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贏行天與清兵戰將之間戰鬥結束，牛斬雄出門與所有潛龍淵同儕們匯合，講述完之前發生一切以及自己發現各種謎團、線索，再到所有人齊聚此地進入小屋內。
整個過程耗時大約只有三兩分鐘而已。
偏偏在這段短短時間內，原本整體光潔如同剛剛被造出來般的詭異神像，卻變成了這幅鬼樣子！
他心中微動，很快從人羣中穿過去走到梳妝檯前，望向地板上那副精巧陣法。
果然，原本筆觸細膩線條流暢、哪怕不當陣法也是付帶有極致美感藝術品的鐫刻陣法，已經變成付破爛不堪沾滿灰跡、甚至連原本模樣都幾乎看不出來的爛圖。
“不對，不對勁！我剛剛離開時完全不是這個樣子的。”
牛斬雄伸手在陣法上摸了把，帶起層烏黑油膩的灰泥：“那麼短的時間，怎麼會出現這麼大變化？”
“這城池內很多地方涉及到時空秘陣，出現短時間內時間流速加快的情形也不算奇怪。”贏行天回憶起之前在甬道和穹頂“蒙古包”建築時所見情形，倒是沒覺得太過意外，只轉頭朝姒道衍徵詢道：“你們道門在陣法傳承上比我們完整不少，可曾見過類似的記載？”
後者雙目微閉思索片刻，隨即搖頭：“上古時代或許有時空陣法，但都是那些神話中人物才能掌握的頂尖秘技，恐怕到商周時期就已經斷絕傳承……更不要說流傳到現如今。”
“那麼這個陣法，能不能看出點虛實來？”
其實不必贏行天多問，發現神龕上銅製神像並未具有任何特異處後，姒道衍也早就把注意力集中到梳妝檯抽屜底部這處陣法上。
只是很可惜，期望中的情形並未出現。
“不說現在這幅模樣。”這位“焉道”首領苦笑搖頭，也沒像牛斬雄般伸手去摸髒兮兮的陣紋：“只看旁邊紋路走勢，就算還在完整狀態時也超出我的陣法知識範圍，恐怕當今世上也唯有你們組織內那位閆思光先生，纔可能研究出幾分端倪。”
問題是現在老閆這傢伙，不知道失蹤到哪裡去了。
贏行天苦笑搖頭，又轉向牛斬雄：“陣法破敗前的樣子，做好記錄了沒？”
後者整個人瞬間僵住，滿臉尷尬之色迅速涌了上來：“我……”
該死，早知道剛剛應該先拿出來拍個照片的！
之前明明看到的大部分陣法都先做了記錄，爲何偏偏到這最關鍵地方卻傻兮兮地連這遺蹟探索最基本規則都給忘了？！
贏行天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卻沒有當着外人的面多說什麼。
——潛龍淵成員哪怕犯再大錯也是內部事務，自然不可能當着焉道首領整頓紀律。
幾人在這邊檢查風化到看不清原貌陣法，人羣中姬亦鳴卻走到八仙桌前，半蹲下身子盯着那鏽跡斑斑神像看了片刻後，乾脆伸手將它拿了起來。
觸感粗糲，入手沉重。哪怕此刻上面佈滿了青綠色銅鏽，也依然能看出當初鑄造此物的冶煉工藝，絕對不會輸給現代某些鑄造廠的頂尖技術。
整個神像高不過三十釐米，寬也只有十幾釐米，但握在手中粗估分量卻至少在三十公斤以上：“實心的？不對……就算實心，以銅合金的比重也不該這麼重。”
他伸手在銅像肚子上輕輕一彈，發出陣沉悶中帶着些微清脆的金屬聲。
周圍其餘人被聲音吸引轉過身來，也都聽出了其中不對勁之處。妘真真正好在姬亦鳴旁邊，同樣伸着豆蔻色指甲運勁一彈。
“嗡嗡嗡！！！”
運上了內息後指勁當然比姬亦鳴隨手輕彈強力許多，聲音也比方纔大了不止數倍。這一聲連綿不絕的“嗡”響，猶如寺廟中晨昏敲響的大鐘般，帶着不斷顫抖的迴響，以小屋未中心朝着極遠處飛速擴散。
不僅是爆炸中心這處方圓數百米範圍。
地底城池內每一條街道，每一處高矮、簡陋或者奢華建築，每一條溝渠甚至最外側的凹凸型城牆，都被這一聲巨響籠罩着久久不散。
相隔數千米外都能聽到的聲音，聚集在小屋內一衆修行者們自然更是首當其衝。
伸手彈中銅像身軀的妘真真，和把它抓在手裡的姬亦鳴率先收到衝擊。兩人只覺得整個人從頭髮絲到腳趾，都被股酥**麻的炸裂感給“包裹”起來，整個人每一處肌肉骨骼都在不受控制地瘋狂顫動。
耳內最初還能聽到巨大聲響，但只短短不到半秒鐘後就變成一片毫無聲息的寂靜，彷彿整個世界裡所有一切都失去了聲音，“眼耳口鼻身”這人類最基礎的五感，直接被剝奪了第二項，根本無法再“聽”到任何東西。
兩人情形如此，屋內剩下十多位修行者——甚至包括道門宗師姒道衍和頂尖武道宗師境的贏行天在內，也都遭遇到了與姬亦鳴妘真真一般無二的感受。
身形震顫，耳內轟鳴，直至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所幸在場所有人都是武師以上境界修行者，哪怕被震成這種樣子，也未出現耳膜破裂口鼻流血等情形。
姬亦鳴實力最弱，比起不屬於戰鬥序列的後勤部長牛斬雄還要差上少許》只是他雖然手握銅神像收到衝擊最爲強烈，體內經脈中的《太一長生訣》內息卻在第一時間自動流轉，將肌肉骨骼收到的震動悉數抵消。
他看到身側妘真真面上露出些許痛苦之色，甚至還有餘力擡手按在她肩膀上，渡送了幾道內息進去——對“陰煞陽極蛇”有着恢復奇效的《太一長生訣》內息，作用在人身上居然也效果不弱。
隨着內息入體，妘真真面上痛苦之色很快斂去。鳳眼朝他一轉，張嘴似乎說了句什麼話，只不過在此刻整片天地的“寂靜”環境中，根本無法聽清具體內容。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
感覺像是一瞬間，又好像恆古久遠般漫長。
巨大“鍾”聲終於悄然停下，小屋內所有人彷彿被時光給定住般，又足足過了十幾秒鐘纔開始緩緩恢復。抖手抖腳，按摩耳朵和仍在發顫的肌肉，哪怕連姒道衍與贏行天都不例外。
唯有姬亦鳴與被他渡入一道《太一長生訣》內息的妘真真，好像沒事人般瞬間便恢復到了正常狀態：“這是……大音希聲？”
——方纔那種狀態，的確與道門師祖老子所著《道德經》中所形容“大象無形、大音希聲”的情形十分類似。
“這銅像裡面，蘊含着陣法。”贏行天眼神微縮，望向依舊鏽跡斑斑看上去與廢品收購站中被人丟棄之物沒什麼區別的神像，語氣裡帶上了點凝重：“按照潛龍淵中典籍記載，這樣不需要在外面鑲嵌能量寶石，僅憑內息就能直接驅動之物。”
“法寶。”
姒道衍把他沒說完的話接了下去，眼內神情同樣凝重：“已經斷絕了傳承，甚至整個修行者界都甚少流傳的神奇寶物。”
話說到這裡，他又把目光轉向姬亦鳴系在背上那能容納蠱蛇的破布口袋：“除了蟲豸道傳承這些只能容納蠱蟲的口袋，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傳說中之物。”
贏行天從旁微微點頭：“我也是。”
“此物若是未被時空陣法影響變成現在這樣，效果肯定不止能發出‘大音希聲’異象這麼簡單。”他扭頭看了看唯一見過神像之前模樣的牛斬雄：“恐怕除了能影響到修行者神智情緒之外，還有着更多詭異效果。”
那麼這件東西，真的是當年建造整座地底城池的清朝修行者前輩們所鑄造麼？
還是來自更遙遠、更古老的傳承？
所有人心中都帶着同樣謎題時，被贏行天看着的牛斬雄突然眉頭一皺，想起件極重要的事：“對了，剛剛一時之間忘記提。”
“外面那個頂尖宗師境高手，曾說過這座城池的名字……叫做‘會寧’！”
……
……
天長山北坡。
始終保持着極爲警惕狀態，一路躲避潛龍淵探照燈和守夜人蹤跡的“刑兵”祝荒六人，終於攀爬到了距離峰頂不足五十米處。
而到了這個位置，哪怕直射出數百米的探照燈無法再照到他們，只要懸崖邊值夜的潛龍淵成員稍稍一個探頭，就能清清楚楚看見隱藏在雪堆中的這羣兩米巨漢。
但或許是因爲“燈下黑”的緣故，在北坡懸崖邊值守的幾名潛龍淵戰鬥部成員，並沒有一人探出腦袋望向近在咫尺的崖地空地。
祝荒微眯着雙目，與手下一位巫道宗師、四位上品巫師高手半蹲在雪地中，手指在旁邊結成一片薄冰的雪面上輕輕畫了幾個符號。
幾人目光交錯對視，然後齊齊極爲小心地朝他點了點頭。
“三。”
“二。”
“一。”
並未出口，只是以手指筆畫在空中倒計時結束後，其中一位滿臉絡腮鬍的上品巫師高手突然直接一個起身，然後就朝着懸崖另一邊東側疾奔起來。
腳步沉重，積雪飛濺。在天長山靜寂無聲的夜晚，這番動靜簡直如同黑夜裡突然亮起的明燈般引人注目——旋壓頂上三名潛龍淵戰鬥部成員注意力很快便被他吸引過去，一邊將探照燈調整角度射向東側，一邊口中疾呼：“敵襲！敵襲！”
頃刻間，原本都已經在帳篷內分頭睡下的潛龍淵成員迅速起身，短短數秒內就集體做好了戰鬥準備。距離身值夜人最近的十多個戰士，更是迅速與前者們匯合，直接朝着雪地裡那個同色人影追去。
剩下所有人並未一窩蜂般涌上，而是訓練有素般分成幾個隊列，將那一處簡陋小木亭團團圍了起來。
作爲身經百戰的潛龍淵戰鬥部成員，就算最高指揮戰鬥部部長鄭長林不在，也都能憑藉簡單訊息做出最準確的判斷：大半夜突然出現一個敵人身形，正面敵襲可能性絕對遠遠小於調虎離山計的可能。
而此刻天長山峰頂最重要之物，自然是聯繫着地底遺蹟，已經足足進去三波人的小木亭。之前陣法雖然被毀，但閆思光重新佈置好的簡易模塊陣法依然能正常運行，若是被敵人接近進入其中，纔是最要命之事。
始終一動未動躲在懸崖底下雪堆裡，幾乎像鴕鳥般將整個身形都埋入其中的“刑兵”剩下五人感應到上面情形，哪怕作爲敵對勢力都禁不住心中暗暗欽佩。
華夏現存所有修行者組織之中，也唯有傳承時間最久，始終保持着對其餘所有組織優勢的潛龍淵，纔能有如此專業的戰鬥素養。
不過他們心中一片平靜，並未出現任何挫敗情緒。
片刻之後，朝着東側疾奔那位上品巫師高手突然一聲爆喝，手中連續捏碎了四五粒最頂尖品質的東海水晶寶石，大吼一聲：“請祖巫上身！！！”
空中四五道半透明的虛影閃過，“蓐收”、“祝融”、“帝江”、“共工”等頂尖強大的祖巫迅速沒入體內，他整個人就如同吹了氣般膨脹起來，狂奔前行腳步中直接變成個小型肉山般、兩米二三十公分身高的巨人。
“是‘刑兵’的巫師！”
不僅追擊幾人，遠在數十米外守衛小木亭的所有潛龍淵戰鬥部成員，都認出了這巫道高手請祖巫上身時纔會出現之異象，頓時齊齊面色一冷。
“出偶反偶，果然是一羣不值得信任的莽漢！”
“這不是那位刑兵首領，也不是巫道宗師。這傢伙竟然敢同時請四五個祖巫上身，不要命了麼？小心，別靠得太近！
“注意看看其他地方有沒有人摸上來！”
“留活口，問清楚他們的目的。”
戰鬥部成員們雖然七嘴八舌連續不斷地說出各種建議，卻始終忙而不亂，也未因爲見逃竄者同時請了四五位祖巫上身而過去幫忙：潛龍淵的成員當然有這份自信，若是七八個人還活捉不下一名同階巫師，還談什麼當世第一大組織？！
只是就在那十多個戰鬥部成員距離“敵人”越來越近，幾乎就要抓到他後背時。
這一座小肉山般巨漢整個人身上突然光華大作，四五道祖巫虛影交錯糅雜着時而凝聚時而分散，然後堅持不到兩秒鐘……就這麼徹底炸裂開來。
“轟轟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