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猩紅色的長劍再次開始向前。
漫天的血光順着綿長的劍身,猶如滔滔的洪水終於尋到了泄洪的閘口一般,朝着司空白眉心處那一道傷口飛速涌去。
但就在這時,他那傷口處卻忽的涌出陣陣黑氣。
黑氣之中不斷浮現一張張猙獰的人臉,卻又轉瞬消失不見,似乎其中囚禁着無數痛苦的惡靈一般。
血光與黑氣再次相遇。
而這一次。
黑氣中蘊含的力量顯然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刑天劍所綻出的血光,那股曾經足以威脅妖君這般存在的力量,竟然一時間無法破開黑氣化作的屏障。
二者僵持在了原地,誰也無法將誰拿下。
但這樣的僵持註定只是短暫的。
司空白身後那些本來因爲事態扭轉變化而臉上浮出喜色的文武百官們,卻忽的發出一聲驚呼。
這樣的失態對於這些掌握着大周命脈的大人物們來說自然是極爲罕見的事情,但着實是因爲此刻發生在他們眼前的事情,太過詭異了一些。
那些本來已經選擇了退縮的玲瓏閣門徒忽然渾身抽搐,然後一道道黑氣自他們體內涌出,他們的身軀便在那一刻乾癟了下來,轉瞬便化爲了一灘爛泥跌落在地。
而那些黑氣則涌入了司空白的體內,成爲了他的養分,也得意於此那自他眉心中涌出的黑氣也愈演愈烈。
只是以鹿先生等人爲首的文武百官若是知道,這般可怖的情形不僅發生在這龍臺之下,而是每一個修煉過《大逆劍典》的玲瓏閣門徒的身上的話,估摸着他們會驚駭到發不出半點聲音。
司空白周身的氣勢在這近萬數的玲瓏閣的門徒以性命爲代價所孵出的黑氣的滋養下,愈發強大。
而反觀宋月明的狀況,卻是漸漸力有不逮。
刑天劍的力量雖強,但畢竟需要以生機作爲代價,在這樣的對撼之中,宋月明的生機被飛速的吞噬掉,他額前的髮絲從髮根處開始漸漸變得雪白,並不斷朝着髮梢蔓延,他冷峻又棱角分明的臉龐也隨着生機的湮滅,而變得乾癟,褶皺浮上了那張本應年輕的臉龐。
正所謂此消彼長。
司空白體內的魔氣一息強過一息,而宋月明所能激發出的刑天劍劍意卻漸漸開始削弱。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黑氣漸漸壓過了血光。
即使宋月明咬着牙想要挽回這樣的頹勢,但無論他如何努力,似乎都無法更高這樣的結果。
“哼!”這時,一聲冷哼忽的自司空白的嘴裡吐出,他漆黑的雙眸裡殺機涌現。那本已壓住了刑天劍劍芒的滔天魔氣,在那時愈發狂暴的翻涌,轉瞬變化爲了一隻黑色的巨龍,轉守爲攻,直直的殺向了宋月明。
堅持情景的宋月明心頭一震,他知道以他現在體內生機衰敗的狀況若是這時收力避開了司空白這次進攻,他想要再次催動刑天劍發起攻勢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此刻他沒有退路,唯有一搏。
與他身合一處的鐘長恨似乎也感受到了此刻宋月明心頭的決意,那道紅衣老者虛影也於那時浮現在宋月明的臉上。他們一老一少,他們的身影一紅一紫,自然有着很大的區別,但相同的是,此刻他們臉上那決然到如金石,如利刃一般的神色,卻是如出一轍一般的相似。
沒有退避,沒有懼怕。
刑天劍再次被催動起來,他們朝着那頭襲殺而來的惡龍揮出了手中那把猩紅色的長劍。
那是尋常到極致的一道劍招,沒有半點的招式可言。
但這一劍中卻裹藏着無語倫比的決意。
шωш⊕ttκд n⊕℃O
那是不給敵人留下半分餘地,也同樣不給自己留下半分餘地的一劍。它豁然而出,漫天的血光炙熱,就像是要將天地都吞噬一般。
而就是這須臾的光景之間,刑天劍與惡龍相遇。
轟!
一聲巨大的爆響於這龍臺之上炸開。
電光火石的碰撞,激起的氣浪席捲全場,那龍臺上用大理石鑄成的階梯,在這氣浪之下被盡數掀飛,厚重的石塊猶如紙片一般揚起,周遭的諸人驚呼連連,紛紛狼狽退避。
這樣情形持續了數十息的光景,早已退去百丈之遙的衆人,在那塵埃漸漸散去之時,紛紛矚目望去。
叮!
一聲脆響響起。
一把血紅色的長劍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浮現,隨後倒插入不遠處的地面,而一道紅色身影手握此劍,身形黯淡,幾乎已經到了模糊不可見的邊緣。
而頭髮已然花白,臉上皺紋密佈,看上去似乎已過半百之年的宋月明也隨即飛出,栽倒在地,伴隨着一口鮮血噴出,他臉上的神情頓時萎靡了下來。
嗒。
嗒。
嗒。
但還不待諸人從宋月明的落敗中回過神來,一道輕響卻從塵埃深處響起,那是馬靴敲打在大理石板上發出的身影。
一道身着黑袍的聲音也於那時漸漸出現在了諸人的眼簾。
他是司空白。
終究宋月明與鍾長恨還是敗了,即使他們擁有赴死的決心,即使他們祭出了刑天劍這樣的兇物。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信仰與憤怒都無法彌補二者之間巨大的差距。
看樣子最後的贏家還是司空白。
這樣的念頭不可避免的浮現在了鹿先生等人的心頭。
其實對於他們來說,無論宋月明與司空白究竟誰取得了最後的勝利,都無關緊要。因爲玲瓏閣依然會免不了倒向宇文南景一方。他們喜聞樂見於雙方這樣的內耗,當然若是最後能落下一個兩敗俱傷的下場,那是再好不過。
可偏偏這樣的發展並未如他們所願的出現,反倒是司空白忽然覺醒了強得可怕的力量,即將以以壓倒性的優勢取下這場鏖戰的勝利。
這並非一件好事,至少在鹿先生等人看來,這樣強大的司空白勢必會對他們的地位造成更大也更可怕的威脅。
......
司空白走到了宋月明的跟前,他低着頭,以一種憐憫的目光看着自己這位衰老得看上去年紀已經過了五十開外的弟子。他漆黑的眸子中,一道光芒一閃而逝,隨後他張開嘴,不無遺憾的言道:“我們本應該是一路人的。”
白髮蒼蒼的宋月明艱難的轉過了頭,那蒼老的臉上只依稀可見曾經那固執少年的輪廓,他看向那黑袍仙人,笑了笑反問道:“是嗎?”
司空白皺了皺眉頭,他聽出了宋月明語氣中的嘲弄。
他不明白爲什麼到了此刻,他們還能如此冥頑不靈。
他的心底生出了一股煩躁之感,那重新掌握勝利果實的快感在那一瞬忽的盡數散去,他沉着聲音問道:“爲什麼到了現在,你還不明白?”
“是師尊不明白。”宋月明搖了搖頭,這樣看似簡單的動作,他卻做得極爲艱難,他已經太虛弱了,虛弱到每一個細微的動作,每一個自他嘴裡吐出的字眼都需要他用盡渾身的氣力。
但恰恰便是是這語調微不可聞的幾個字眼,卻好似戳中了司空白的痛楚。
“我怎麼不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玲瓏閣,爲了更長遠的未來!”司空白的語調頓時高亢了幾分,他漆黑的眸子中閃動着狂熱的光彩。“而你們呢?鼠目寸光,只知道執着於眼前的得失,你們根本不懂,不懂這方天地的未來,也不懂玲瓏閣的未來。”
說到這裡,司空白的語調忽的又低沉了起來,他喃喃自語道:“不過沒關係。”
“我還活着,我有無窮的壽命,我有通天的修爲,我便是玲瓏閣,我便是傳承!”
說到這處,司空白的雙臂一伸,猛地張開,他周身的氣勢也於那時再次向上攀登了一個臺階,隨即他仰頭言道:“師父!師兄!你們看到了嗎?司空白做到了!我做到了!”
“當年之約,司空白終未辜負!”