人舒心,怪不得爹每次氣沖沖地和娘吵完架後,就來找品姨娘,這個地方確實能讓煩亂的心寧靜下來,和娘相處的時候好像她的背後有洪水猛獸一刻不停地追着跑,逼得她喘不上氣來,展雲菲坐在偏院花園的小石凳上,滿面悲涼地發着呆。

“娘,這不是嫡姐姐嗎?她怎麼來了我們的小院?”雲裳拉了拉孃親的衣袖,一臉的不情願,覺得嫡姐姐是個侵入者,侵入了她們二房的地盤,還在這裡哭,讓來來往往的下人們看見了,又要亂嚼舌根了,這不是害無辜的娘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嗎?

“噓,囡囡,大姐兒看起來好像很難過的樣子,我們不要打攪她了,娃娃我們今天就不要回去拿了,今個你跟娘一塊兒睡,娘當你的大娃娃!”品慧牽着雲裳的小手,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品慧心裡納了悶,這大姐兒學管家學得好好的,怎麼會跑到她的偏院裡哭,不要又是大太太想算計她,回到老太太院裡,品慧就派心腹娟嫂去打聽一下。要是真得有不對勁的地方,她好早做防範。

品慧不知道的是這邊大姐兒哭得可憐,那邊大太太也是哭得更是肝腸寸斷的,這女兒是中了什麼邪了,竟然這麼指責她,她這麼苦心謀劃,不都是爲了她嗎?結果只是換回了‘惡毒’兩個字!這還沒有從打擊中恢復過來的大太太還要強撐着去捂下人們的嘴,不把這件事捂得嚴嚴實實的,要是傳揚出去,這辱罵生母的罪名,這大姐兒被送去當姑子都算輕的,要是泄漏出去,她女兒是一輩子都嫁不了好人家了。

齊媽看着大太太一下子老了好幾歲的模樣,說道:“太太,這大姐兒不知人情世故,仙女似的人物,,許是聽不得那些凡塵的污濁之事,或是受到有心之人的矇蔽,纔會頂撞您的,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齊媽,你看看雲菲這樣不通世故,那嫁到大戶人家也是站不穩腳跟的,我這是爲她好啊!她怎麼就不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呢!”

齊媽是旁觀者清,這大姐兒已經長歪了,從出生起這性子就已經定了,要是大太太執意要掰回大姐兒,那大太太肯定先被大姐兒給活活氣死,“大太太,這當姑娘的時候,就是這麼不能理解當孃的心,您當時嫁進展家的時候,還不是很多事都不懂不通的,有厲害又衷心的嬤嬤在身邊指點着,不是也就一步步過來了!”

大太太聽了齊媽的勸導後,稍稍地阻止了眼淚,點了點頭,“齊媽,就這麼辦吧!”

當娟嫂拿到第一手消息,把大姐兒的咆哮在姨太太和二小姐面前學了一遍後,三人都靜默了半響,特別是品慧和雲裳,相似的眼睛裡流露出同樣不解的目光。

“娘,你就只有囡囡一個女兒是不是?”雲裳吃驚過後靈活地鑽進品慧的懷裡,小心翼翼地問道。

品慧好笑地點了點小女兒的腦門:“小腦袋裡想什麼呢?囡囡是孃親唯一的寶貝女兒!”

雲裳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皺着小鼻子說道:“娘,嫡姐姐太貪心了,她竟然窺視囡囡的娘,娘,您別理睬她!”

“啊?這是爲什麼呀?你嫡姐姐很喜歡娘,娘爲什麼要不睬她呀?”品慧說完拉開膩在她懷裡的雲裳。

有了危機意識的雲裳不樂意了,狠狠地撲進了品慧的懷裡,伸出胳膊摟住品慧的脖子,像只八爪魚似得賴在品慧身上說道:“娘,她對自己親孃都挑三揀四的,不是真孝順,娘你不要被仙女騙了,囡囡要好得多了,囡囡喜歡孃的每一面,嫡姐姐喜歡的只是她想象中的娘!”

品慧看着雲裳急的小臉通紅的模樣,摟緊了自己的女兒,那樣的仙女女兒她這等凡人可消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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